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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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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默凡说完这句话,自己显然也吃了一惊,总不能真就那么凑巧吧。秦朝繁挑了下眉,却没肯定也没否定。
那边飞白楼的戏码还在继续上演。
顾姓青年被推下来滚了一身泥灰,满身狼狈却还是捂着受伤的手站了起来,坚持道,“飞白楼我可以不要,但你要把我爹的道具和菜谱还给我。”
“哼,这里是飞白楼,可不是你能随便耍赖的地方。”双方动起手来,撕破了脸皮,赵飞林明显不再客气,“你要再敢在这闹事,可就别怪我不客气,把你剩下那只手给废了。”
顾姓青年面对他的威胁,却并不退让一分一毫。
“好,既然你这么顽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赵飞林掏出一个明显厚一点的荷包,砸在地上,“汤药费我放这里了,只要打不死,就随你们动手!”
他话音一落,酒楼里养的三五打手就把顾姓青年围起来殴打。一声声拳头砸肉的声音传出来,可见这些打手下手并不算轻。
秦朝繁明显看到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打手,一边挥拳,一边还趁赵飞林没注意的时候,低声在顾姓青年耳边说了一句,“顾三郎,别傻了,跑吧。”只能说,有情但不多。
而顾三郎还挺硬气,愣是一声痛都没喊,仍然叫着让赵飞林把他爹的遗物还给他。
气得赵飞林在那叫嚣,“他还有力气在那喊,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还不给我重重的打!”
他在这喊完,那边打手下手就更重了,顾三郎被人一拳一脚招呼着,闷哼声是不是传出来,显然再没余力和赵飞林对峙了。
“师父!”白默凡看到这里就有些急了。他没想到这飞白楼的东家竟然这么嚣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打人,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他本就见这青年可怜,知道他有可能是自己师弟后,心里就更着急了。
“这是个憨货。”秦朝繁摇了摇头,他手掸了一下袍子,迈上了台阶,“掌柜的,你们这今天这么热闹,还做生意吗?”
赵飞林一转头,见到不过是一个身着青长衫的书生,就不耐烦道,“都过晌午了,做什么生意,没见我这边正忙……”他抬头对上秦朝繁的眼睛,一下噤了声。这书生看着其貌不扬,一双眼睛却清粼粼得让人不敢直视。
“给我来桌你们这出了名的九两九。”秦朝繁拿出荷包里最后的一锭十两银子抛了过去,眼睛看都没看一眼正在挨打的顾三郎,只在路过的时候说了句,“聒噪。”
虽然飞白楼里最出名的是九两九一桌席面,但九两九可供一般人家一年的花销了,所以也不是每日都能遇到这般阔绰的客人。
拿到真金白银的赵飞林立马换了刚刚不耐烦的态度,“您请上楼,一会就能把这嘈杂的人请出去,不会扰到贵客您的清净。”
秦朝繁微微颔首,径直穿过大堂,上了二楼的包间,那边机灵的小二见白默凡和他是一伙的,殷勤上来帮他把马车栓到酒楼门口的立柱上,“你放心用饭食,小的在这看东西,保准一根线都不会丢。”
白默凡摸不懂自家师父的套路,见那边打手在赵飞林的示意下已经停手,只好默默跟着上了二楼。
顾三郎抱着手蜷缩在地上,眼睛依然瞪着赵飞林。
赵飞林看在挣钱的份上,懒得再与他计较,“把人拖出去扔到大街上,再让人守着门,可别让他再跑进来冲撞了客人。”随后进得楼来,吩咐负责楼上贵客的堂倌,“楼上那一桌,可要小心伺候好了。”自己却并不上去。
回忆起刚刚秦朝繁的眼神,赵飞林还是有些怂,他好歹开店十多年,每日迎来送往的人见得多了,其中有贵的,也有富的,更有仙的,但没有一个人能有他这样的气场威压,让人看他一眼就不自觉跌入了尘埃里。
赵飞林只认得几个字,肚子里墨水不多,所以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他看秦朝繁的脸眼生得很,应该不是城里附近的大户,心里思量着不必费尽心思拉拢,只求不得罪就好。作为远近闻名的飞白楼东家,他自有自己的骄傲在,所以就不愿到秦朝繁跟前找不自在。
虽然过了晌午,但厨房里的柴火锅灶都还没歇,所以菜单一进去,很快就陆陆续续有餐从里边端了出来。
堂倌一边熟练唱菜名,一边手脚利索的把第一道摆放到桌上,“第一道喜鹊登梅,客官请您享用。”
