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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话别 ...


  •   祝南卿独自在远远的山道上等了一会儿,见只有顾浔一人前来,不见温秀竹,便已猜到了结果。摇头叹息道:“师弟,这么好的女孩儿你都不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要是老天爷,肯定要发脾气,罚你后半生都打光棍的!”

      顾浔敬重温秀竹,并不与他说笑,正色道:“越好的人,越是不能相负!”随即自嘲道:“我一个过了今天不知有没有明天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倒毙路旁,一命呜呼,还是孑然一身的好,到死的那一日,也不用惹得谁伤心。”

      祝南卿笑道:“哎,师弟,这是你回家以来,我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我还以为你是哪路神仙菩萨下凡,无悲无喜,只求普度众生呢!这几句话倒是让我听出几分自怜自伤的味道,像个人了,哈哈!”

      顾浔也舒展眉间,笑了笑。他生得好相貌,肤色又白,只是平日里不爱说话,总给人冷冰冰的感觉,这时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展颜一笑,连见惯了美人的祝南卿也忍不住暗赞一句师弟真绝色。正想着再说几句打趣他的话,引顾浔发怒或发笑,却听他道:
      “师兄,你这些年在外行走,可曾听说过前任宁州知府程秉烛?他已不在宁州了,却不知去了哪里?是升迁了么?”顾浔假扮余超勇的这三年一直蛰伏在宗门内,没有接受指派出来行走,很多消息已经滞后。

      父亲去世一事虽然水落石出,顾柏之事却还没完。首当其冲的,就是顾戚山遗书中多留给顾浔的那八百两。
      顾柏当年借着官府对顾家合作多年的信任,在一批急购的药材中有几味以次充好,顾戚山追回了那些劣质药材,临时高价采购了好的抵上,还许诺要将这几味药的收购款如数退回,这批药材只当赠送,已示赔罪之诚意。
      但他去世得匆忙,时任宁州知府的程秉烛与他是故交,药材既已通过验收,退回原款本是额外承诺,程秉烛极有可能看在往日交情,只当没有此事,不再朝顾家追究。

      但是顾浔却不能当作没有。
      顾戚山在遗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当年查出顾柏干的以次充好的勾当,有一笔算一笔,一定要退回原主损失。并且已经一一列举在目,连款项都连本带利算清。其余的还好说,已经着顾柏如数拿出银钱,设法一家家退回去,顾柏当时绝境逢生,自是毫无异议的应承下来,不敢违背。顾浔这几天便是在监督他办这件事。

      唯独与宁州官府这一笔,程秉烛已经调任,总不能没头没脑的去找现任知府。顾浔想了许久,也无良策,遂打算修书一封,暗中送到程秉烛手上,以顾戚山后人身份向他解释,父亲匆忙去世,但数年后发现有这一笔承诺未曾兑现,随书信将银票奉上,让程秉烛自去处理便了。

      他之所以去找程秉烛,而不是现任知府,还有一点原因,是深知这位旧知府为官清廉,如若不然,这八百两也不是小数目,无声无声奉上,是否用作正途,无从查证。

      当年深渊训练出来的那一批孩童,幼年时强迫他们偷窃钱财,打探消息,到了成年后便用作杀人利器。尤其这些年,宗门指派他们去暗杀的,不少都是在朝为官之人。
      祝南卿和顾浔都推测,宗门背后的势力,应当与官场有染。所以祝南卿于梁朝官场消息颇为灵通,顾浔正好想到此事就顺便向他询问程秉烛的去向。

      祝南卿听他问程秉烛,立刻就猜到肯定又是给顾柏擦屁股,颇感无奈,摇头道:“升官?这种人不遭贬就不错了,前年就调任去江州了!”
      江州?顾浔颇觉意外。
      江州是梁国南疆边境重镇,近年来因着梁国在北边与魏国交战,南疆少数民族便常常趁虚而入,来劫掠人口物资,去那里做一州之长,可远比是宁州难得多了。

      宁州因着地势之宜又盛产药材,安宁富庶,是最容易出政绩的。贪官还能顺带捞个盆满钵满,攒够了资历,打通了人脉,便能顺理成章往上爬。
      不意程秉烛在宁州兢兢业业数年,政绩斐然,一朝调离,却是赴任江州。那江州身负梁国南门防务重责,能安守现状已是不易,万一外敌来犯,稍有差池便成了国之罪人。何况那程秉烛并不以边境防务擅长,他这次调任看似平调,实为贬职。

