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六章:少年阿井 ...
-
两个小太监架着宋兰,在雨中的宫廷小道上快步行走。
道路的一旁是水塘,水塘旁屹立着大小不一的奇石,有方有圆,各具形态。秋雨下个没完,水塘中的水漫了出来,将石头与泥泞的小道沁湿。
空气间弥漫着水腥气与泥腥气。
小道的另一旁,是茂盛而高壮的枫树,秋日里的枫叶盛放得如血一般红艳。
这里的景色很美,可是宋兰却无心欣赏,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也累了。
方才的宴会不欢而散,苗冉冉不用自己伺候了,上官政随便吩咐了两人拖他回苦寒院。
“今天那两个刺客真大胆,居然敢在李侍卫的眼皮子底下行刺咱万岁爷!”其中一个拖宋兰的太监怏怏的说道。
“唉,咱万岁爷不知害苦了多少人,有人恨他也是情理之中!”另一个太监心有余悸的回道。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几个侍卫军跑了过来,其中一人问道:“一路上,你们有看见一男一女的刺客吗?”
那两个太监愣了愣,先前发话的那个太监回道:“一路都没什么人,并不曾看见有刺客的影子。”
那个侍卫皱了皱眉头:“奇了,方才顺着血迹追赶,明明是从大路上绕到了这边的小路,怎地突然血迹就断了?”
那太监回道:“或许是那两人临时又改变方向了。再说了,这西苑的岔路多,那条大路的延伸口连着好几条相似的小路呢!”
那侍卫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那两个太监连忙齐声说道:“军爷明鉴,小人纵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骗您!”
那侍卫也懒得和这两个太监罗嗦了,一挥手,率着人又向前跑去。
就在那侍卫军走远了没多久,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只见银光一闪,一个太监闷身倒在地上。
随着他倒地,没了支撑,宋兰也摔在了冰冷的泥泞路上。
“你……你是那女刺客……”另一个太监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少女将匕首抵到他的脖子上,冷冷一笑:“你说,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那太监胆怯的说道:“姑娘饶命,您究竟想怎样?”
只听“簌”的一声,那少年也从树上跳下,他捂着肩头的伤口,着地的时候身子不稳的歪了歪,一股痛苦的表情从他脸上流露出来。
“你说,最近的出宫路线怎么走?”少年望向那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大爷……这里是宫里的西苑,离任何一个宫门都有一段距离……”那太监欲哭无泪,脸色变得惨白。
少女焦虑的看了一眼少年的伤,低声问道:“怎么办?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少年沉静的说道:“我早将伤口附近的穴道都点住了,暂时还是能支撑一阵的,这段时间里,你我要好生想想该怎么办。”
少女叹息:“难道是上天故意要绝我们?”半晌,她眼中泪水滚动:“你……你方才为何要为我挡那一矛?你可知道,我可以为你死,而你却决计不能死……”
少年轻笑:“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我这不是活的好生生的?”说着,他又缓缓低头,“要怨还是怨我当初太任性,不该不听你的话,冒冒失失的闯入这皇宫大院行刺。”
宋兰望着这两人,心头一热,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你二人脱困,只是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
那少年转头望向宋兰,一旁的太监惊呼:“小残废……你……你活得不耐烦了?”
那少女哼了一声,一匕首下去,那太监也一命呜呼了。
“你说!”少年望向宋兰,双目烁烁,神色冷峻,“倘若我发现你是在骗我,到时休怪我无情!”
宋兰趴在地上淡笑:“如二位所见,我是个双腿残废的废人,你们任何时候都能轻易的杀了我,我又何苦要自讨苦吃。”
少年与少女互视了一眼,那少女叹息:“也只有信他了,料他没这胆骗我们。”
少年点点头,宋兰说道:“我住的地方是宫中最冷僻最无人问津之地,那个地方很特殊,没有人会找去那里,更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藏身于那里。”
那少年一愣:“你是说,让我们留在宫中,待风波过了再走?”
