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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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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心法,双修秘术……”裴翊手指划过一排排书册,啧啧称奇,“果然是禁书,真是无奇不有。”
季辰在书架的另一头,闻言无奈道:“师兄还是找快点吧,万一师叔发现就不好了。”
“怕什么,”裴翊一点都没有干坏事的心虚,安慰着老实人师弟,“我师尊几百年都不会来一趟,我们没可能那么倒霉就撞上的。”
“是吗?”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你师兄是什么运气,每次逃课都没被抓到过几次……嗯?”裴翊洋洋自得,但说着说着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一转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沈临渊阴沉沉的一张脸。
裴翊:!!!
“啪!”
裴翊浑身一抖,手里的书册掉到了地上,接着腿一软,直接就给沈临渊跪下了:“师尊……”
季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刚刚还大言不惭的师兄,转眼跪得比谁都快。
季辰:“……”
他看着脸色阴沉的沈临渊,也跟着发怵,同样跪下道:“师叔……”
沈临渊修长的手掌中还抓着一张符,上面龙飞凤舞的符文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是他那乖徒弟的手笔。
两人也没见沈临渊有何动作,那张裴翊刚进来时贴在入口处的符就化成了纸灰,纷纷扬扬洒在两人面前。
完了完了完了,师尊真的生气了。
裴翊根据多年揣测圣意的经验,深感大事不妙,他看着那前一秒还好端端的符箓,下一秒就被挫骨扬灰,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沈临渊沉默不语,看着在眼前跪成一排的两人。
裴翊那不省心的小崽子还用着自己的样子,让沈临渊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能像只受惊的鹌鹑,看得青筋乱跳。
他宽袖一甩,符箓应声而碎。
沈临渊先对着季辰:“你师兄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季辰平日里就是刻苦认真的楷模,是以沈临渊对自己这师侄一向温和,此时这么说,季辰瞬时自责,愧疚道:“弟子有愧师叔教导,请师叔责罚。”
师侄向来稳重听话,沈临渊不用多说,只是挥了挥手,放人走了。
“自己去找你师尊领罚吧。”
“是。”季辰应下,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看起来有点想为师兄求下请,但试探地看了沈临渊一眼后,又连忙低下头步履如飞地走了。
于是,诺大的藏书阁里只剩下了裴翊和沈临渊两人。
裴翊眼睁睁地看着师弟走远,绝望,又根本不敢抬头看沈临渊。
“师尊,我错了。”
语气诚恳。
沈临渊没有应,垂着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完了,师尊那么生气的吗……
裴翊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到这么个主意。
他恨不得抽醒那个还妄想贴个符就能跑路,觉得万无一失的自己。
师尊是什么人?这点小伎俩对他管用吗?!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现在完蛋了……
只能放软了声音,带着点讨饶意味道:“师尊……”
沈临渊还是没有反应。
裴翊有点心慌,又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心一横,低着头,拿出折扇举到沈临渊面前:“师尊罚我吧。”
这还是裴翊小时候刚入宗门那会,沈临渊对付他的办法。
修行清苦,一个刚离家的小少爷根本坐不住。然而徒弟太闹腾,沈临渊却完全没有办法。
罚抄书吧,根本不在意,功课翻倍,又总能让人以各种理由混了过去。
后来,沈临渊无意间知道了凡间教书先生还会用这么一种办法教训不听话的学生,顿时如获至宝。
但随着裴翊在“揣度圣意”上越来越炉火纯青后,每次闯祸偷懒都能压在沈临渊爆发的边缘上飘然而过,就再没有这样挨罚了。
哪怕都这样了,感觉到沈临渊还是只盯着自己不吭声,裴翊简直出离委屈。他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啊,为什么师尊还是不理他?
抬起头对上沈临渊的眼神,裴翊却心里一惊。
深沉,晦暗,压抑。
像是泛着血色,关着即将出笼的猛兽。
他从未见过沈临渊这副样子。
沈临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又从心底悄悄冒出来的躁动。
自从那天帮徒弟挡了魔尊那一下后,反应远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
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心魔,都是眼前人的样子。
吵闹的,乖顺的,予取予求的,魂飞魄散的……
他有时还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梦境之中,下一秒就是如前世一般,对方在自己怀里没了声息。
那些在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后,浓到化不开的无力,绝望,暴戾,他以为重来一世已经压下的种种阴暗情绪,都伴着自己对徒弟那变了质的心思,时不时翻涌。
沈临渊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眼前的徒儿是难得的听话模样,右手高举着,掌心摊开,宽大的袖口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手臂,只是往日神采飞扬的凤眸里带上了点委屈和瑟缩。
好像把人吓着了……
沈临渊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过裴翊掌心里的折扇。
裴翊下意识一抖,闭上了眼睛。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临渊下一秒就拉着他的手把他扯了起来。
“师尊……?”
疑惑,这就没事了?
“下次还敢吗?”
裴翊疯狂摇头,就差指天发誓,“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沈临渊拿折扇敲了裴翊一记:“每次都这么说。”
裴翊揉了揉额头,知道这事是翻篇了,笑嘻嘻地想说些什么,哪知道才刚迈了一步,就一个没站稳,栽进了师尊怀里。
“跪久了,腿麻……”裴翊抬眼看沈临渊,可怜兮兮道。
沈临渊铁石心肠:“活该。”
裴翊:“……”师尊你变了。
等裴翊缓过来了,沈临渊率先往禁书阁的入口走去,顺手把折扇抛回徒弟怀里:“收拾一下,明日就下山。”
“诶?”惊喜来得太突然,裴翊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想去?”
