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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新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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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走,上什么课起来嗨!”陶垣抓住管仕嘉的一条胳膊,向琴房外面拽。
管仕嘉不明所以:“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哪儿啊?”
“出去啊,大过节的还要上课,这也太不人道了!”陶垣拽着管仕嘉的手,“琴行的规矩都是提前一天请假,这种学生临时不来的情况课费照样算,你就当今天是带薪出去玩耍了。”
这点小心思管仕嘉琢磨一下便懂了。
看情况八成是陶最以为她哥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她哪里想得到陶垣做“中间商”还能干出“赚差价”的勾当,赚了她一节课。
可是今天的管仕嘉已经带上了恶魔尖角,早就捏好腔调、端起架势、准备好扮演十恶不赦的坏人角色了,怎么能浪费掉做好的心理准备和演技准备呢?
他可不打算让陶垣轻易得逞。
“谁说没有人过来上课了?”他把陶垣按在琴凳上,“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笑话,管老师挣钱是有原则的,收了课时费,这课就一定得上。
陶垣刚想反驳,却被管仕嘉一句话堵回去,心甘情愿地坐在了钢琴前。
“难道是孩子的年龄是够上课吗?”
除非对方是户籍警察,否则一个虚岁十八岁的男孩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成年人身份。
管仕嘉熟练地下达热身指令。
“先弹一条《哈农》活动手指,然后D大调音阶、琶音、主和弦转位,再弹D大调主、下属、属和弦连接,原位、第一转位、第二转位各来一遍。”
陶垣:“……”
实不相瞒,他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几节钢琴课根本就没认认真真学过,加上近来沉迷学习、不曾练琴,手上功夫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学来的东西基本上全还给管仕嘉了。
更加可怕的现实是,现在陶最弹的曲子他都不一定能弹了。
“愣着做什么?弹琴呀!”管仕嘉一只手肘撑在钢琴上,冲着陶垣抬抬下巴,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
陶垣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没用多长时间就在脑子里寻摸出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嘉哥,我没带书。”
“放心,琴行最不缺的就是教材。”管仕嘉拍拍陶垣让他站起来,转手掀开他还没坐热的琴凳,从里面拿出红色封皮儿的《哈农》。
就这样,陶垣磕磕绊绊、扎扎实实地练了一整个小时的琴,才终于结束了这种折磨。
“咱就说,‘替父从军’的我见过,‘替妹上课’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管仕嘉笑着收起书,问道,“陶最的视频拍得怎么样了?我看她很久都没更新过了。”
之前陶最与管仕嘉协商过上课的内容,她想要练几个教材之外的曲子用于拍摄视频。管仕嘉也不摆老师架子,很痛快地答应了,还在私人账号上转发宣传了一下学生的作品。
陶垣背上自己的小挎包,“嗐,就前不久的事儿,她已经接受过互联网产业的毒打,放弃成为视频博主了。她心路历程很跌宕起伏,故事还挺长的。”
“行,那咱们边走边说。”管仕嘉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你之前想带我去哪儿来着?现在出发应该还来得及,是吧?”
陶垣连声答道:“来得及、来得及,我叫个车。”
在等车的时间里,陶垣讲了老妹这段时间做视频的困难和感悟。
“原来如此。”管仕嘉长出了一口气,“想要真正的被人们持久的看到,哪有那么容易呢?”