宋兰微微一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伤的不轻,纵是能逃离皇宫,也逃不开这望京城。”
那少年浅浅一笑,眼中光华闪闪:“好,我信你,我们跟你走吧。”
宋兰苦笑:“你也看见了,我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走?”
少年问道:“那该如何?”
宋兰微微一笑:“这里有两具太监的尸首,他们是奉命架我回去的人,你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少年恍然大悟,当下脱了那两人的衣帽,然后又与那少女穿戴好,随后又像模像样的将两人的令牌别在腰件。
“还真挺像的,相信我,这黑灯瞎火的,纵是侍卫军从你们身旁走过,也看不出来破绽。”宋兰依旧浅笑,双手却暗暗的捂着左腿。
方才这风吹雨淋的,腿又开始疼了。
刚欲起身,那少年又突然说道:“等等!”
说着,他折返回那两个太监的身旁,先是将他们的脸划花,然后又将两人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最后将两人的衣带从那团衣服中扯了出来,信手扔在一旁。
末了,他双手运气一扯,那一团衣裤顿时化为了飞灰。
少女红着脸转过头去,低声说道:“还是你细心。”
少年微笑:“这位小兄弟帮了我,我决计不能让他承担任何风险,倘若这两人的尸体不除,我怕小兄弟日后会遭不测。”说着,他又对那少女说道:“你帮我拔出两颗又大又不显眼的石头,我自有用处!”
那少女点点头,走了过去,将水塘角落处的两颗不显眼的大石头拔了出来。
少年拖起其中一人赤裸裸的身子,将他与其中一颗大石放在一起,又用一旁的裤腰带将尸体与石头绑在一起,用力一推,连人带石“咕嘟”一声倒在水里。
然后,他又麻利的将这件事重复了一遍,另一人的尸体也消失在视线里。
也许,方才耗力太大,扯动了伤口,那少年痛苦的按住肩头与后心的伤处,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缓缓的平和下脸上隐忍的神色。
“不妨事,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忍过,些许皮肉小伤,没什么大不了。”少年望向一旁担忧的少女,微微一笑。
“此人做事沉稳,心思缜密,决不在我之下,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宋兰看着那少年的身影,有些出神的想着。
“幸亏今日下雨,地上的血迹自会被雨冲散,不必担心,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晓。”少年轻笑,不由分说的架起宋兰:“只是我不知道你的住所怎么走。”
“我会提醒你的。”宋兰回道。
在宋兰的指挥下,三人很快的来到了苦寒院门口,沿途中也遇到过匆匆而过的侍卫兵,可是没有一人怀疑过这走向苦寒院的三人。
“好高的院墙,好偏僻的地方,原来这皇宫中也有这般地方!”少年微微叹息,随即一笑:“难怪你能想出这样一个法子,现在看来,真是妙计。”
“你们通知那院门口的守卫,把我交给他们就可以了,其他的话不必多说,现在天色不早了,料那看守的人也不会问些什么。”宋兰轻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随后围绕着院墙走,在最西面处可以看见有一棵很大的槐树从院子里长出,你们在那里等我,我自有办法让你们进来。”
两人依计行事,将宋兰交给门口的守卫后就偷偷的绕到了西边的院墙,在微弱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棵苍老的大树从院中伸出。
少年敲了敲墙壁,宋兰在里面听得,将早已准备好的那根天蚕丝的尾处系上石头,看准方位,运气一掷,那石头轻飘飘的飞出高高的院墙,带着天蚕丝线稳当当的落在了院外。
不消一会,那少年与少女便扯着丝线跃入院内。
刚一落地,那少年终于忍不住踉跄几步,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红的血。
老者闻声而出,见到院子里徒然多了两人,不禁有些不解,但见到那少年身上的伤处,又不禁微微皱眉。
“赶快扶他进屋!他身上的伤可拖不得。”老者低喝,那少女一惊,慌忙扶着少年,随着宋兰走进房门。
刚一进门,那少年又吐出两口鲜血,灯火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老者连忙横抱住他,走得几步,又将他轻放在宋兰床上。
缓缓,老者将自身的真气输入少年的脉搏就,一面输气一面问那少女:“你们身上可有金创药?”