秦朝繁举起筷子夹了一细长条鹅脯进嘴,略微尝了一下,说了一个“腥”字,就放下了筷子,不愿再动一口。
候在门外的堂倌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一下,腰又弯得更低乐一些,眼角余光看向不动筷子的白默凡。
可这会白默凡满腹心思还在门外的顾三郎身上,一路逛街买东西又试吃了不少东西,肚子还吃撑着,所以这会看见那加工精细,颜色丰富和谐的喜鹊登梅,也没什么反应,对堂倌隐形的打量更是没有在意。
“第二道菜,龙凤呈祥。”堂倌再呈上一道菜来。
秦朝繁只夹了一小块虾肉进嘴,照旧放下了筷子,“腥。”
随后上了三四道菜,他亦是如此评价。
堂倌见此,借着上菜的机会赶紧下了楼,找上赵飞林,“东家,那二人只怕是来砸场子的。”
赵飞林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横肉抖了几抖,在原地转了几圈后,到底不敢直接对上,只道,“暂且再看看,兴许贵客嘴刁呢?”
而楼上包间里,见堂倌下了楼,白默凡立马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就见顾三郎像个破麻袋一样,满身泥土狼狈蜷缩在对面街角里,路过的人纷纷避开他走着。
他看着秦朝繁不解,“师父,你不是说想收他为徒吗?”
秦朝繁挑眉,“我有这样说过吗?”
白默凡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从头到尾都是他先入为主,在自说自话,师父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要收那顾三郎为徒的意思。
他有些尴尬,又有些无措,“那,我们不管他吗?”
“你想救他?”
出自行医救人的白家,白默凡无疑是个心善的人,所以看见顾三郎的遭遇有些不落忍,“看着怪可怜的。”
秦朝繁:“那就等吧。”
等什么呢?自然是等天道的回馈。
秦朝繁看到顾三郎第一眼,心里就生出了隐隐的预感,“他合该是我的徒弟。”
这可真是天道的恩赐了,是他在上一世里,绝不可能有的待遇。他说要种药草,所以就送了一个白家过来,他刚说完要招一个厨子,所以就把伤了手被赶出酒楼的顾三郎递到他眼前。
可秦朝繁这会,偏偏有些矫情的别扭了起来。这想罚就罚,想赏就赏的天道,显得他好像那砧板上的肉,让人忒不痛快了。
所以秦朝繁这会就有些消极罢工,想着反正你天道的奖赏还没给,我就当做不知道了。至于外边那憨货,秦朝繁有些冷酷地想,让他经这么一遭也好,省得以后还这么一根筋。
师父让等,白默凡就只好重新坐回位子上。
秦朝繁递来筷子,“先尝尝吧,看对不对你的味。”
白默凡接过筷子,依言尝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莲蓬豆腐,结果一进嘴他就发现了问题,随后又见了其他几样尝了一下。
他招来去而复返的堂倌,“你们这酒楼换了大厨?怎么味道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堂倌不想这位郎君居然还是回头客,而且嘴巴刁得很,他陪着笑脸道,“客人您嘴巴真厉害,一下就尝出来了。我们大厨这几日受了伤,没能上灶,这菜是另一位师傅做的。”
要说这九两九的宴席,还是原先的顾大厨,也就是顾三郎的爹亲自设计出来的。后来顾大厨病死了,东家拿来他菜谱,交给灶上签了死契的大厨学习,结果学了这么几年,都没能得到当年顾大厨的真传,反而顾大厨的儿子顾三郎,人看着憨,却子承父志,自己学会了一身好厨艺。
于是这几年,灶上负责这九两九宴席的人就换成了顾三郎,直到前天,灶房里一个学徒在厨房不小心打滑,眼见人就要栽到那滚烫的油锅里,一旁的顾三郎就冲上去拉了一把。
幸的是学徒被拉回来了,没闹出人命,不幸的是为了支撑力量,顾三郎一只手掌不小心给伸进了油锅里,被炸了个半熟。
赵飞林见顾三郎伤了手,烫坏了里边的神经,以后再不能掌勺上灶,就要把他赶走。
这就是秦朝繁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灶上少了顾三郎,可九两九的宴席却还是要做的,于是就让其他大厨上手做了,可惜功夫还是没学到家。这一道道的菜,样子到时做足了,味道还差上不少。
“难怪口味差了这么多。”白默凡有些不满,“既然都换了师傅,换了手艺,你们倒还敢收这么贵的价钱。”
堂倌只好陪着小心,“客官,我们这些菜肉都是真金实货来的,所以成本还是一样的,价格自然也是一样的。”绝口不提来的人吃这九两九的宴席,吃的是手艺,而非肉菜的好坏。
白默凡问他,“你们这受伤的大厨,不会就是外边躺着的那位吧。”
堂倌为难地笑了一下,却并不搭话。毕竟东家的决定,又哪是他们能置喙的呢?