“想想想想想!”裴翊内心雀跃,喜笑颜开。
门口值守的两名弟子在季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此时见裴翊随着仙尊出来还完好无损,活蹦乱跳,大为震惊。
一边低头恭送掌门离开,一边在心里默默赞叹:
都被人赃并获了还能跟没事人一样,不愧是裴师兄,佩服,佩服。
但是裴师兄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跟在沈临渊身后,没走几步,突然短暂地眼前一黑,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沈临渊敏锐地察觉到徒弟的异样,他回过头,走到人身边,探向徒弟手腕。
迎着裴翊开始左右游移的目光,沈临渊道:“是不是又没喝药?”
裴翊扁扁嘴,委委屈屈道:“今早有事情,忘记了嘛,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沈临渊信他就有鬼了。
他还不了解自己徒弟?从小就怕苦,每次要喝药都少不了他连哄带吓,本以为都长这么大,该学会自己乖乖喝药了,没成想就今早没有把人盯紧,也能让他钻了空子。
他没好气地揪着人耳朵,耳提面命地训道:“都多大了,自己的身体能不能上点心?”
“嘶,疼疼疼,师尊轻点!”
沈临渊一放开他,裴翊连忙蹬蹬瞪退到几步开外,揉着已经通红一片的耳朵,敢怒不敢言。
“行了,别叫了,根本都没使劲。”沈临渊伸手把徒弟扯回来,拖着人走了。
回到霜华殿后,裴翊就一直愁眉苦脸地与被塞到手中的药碗大眼瞪小眼,他盘腿坐在一边,看着不知为何开始布结界的沈临渊,问道:“师尊,这是在干什么?”
“等会要用。”沈临渊言简意赅道,没有过多解释。
他看裴翊还坐在那磨磨蹭蹭,眉心一跳。
“裴大少爷,这碗药您是打算喝到明年吗?”
“不用不用,今年一定喝完。”裴翊讪讪一笑,终于一咬牙,视死如归般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放在一旁的蜜饯塞入口中。
沈临渊看得一阵头疼,他扶额叹了口气,对徒弟道:“过来,坐下。”
“唔……”
裴翊嘴里还塞满了蜜饯,腮帮子鼓鼓的,小仓鼠一般。他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坐到沈临渊面前。
见徒弟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吃完了,沈临渊让人坐正,双指搭在徒弟的手腕上。
裴翊感受到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慢慢充盈全身经脉,近几日时不时会出现的疲乏也像是随之一空。
裴翊舒服地眯了眯眼,问道:“师尊,这是……?”
“你前几日被魔尊的邪气侵染,没有完全根除,以致元神有伤,”沈临渊道,“等会儿可能会有点难受,你忍着点。”
裴翊当时还不以为意地哼哼几声,但没多久,就意识到师尊所说的难受何止“有点”!
全身经脉由原本灵泉淌过般的温和渐渐转为针扎似的灼痛,裴翊的额角慢慢渗出几滴冷汗,他有点哆哆嗦嗦地对沈临渊道:“师尊,要……要不还是算了吧……”
“凝神。”沈临渊没有答应,另一只微凉修长的手掌捂住徒弟眼睛。
裴翊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在对方掌心刮了刮,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
但没安静多久,越来越明显的灼痛又让他不安地扭动起来。
沈临渊叹了口气,道:“再动,就把你捆起来了。”
“可是师尊,我好疼啊……”裴翊根本不怕,还开始一点点往师尊怀里钻,细长的手指揪着沈临渊的衣襟,气息微颤地开口,“呜,师尊,下次再继续好不好……”
见徒弟这样子,沈临渊心里也泛起细密的疼。祛除已经渗进经脉中的邪气,无异于洗经伐髓,滋味肯定不好受。
他一只手还是岿然不动地扣着徒弟手腕,另一只手安抚般抚上徒弟柔顺的墨发,低声哄道:“听话,再坚持一会,不然以后会留下病根的。”
但裴翊显然已经疼到有些恍恍惚惚,意识不到沈临渊在说些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开来,逼得沈临渊不得不施力把徒弟牢牢按在怀里。但是凑得进了,又把那呜呜咽咽的细碎哭声听得越发清楚,心疼之下不小心就松懈了力道,然后又只能自虐般一遍遍重复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临渊长长地松了口气,收回手,撤了结界。再这样下去,他也要受不了了……
沈临渊低头,怀中的徒弟没了动静,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又或是两者都有,已经晕了过去。一张小脸煞白,额上浮着细密的冷汗,浓密的睫毛上犹挂着水痕,嘴唇都被咬破了,带着点点血迹。
沈临渊攥着袖口,一点点拭去徒弟额上的汗水,指腹将将要抹去唇上血迹时,一顿,终是收回了手,接着把人打横抱起,放回裴翊自己的寝室中。
他把人在床榻上安置好,掖好被角,默默看了安静躺着的人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所以裴翊也没有看到,他师尊眼底泛起的不详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