少女从衣袖中握出一个花青色的小布口袋:“只有这些了。”
老者低头不语,宋兰摇着轮椅走近,低声问道:“老伯,是不是不够?”
老者点点头:“他身上两处伤口,肩口处的伤口虽未伤及骨骼与经脉,但是却是穿胸而过,倘若将伤口附近的穴道解开,鲜血便会喷薄出来,极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丢命。而这么些许金创药,根本是杯水车薪。”说着,他又缓缓道:“他背心处的伤口虽不大,却极深,已经伤了内脏,必须要细细调理,否则日后会有后患。”
那少女几乎是要哭了出来,那少年沉吟一阵,从手腕上下下一串佛珠,但见那串佛珠上有三色,墨色的珠子透着幽幽的青光,黄色的珠子上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而那朱色的珠子却闪着暗哑的血光。
“取一红珠下来,将其碾成粉末,与金创药一起,敷在肩头和背后的伤口处,半个时辰之内便能止住血。”那少年忍痛一笑,将佛珠递给那少女。
“再取一颗黑珠,化成粉末,敷在这位小兄弟背上的杖责处,三日内红肿必退。”少年又吩咐道。
“可是……”那少女微微迟疑,“这珠子……”
“这位小兄弟救了你我的性命,莫说是一颗金珠,纵是将这所有的三色珠送给他,也不为过。”少年轻笑。
“你是如何知晓我被打了扳子的?”宋兰好奇的望向少年。
少年含笑不语,少女噗嗤轻笑:“我们当刺客贼子的,自然是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些许小事,怎会不知?”
“你今天又受刑了?”老者有些心疼的望向宋兰,宋兰连忙一笑:“不妨事,您是没看见,上官政治今日连他儿子,当今的太子,也一并打了,可原因居然是为了一个妃子。”说着,宋兰又冲那少年一笑:“兄台有所不知,我身份卑贱,挨打受刑对于我来说是常有的事,我早已习惯,也早就练出皮粗肉厚的本事。所以,兄台还是莫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上好的仙丹妙药。”
少年浅笑:“小兄弟此言诧异,不论你是何身份,我只认你是我恩人。倘若你不受我这一礼,就是看不起在下。”
宋兰迟疑:“这……”
正推脱着,却见那少女已将两珠化为粉末,老者哈哈一笑:“小瘸子,这下你纵是想推脱,也推脱不掉了。”说着,又冲那少女一笑:“姑娘,麻烦你出去一回避回避,我来为这两个小子敷药。”
少女脸色一红,有些担忧的看了少年一眼,然后走了出去,轻轻将房门掩上。
见那少女出去了,少年回头对老者说道:“老伯,您先给这位小兄弟上药吧。”老者说道:“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出,他那是小伤,一时半会死不了。而你,却是性命之伤,绝对是缓不得的。”说着,缓缓的解开少年的衣带。
一阵凉风从门缝中吹了进来,那灯火猛的摇曳了一下,打了个暴。而灯火下,对着少年清瘦的上身,老者与宋兰都不禁浑身一抖。
只见那少年的胸口背脊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有新有旧,大多数为剑痕,有几处是明显的穿胸而过的箭孔,剩下的均为是插身而过的矛伤。
“都是些旧伤,每一道都是一些零星的往事。”少年扬眉一笑,不在意的摇摇头。
“看来他所受的苦,决计不在我之下!”宋兰暗暗的想着,心中突然十分好奇那少年的身世。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心念一动,宋兰连忙问道。
少年微微沉吟,道:“两位恩人叫我阿井好了,那个姑娘,你们可以唤她为阿桑。”
见他不愿言谈,宋兰也不再多问,他是个识趣的人。
这边,老者已经将那药粉给少年敷了上去,盯着少年身上的血迹与伤口,老者微一沉吟,问道:“你除了身上伤口的疼痛外,可有其他的不适?”