他转头又说:“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明明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也与学习无关,父母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还给予了很多的支持……你的父母是很开明的父母,很难得。”
陶垣说:“这事儿主要还是看我妈,她才是操盘的‘主谋’,事情的发展尽在她的掌握。”
他施展转移注意力大法,把老爹摘出谈话的范围。
“我妈的原话是‘孩子喜欢东西有几个不是三分钟热度的呢’。她说,就算是三分钟热度,为了这份冲动而了解、尝试新事物也不是浪费时间。”
魏女士认为,在兴趣的驱动下追求热爱的过程,也是锻炼自学能力、信息收集、独立思考的过程。别说阻止了,她甚至连最重要的工作都可以暂时放一放,抽空陪女儿拍视频。
“再说了,小学生的课业能有多重?不至于那么点儿课余时间都没有。”陶垣说,“我也觉得我妹这算是‘搞事业’,只是很遗憾地‘创业失败’了,比看那些工业糖精烂剧有意义多了。”
管仕嘉感叹道:“是啊,你母亲不仅想得通透、看得开,还非常重视与孩子共度的亲子时光,是很难得的家长。难怪你和陶最都这么开朗、自信。”
“我觉得……嘉哥的妈妈好像也挺开明的呀。”陶垣的眼睛飘向了车窗外,“我还记得上次阿姨给你打电话,很赞同你的取向。”
管仕嘉捂着嘴骂了声脏话,“我说呢,你不提,我都忘了有这回事儿了。”
他无奈地嘟囔着,“我说我妈今年怎么催得那么急,还让我带人回去。合着还记着那回事儿呢。”
“你说的没错,我妈还是能说得通道理的。”他揉揉头发,也像是理清有些凌乱的思绪,“但我爸就不是了,他就是最典型的传统家长。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那种。”
关于父亲,管仕嘉不愿意多谈。
但仅凭只言片语,陶垣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有些伤痛并不是轻描淡写一笔就能带过去的,却又因为深受其害的人太多,从而显得平平无奇、乏善可陈,让倾诉都带上了祥林嫂式的“廉价”。
在那一刻,陶垣突然很想握住管仕嘉的手。
只是他空有一份心意,却没有这样做的身份和理由。
他的手和管仕嘉的手都落在车座上,距离不过十厘米而已。可是那十厘米真的很远很远,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是不可跨越之鸿沟。
陶垣似乎在心底稍稍理解了管仕嘉之前为什么会选择和年龄差距很大的老爹交往。
那或许是对曾经缺失的父爱的投射,却很可能不尽然是“爱情”。
最终,那段充斥着谎言的关系还是散了。
在对人好这件事情上,陶垣的心思很“直白”。他是知道管仕嘉一个人过年,所以特地给他带来一些年味和陪伴。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一个综合性商场很近,走进去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一点都不像是在大都市里。
那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年集,还没踏进去就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本地方言。
“这一片儿的房子都是几百年前建的,大结构什么的都没怎么动,只是做了加固。不像景区,都是新造的假把式。”陶垣兴奋地向管仕嘉介绍这片集市。
冬日的寒冷让他的呼吸有了形状,是他浅豆沙色唇边绕着的白雾,他搭在下巴边缘的红围巾上结的白霜。
“每次看到网上说这个城市没什么年味儿,我都觉得那是来错了地儿。”陶垣像是巡回猎犬一样跑出去,又发现主人没有跟上,加快脚步跑回管仕嘉身边,“这个城市的年味儿在这儿呢!”
没有那些网红的加料噱头,就是最纯粹、最正宗、最传统的当地年味儿小吃和各色年货。来这儿逛的全都是本地的大妈大爷领着孙辈,少见陶垣和管仕嘉这样的年轻人。
但有了陶垣这个“小油条”在身边,他们两个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突兀。
许是陪老妹练过播音主持的缘故,陶垣平时讲话基本没什么口音。可到了这儿,他像是开启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嘴里跟上了油似的滑出来和卖货老大爷一模一样的腔调,气场十足地砍价。
管仕嘉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陶垣那张的脸,怎么都觉得眼前的画面像是恶搞方言配音。
都把他给看笑了。
吆喝声、叫卖声、砍价声……人群嘈杂,被这样的气氛裹挟,管仕嘉说话的口音好像也被带跑偏了。
食物的香气混杂着冰冷的空气冲进鼻尖,随着路过的摊位而变化,卤煮的酱香、炭烤的火木香、发酵的酸香、蒸笼里的麦香、铜锅里的糖浆甜香……
过年的红也不是只有一种红,深浅明暗,大红、酒红、深红、嫩红全都有。
除了红色之外年集上还有许多许多别的缤纷颜色,对联上的金粉墨色、年画上的碧荷锦鲤、面人儿的五彩缤纷、行人帽子下漆黑、棕黄或花白的发丝……
管仕嘉本以为这是一个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春节,却没有想到他除夕的前夜竟是这般热闹和喧哗。
两个人在集市里逛了一圈也吃了一圈,混了个小肚溜圆儿。
陶垣硬是买了好多的年货塞进管仕嘉手中,以各种理由坚持让管仕嘉收下。
无奈管仕嘉实在是说不过陶垣那张“叭叭”起来飞快的嘴,逛到最后手里莫名其妙地提满了东西。
天气太冷,露天集市逛久了有些吃不消,耳朵、脸颊和手都冻得发红,蔓着一丝一丝的微痛。
为了蹭暖气、蹭空调,他们转头走进了隔壁的综合商场。入目的景色从地方特色极强的热闹古韵市集,变为丢到哪个城市都挑不出错的现代装潢,还冷冷清清的。
温度的变化让他们很快脱下了外套,两个人就这样聊着天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管仕嘉在这边上学、漂泊也有小十年了,但他仍是个外来人,未曾深入地了解过这个城市。
正巧,陶垣对家乡的历史与变迁很有了解,除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才知道的老城故事,还知道许多有正经史料和论文支持的民俗研究成果。给管仕嘉讲讲这里面的门道绰绰有余。
从传统建筑到民间习俗再到语音语言。
陶垣的嘴巴根本刹不住车。
但管仕嘉竟没有半刻觉得他烦或是聒噪,反而听得入迷,惊叹于他庞大的知识储备。
在讲述这些的时候,陶垣的状态格外专注和兴奋,他的灵感和思路似乎不会枯竭或受阻,顺着一件有趣的事情讲下去、又冒出许多新的故事。
商场的装饰顺应新春的氛围和气息做了烟花主题的网红打卡墙。
路过时,陶垣怅然若失地看着烟花墙,说:“我小时候还是能放炮仗的,现在过年期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只有搞大型活动的时候才能看见,想自己点个花是不行咯!”