白默凡却当做他已经承认了,摇头道,“那你们东家可真太不厚道了。”
堂倌还是笑,见他们都不动筷子,试探问道,“那这桌菜品,贵客们是继续吃,还是……”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秦朝繁突然开口,“把对面那人,给我叫过来吧。”
堂倌愣住了,“贵客您这是……”
秦朝繁却并不解释,只反问了一句,“不可以吗?”
“这……”堂倌为难道,“楼里的事小人也做不得准,容许小的去问问掌柜。”
白默凡见人走了,才小声问道,“师父,时机到了吗?”
秦朝繁:“算是吧。”刚刚他感受到了一股灵气涌了进来,丹田里的气旋很快又多了一个。也许是天道察觉到了他的消极怠工,所以这次给的灵气比以往都要多一些,秦朝繁看着比其余三个都要浑圆壮硕的气旋,心里想着要不要以后都消极怠工算了。
像是察觉到了他大逆不道的想法,晴天里突然炸出了一道雷声,一下把秦朝繁刚刚冒出来的小想法给炸了回去。
楼下的赵飞林也给这雷声吓了一跳,“怎么凭空会打雷?”见天也不像是要下雨啊。
赵飞林抽空疑惑了一下,还是回神眼下的事,“你说那位客人要见顾三?”
“是的,而且那位白衣服的郎君尝出来味道变了,所以不是很满意。”堂倌惯来的规矩是,伺候客人宴席的时候,要低眉顺耳,不能直视客人的脸,以免冒犯到顾客引来他们的不快。
所以堂倌没看到秦朝繁的脸,不知道东家为什么什么会隐隐害怕,但却也从客人的举止风貌中,猜出这位客人来历不简单,所以不敢直接拒绝。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想为顾三讨公道来的?”堂倌这般猜测。
赵飞林却有些不大相信,和顾三的爹共事十来年,这顾家的祖宗十八代他都给摸透了,他们家最出席的就他这一家子了,又哪里冒出来来的这等富贵亲戚?
虽然秦朝繁身上穿的看着素,可那青年穿的衣服却是好料子,放在绸缎里得一两银子一尺呢,还是簇新的,而且就那姿容气貌,也不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
可就这样一个富家大少爷,却自愿降人一等,为那青衫书生鞍前马后,这就恰恰说明青衫书生身份的不简单。
以顾家的家底,和这顾家父子的憨样,是绝不可能攀上这么厉害的亲戚的。
“难道真是那富家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赵飞林觉得有些牙酸,可在对方来路不明的情况下,又不敢直接得罪他们,就怕给自家带来灾祸。
赵飞林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这顾三他原本就是厨房里一个杂役,又伤了手,我这店里打开门做生意的,并非那善堂,所以留他不得了。可顾三却是个无赖的,偏偏不依不饶,扰乱了我们店里的生意,还想败坏我们的名声,两方争执了起来,所以才有门前那一出。”
赵飞林见秦朝繁不说话,房里一片安静,他只好继续“诉苦”,“他在飞白楼这么些年,我可从来没亏欠过他一文工钱,这回他自己不小心伤到了手,我还给他垫付了汤药费,并又另给他一笔遣散费,毕竟主雇一场,好聚好散。”他适时袖子掩面,抽泣了一声,“我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记恨上了我,想要把飞白楼的生意也给搅和了。”
好家伙,看他唱念做打这一长串,端的是真情实感,怪不得能把飞白楼做到这份上,要不是刚刚亲眼看见他如何“杖”势欺人的,只怕就会信了他的鬼话了。
看他这般颠倒是非黑白,白默凡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起来。
“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秦朝繁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见一见,这位双十年纪就能置办九两九宴席的大厨。”
被他那一眼扫过,赵飞林浑身寒毛战栗,冷汗都冒了出来,赶紧应道,“那客人您稍等,我马上让人把他抬进来。”说完就灰溜溜的出去了。
“东家,真要叫那顾三上来?”堂倌问道。
赵飞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声咒骂道,“客人说要见顾三,那就让他见,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赵飞林安慰自己,反正当初顾三他爹是白纸黑字签了契约的,所以赵飞林自觉占理,并不怕与顾三郎当堂对峙。
于是堂倌下去,让人拆了一块门板,不顾顾三的挣扎,把人摁着抬了上楼。
顾三虽然憨,但也没到真的傻。明明刚刚还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去,结果这回竟又让人把他抬进店里去,他疑心赵飞林要对他做些什么事?