阿井想了想,言道:“在刺杀那狗皇帝的一瞬,我突然有一种浑身使不出力气的刺痛感,但是仅仅只是那一瞬间,现在想起,我也十分的奇怪。”
宋兰连忙将苗冉冉飞针刺入阿井身子的一事告诉了老者,老者沉吟不语,只是将阿井背上未干的血液抹在指肚上细细的嗅,而阿井却十分的震惊,半晌苦笑:“在表演节目的一霎那,我看见那个女人要对你施针,那针在灯光下看闪着绿光,一看就是淬了毒的,而且直直的指向小兄弟身上的大穴。当时为了救人,我急忙放出了藏在袖子中的鸟,惊得她无法下手,谁知最后这毒针居然落到我身上来了。”
宋兰一惊,这才回想起在那阿井表演的时候,的确曾经向自己这边放出两只麻雀,原来是为了救自己。他连忙谢过阿井,又将苗冉冉先前试图向自己下手的事情都说与老者,老者的面色更加的深沉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们可知这针上淬的是何毒?”
宋兰与阿井茫然的摇头,老者目光灼灼:“这是一种少有的慢性剧毒,只在初入身体的一刻时与毒性在体内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才会有反应,只是奇怪,那个妃子点名指姓的要你去服侍她,难道就是为了向你施针?”说着,望向宋兰。
宋兰不言语了,半晌沉吟:“我也不知是为何,也许她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父亲。她今日失手,定是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今日可在她面前装作不知的样子,但是却不可能次次都避得过去。”说着,他又急切的问道:“不知此毒可否有解?阿井……他会不会有事?”
老者说道:“慢性毒药不比剧毒,只要阿井不再被那女子施毒,三月之内,那毒自会从身体内排出。
说着,他慢慢回头,满眼担忧的望向宋兰:“比起他,我反而更担心你,此女子心思歹毒,也不知在你身上打什么主意,但是我思忖她定是想那毒性慢慢的在你身体内沉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威胁你的父亲,可是……”
老者将后面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他本想说,可是,你的父亲是不会管你死活的。
宋兰不再言语了,只是若有所思的低着头。老者仔细的为宋兰的屁股和肩头的伤口敷药,待他将药敷好后,算计着时间也该到了,才将阿井伤口附近的穴道解开,果然,那药粉有奇效,阿井身上那两处极深的伤口都没有再流血了。
就在这一刻,又听得院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是大内侍卫的,只听有人问那守卫“可否看见可疑之人出现”,“可否看见一男一女两刺客”云云,阿井有些紧张的握紧了匕首,老者安慰道:“莫慌,莫慌,他们不会进来的。”
果然,只听那门口的守卫打着瞌睡言道:“各位军爷,我今日压根就没看见什么闲杂人等。军爷请看,苦寒院这么高的院墙,纵是有刺客,他们也翻不进去呀!”
随即是一阵脚步走远的声音,阿井缓缓放开手中的匕首,面色也缓缓平稳下来。
“夜了,阿井,你和阿桑好生去休息吧,在这里,你们很安全。”老者说道。
“饭厅旁边还由几间无人的房间,我这里还有几床被子,老伯请帮他们安顿好吧!”宋兰冲阿井一笑,又指了指自己的柜子。
阿井随老者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在宋兰脸上扫过,缓缓,他开口道:“恩公,不知怎么称呼?”
宋兰微微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叫我阿兰好了。”
阿井垂目一笑,也不多问,随老者走出了房门,出门前不忘嘱咐老者千万莫将自己中毒一事告于阿桑。
屋子里蓦地静了下来,望着乌蒙蒙的天空,宋兰心中一片烦闷,那苗姓女子是铁了心要加害于自己,自己这次是逃过了,可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呢?自己逃得过吗?
又一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