他刚刚还锃光瓦亮的大眼睛当着管仕嘉的面耷拉下来,失落的小表情那叫一个可怜。
管仕嘉扭头看了周围一圈,锁定了一家线上音乐教育机构的线下//体验店。
他轻轻去晃陶垣的肩膀,“走,我教你用钢琴‘放烟花’。”
店里放着的虽然是台电钢琴,手感不同,但也勉强能用。
管仕嘉熟练地拉开琴凳调整坐姿,修长的十指落在琴键上。
“烟花是从地面向着天空发射,用音高的变化来描述这样的画面,应该是从低音区到……”
陶垣试着回答:“从低音到高音区?”
“非常好。”管仕嘉提起手腕,翻转手背,“那么‘刮奏’的弹法就很适合用来描绘烟花从地面上升到空中的过程。”
刮奏是非常华丽的技巧,这种听觉效果和动作双重帅气的弹法最是能糊弄外行人的了,保准看一个愣一个,但只要掌握了技巧,学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烟花飞上去炸开的部分我觉得可以用密集的和弦变化来体现。”管仕嘉的右手从低音区刮到高音区,刮奏结束后,他的双手在黑键与白键之间蹦跳,落下许多色彩丰富的和弦。
他让出琴凳,“你也来试试。”
陶垣还沉浸在刚才管仕嘉的演奏当中,根本就没看清具体的操作方式。上来就傻乎乎地用手指肚抹琴键。
“不是用指腹,来,你把手转过来,手腕像是有人提着你这样……”管仕嘉觉得口述总是描述不清,他习惯性地在手把手示范之前征求学生对肢体触碰的同意,“我碰一下你的手,可以吗?”
陶垣高兴都来不及,点头如小鸡啄米。
略微带着些人体温度的手覆盖住了陶垣的手背,陶垣感觉自己的手被牵引,在相连的白键上刮出连续的声响,最终稳稳地落在主音上。
那一刻,陶垣暗暗地想,他的心电图恐怕也舞成了烟花的模样。
……
除夕当晚。
陶垣家的大沙发上歪歪斜斜瘫了四个穿着睡衣的人。
一家人懒洋洋的,看着无聊的春晚,大声咀嚼零食。
陶垣抱着手机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
这样的角度让他可以隐蔽住自己的身形,肆无忌惮地给管仕嘉发信息。
魏闻欣女士摸出了手机,给置顶聊天框备注“亲亲老婆”的人发了条信息。
【大垣儿绝对是恋爱了!】
【你看看他手机粘手上撕不下来那个样子。我都怕他左右两边的嘴角要在后脑勺牵手了。】
“叮咚”!
“叮咚”!
陶巍先生的手机连续震了两声。
还没来得及拆的防窥屏钢化手机膜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面色如常地拿起手机,飞速打字回复那个强烈要求把她的备注改为“老公”的人。
【我猜也是,估计就是他那个女同桌。小姑娘叫樊一诺,长得可漂亮了,学习又好,现在是他们学校大榜第一。】
魏闻欣女士眉毛一挑。
【长得漂亮,有多漂亮?】
要论长得“漂亮”,寻常少男少女真的不一定比得过遗传了她和前夫所有优点的儿子。
陶巍回复她。
【之前他们学校宣传册就是那姑娘和大垣儿一起拍的,我相册里存了,你等我给你找找。】
在看过樊一诺和陶垣的合照之后,魏闻欣的思绪已经飞远了。
她忽略了陶垣此前的出柜宣言,取而代之的是脑子里已经走出几十万字剧情的青春校园小说。
从男女主角充满误会的相遇到萌生爱意,再到分班的情感危机和矛盾,再到误会的解除与互诉衷肠追求共同梦想,直到这对朦胧相爱的年轻人成功相约Top 2大学顶峰相见……
——啊,好甜!好嗑!
魏闻欣女士和陶巍先生相对而视,两个人都没能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这对热恋中的老夫老妻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嗑错CP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