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准后妈变成恋人的方法》清水浅舱

33、小梦想

　　天气冷了，人就想吃一点热热的、辣辣的东西，比如在有些人眼里视若牛鬼蛇神，却被陶垣一家人格外喜爱的牛蛙锅。

　　一家四口集齐的这种家庭聚餐，在陶垣这儿还是头一回。
　　甭说他是头一回了，这家里哪个人不是呢？

　　但奇怪的是，这场聚会从头至尾都没有令人尴尬或者是倍感生疏别扭的时候，好像他们的家庭从来都是这副模样。
　　或许是因为从未“缺席”过，大家对彼此的爱都十分“娴熟”。

　　“也不是说，只要是新的东西就不好。虽然现在确实很多人都在一窝蜂地做自媒体，做博主想出头的难度也越来越高，但不能拦着对这一行感兴趣的新生代。”

　　在拍视频这件事情上，魏闻欣不但没有跟老爹一同站在反对的战线，反而支持小女儿在不影响学业的课余时间完成自己的爱好。

　　“意见不同我们就少数服从多数吧，来咱们举手表决，人人有份。同意陶最同学拍摄小视频作为课余活动的请举手。”
　　那自然是除了老爹全员举手，以极大的优势表决通过。

　　陶垣给家里人拍了许多张照片。
　　有老妈老爹互相为对方夹菜的，有老爹温柔地擦去小女儿嘴边汤汁，有兄妹俩一起对着自拍镜头做鬼脸，有老妈陪着女儿一起拍短视频的片场花絮……

　　在某一刻，他突然奢侈地希望宴席不会散去，他们一家人永远、永远都是这样该多好。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可以重来的时光。

　　现在的氛围越是好、家人越是亲热、内心越是满足和快乐，陶垣也就越是为那些逝去的、未能彼此相伴的时光感到遗憾和惋惜。
　　谁知道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呢？

　　再想到眼前这样的光景马上就要画上句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重现，他的内心再也无法抑制强烈的悲伤翻涌。

　　他不想坏了气氛，让本来开开心心的家人来安慰他、为他担心。他更不想通过展露“脆弱”的方式要挟父母，让本来决心分开、甚至分开会更好的父母被儿女的意愿绑定。

　　希望父母都在身边、希望自己拥有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家庭”是他无比渴望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普通幸福”。

　　但他不认为现在是将这份“渴望”展露出来的时候。
　　所以，无论内心如何汹涌，陶垣都只能默默将它压下去。

　　陶垣自然地说自己想要去厕所，看起来轻轻松松、悠悠闲闲，实则一离开家人的视线就狂奔向洗手间，躲进隔间里一个人偷偷哭去了。

　　他蹲在地上，本来想着随便掉几滴眼泪就可以洗把脸回去了，却没想到自己越哭越难受、越哭越上头，到最后甚至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还得压抑着自己的哭腔不要吓到别人。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他好像很短暂地到了梦里到过的地方，只能停留短短的一小会儿。
　　天知道他过十七岁生日的那年，怎么全都是眼泪。

　　感伤了一下自己的家庭，又感伤了一下自己压力很大的学习生活，陶垣才算勉强调整回来，从茅坑里爬起来回去。

　　谁知道了，他屁股还没把凳子坐热乎呢，魏闻欣女士和陶垣先生就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宣布了他们的决定。

　　——复合不复婚，离婚不离家。
　　总之，就是两口子又凑一块儿了。

　　陶最的态度貌似十分淡定，但整个晚上嘴角就没掉下来过。老夫老妻则甜甜蜜蜜连体婴儿似的粘在一起，像两个热恋的年轻小情侣，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快要贴到一起的两张脸满是笑意。

　　合着陶垣刚刚在厕所里哭的那一通都白哭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陶垣同学在今天猝不及防地实现了一个在他眼里无比艰难、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小梦想。