爹爹的刀和菜谱还没拿回来,他还不能死。顾三死命挣扎,却被人按得死死的,直到上到二楼的包房里,才被人松了手脚。
他捂着满身的伤痕挣扎着起来要逃,结果就听对面的人说道,“如果我说,我能治好你的手,你愿意给我当徒弟吗?”
秦朝繁这话一出,包房里的赵飞林和顾三郎都傻了。
顾三郎在缺乏系统教导的情形下,依然能仅靠记忆,就自学厨艺成才,除了天赋过人外,自然也是因为他本身就钟爱下厨,所以一心扑在上边,付出不少努力和汗水,才有今天出色的厨艺。
可惜,因为一场意外,他的右手毁了,厨师生涯也毁了,多年努力也毁了,人还被赶出了飞白楼。
所以,这会听见秦朝繁说可以治好他被炸到半熟的手,顾三郎心里闪过热烈的渴望,却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对面风光霁月的两人,“你们不是厨子。”所以收徒这事,是假的,那治手的话,自然也是假的。
在顾三郎的认知里,他就是一个厨子,所以他想到的拜师收徒,也只能是厨艺方面的。
一旁的赵飞林也是这般想法,就看两人细皮肉嫩的双手,哪像从厨房里打熬出来的大厨?
秦朝繁对顾三的态度,自然要比对赵飞林的好上许多,所以讲话都耐心了许多,“我们当然不是厨子,我只是缺一个厨子罢了。”
秦朝繁这个说话,倒是有可信度得多,可顾三却不愿,“我答应了我爹要守住飞白楼,这里是他毕生的心血,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还有爹爹的刀和菜谱,他也还没有拿回来。
赵飞林一听这话就着急了,“我都说了,你爹已经白纸黑字把飞白楼让渡给我了,这里的一物一事,都和你们家已经没有任何干系了。”
见顾三郎梗着脖子,不愿退让,赵飞林心里又怒又恼,“你说你不想白白废掉你爹的心血,那就更不应该守在这边闹事。客人看见你这疯狂样,谁还敢来飞白楼吃饭?没了客人,这飞白楼每日那么大的开销,要如何运转?”
赵飞林这番话,听着倒挺合情合理,可前提是他所得一切站得住脚,“那你把我爹的刀,还有菜谱先还我。”
这菜谱还另说,毕竟摘抄一下就可以,可顾三郎他爹的刀,那可是一套打磨得特别精细,又精致的金刀,据说是顾家祖上专门找人订做的,特别坠手但特别锋利,专门用来做某些菜肴而设计的。
赵飞林当年看到那套刀第一眼就被它给迷住了,心里有了占为己有的想法,后来经过多番设计,刀才落到他手里。他可是准备把这套金刀当做家传,传给子孙后代的呢。
所以赵飞林说什么都不肯把刀拿出来的,一口咬定当年顾三他爹把刀和酒楼的股份都一并卖给了他。
“所以,如果你拿到了你爹的刀,还有菜谱,就愿意当我徒弟吗?”秦朝繁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