　　……

　　晚上回到家，陶垣开始赶作业。
　　没有办法，总有一些作业是会被留到周末的最后一刻才完成的。

　　家里人都睡了，只有陶垣醒着。夜深人静，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时刻，他的思绪无比集中，似乎进入到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尽情完成笔下的试卷。
　　直到洋洋洒洒写满了所有的空白处，陶垣才撂下笔杆子。

　　也不知怎的，他本来挺困的，写数学困到在桌上磕了好几次头，写历史作业竟然能把自己写兴奋了，有点睡不着。

　　虽然现在的时间已经算作是周一的范畴了，但是只要没合眼，就感觉现在依然算作周日。想一想，眼一闭一睁几个小时之后又要连轴转整整一周，他顿时更不想睡了。

　　在忙碌的日常中，每天只有报复性熬夜的那几个小时是独属于自己的时间。
　　可真到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陶垣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才好。

　　想打游戏？
　　真不好意思，已经过了青少年保护模式允许未成年人打游戏的时间段了。

　　想看电影，怕时间不够；想读严肃文学，觉得心太累；想读些网络小说，又觉得太长读不完；想刷视频，刚点不到六十秒就觉得索然无味、看不下去。

　　这种想干什么都干不了、但又完全不想去睡觉的时间，不拿来和前准后妈拉近关系简直是暴殄天物。

　　像是管仕嘉他们这类搞艺术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熬夜冠军王”。再加上最近Ms. Lion乐队在准备线下演出的舞台工作，有的时候天亮了都没下排练呢，这会儿她们肯定醒着。

　　陶垣刷到了管仕嘉下排练时发的朋友圈，抓紧占据聊天位。

　　……

　　管仕嘉趴在床上，灯虽然关了，但他还没有睡觉的打算。
　　毕竟，睡觉哪有跟小帅哥聊天快乐呢？

　　【陶垣：我同桌樊一诺还是决定放弃艺考了，她本来是想走艺考或者艺术特长减轻一点点压力，但艺术考试都已经卷上天了，她还是安安心心准备文化课，能冲Top 2大学。】

　　【管仕嘉：这事儿排练的时候我听她姐说了。】
　　【管仕嘉：艺术特长是一届比一届更卷。宁媛媛前段时间把工作调去了初中部的乐团，听说那边每年报考的人数巨多，小提琴的难度已经卷到报考曲目《梁祝》起步了。】

　　和陶垣聊天的时候，管仕嘉完全没有自己是在“陪小孩”的感觉，反而觉得比某些同龄人之间虚伪的社交辞令与商业互吹要更舒适、更有营养一些。

　　互联网的影响下，四十岁的人和十四岁的人很可能在共用同一套话语体系。
　　以为是多年社畜的网友突然发动态说自己要去高考了；被认为是初中生的网友可能在某一天吐槽自己被叛逆期的孩子气到发疯。

　　【陶垣：没办法，谁叫我们生得晚呢？】
　　或许现在就是这样的时代，年长的人庆幸自己生的早、赶上了时代的红利，年轻的人痛恨自己生得晚、只能吸时代的尾气。

　　【陶垣：不过说实话，在长大的过程中，卷王们都要意识到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平凡的普通人，要接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改天换地，甚至连改变自己的境遇都很困难。】

　　或许在这个时期，管仕嘉应该给陶垣灌一盅心灵鸡汤，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给对方打气。可他也在命运面前怀有巨大的无力感，以“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状态艰难生活。

　　【陶垣：我接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我依然有点不甘心地想做一个优秀的、有灵魂的普通人。】

　　他打字手速飞快，在手患重疾未愈的“打字龟速嘉”回应之前一口气连发了五六条消息，生怕管仕嘉不给他机会说话似的。

　　【我一直觉得，选择了想要投身的事业、热爱自己所做事情的人是不一样的。】
　　【比如你。】

　　【虽然这句话很虽然这句话很俗气，但我也找不到比这更贴切的话语来描述了。】
　　【我看着你，总会觉得你眼里有光。】
　　【追梦人和庸庸碌碌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