      所以祝南卿才会有此一说。他又道:“我看这朝廷的用人之道,跟你那大侄儿的脑袋差不多,时而正常,时而莫名其妙。也不知这明睿帝的江山,能稳坐到几时?”
      这话实属大逆不道,好在两人行于山间路上,左右无人,祝南卿也就无所顾忌。

      顾浔叹道:“世道如此,为官更不易。”
      祝南卿道:“不错,小七,你还记得那穆清吗?就是你上一次的任务目标……”

      顾浔顿时脸色一沉,祝南卿暗道一声糟糕,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奈话头是他自己起的,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去道:“一个小小县令,都有人容不得他,花大价钱买他人头,这程秉烛,如果不是当朝宰相徐正安的门生,只怕江州知府都轮不到他做……”

      说话间,两人离了顾氏祖坟,下得山来,自有下人驾着马车在一旁相候。顾浔根本不想再回顾府,索性与祝南卿一道直接去宁州城,第二日再从宁州转道江州去找程秉烛。

      到了宁州府时,天色已晚。州府夜市繁华,茶楼酒肆,迎来送往,正是热闹时分。
      顾浔先是假扮余超勇困足深渊三年,一出宗门解决了左骁后便归心似箭,待到了家中,为了查明父亲死因,又是连日殚精竭虑,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有闲心,领略着家乡的市井风光。

      两人随意用过了晚饭,便在城中闲逛。祝南卿知顾浔这三年几乎与世隔绝,有心带他往热闹处凑,沾沾这人间烟火气,路过一家茶楼时,眼见门面装修素雅别致,里间有先生正在说书,便拉着顾浔走了进去。

      这家的茶楼在宁州城颇有名气,迎客的小二见两人衣饰华贵,容貌不俗,便知是有身份的富家公子,只是暗暗纳罕,宁州城的公子哥他认得一大半,这两张却是生面孔。尤其是后面那位,一袭素净白衣,肤色也是极白,五官好看得如玉琢一般,只是一双弧度利落的薄唇,平添几分冰霜之色,小二一肚子搭讪的话登时说不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两人挑了个好位置,祝南卿出手阔绰,一落座就先给了打赏钱。小二更加殷勤,详细地介绍起自家特色茶点,顾浔饶有兴致地听他一一介绍,最后点了一壶宁州特产的极品白茶,几样精致点心,便与祝南卿一边听人说书唱曲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茶楼生意好确是有原因的,不但装修别有格调,位置也是绝佳,一面临街,一面临河。祝南卿一边惬意地品着茶,一边看着街肆上人来人往,河面上画舫穿行,叹道:“这宁州确实不错!可叹那程秉烛,他把这里治理得再好,朝廷一纸调令,还不是得拍拍屁股拱手让人,这官做得又有什么意思?”

      顾浔失笑,心道:这是什么话?“师兄,人家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但是祝南卿话糙理不糙,也不能完全说错,只能加了一句道:“人各有志吧。”
      祝南卿笑道:“这世道再乱下去,当官还不如去做土匪呢!人各有志,这话说的不错,就好比你我,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顾浔也知这一次即将真正分别,正色道:“我没什么,了结顾柏这件事,游山玩水,心无挂碍,走到哪算哪吧,倒是师兄你……”别看祝南卿面上风光自由,杀手做到他这个等级,宗门对其约束甚少,但指派给他的暗杀对象,只会越来越棘手。一朝任务失败,下场必定惨不堪言。

      虽说人各有志,勉强不来,顾浔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深渊,你非回不可吗?”
      祝南卿像是听见了什么滑稽笑话,看着顾浔反问:“不然呢?学你一样吃草么?”
      顾浔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多余,忽见祝南卿脸色一变,眼中露出狠厉之色:“我不但要回去,还要回去当老大!”
      顾浔吃了一惊,不意他野心如此之大,还未多言,只见祝南卿又变了脸笑嘻嘻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逗一逗你!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活到那天算哪天吧!欸,不说了,听曲儿听曲儿……”

      他们坐在二楼,这时唱曲儿的正要开场,小二又往里面迎进来几个人,只听他口中道:“王公子,你总算从南边回来啦?这一趟可比以往花的时日长了不少啊!我都两个多月没见您来喝茶了……”
      一面说,一面将那几人请上楼,正巧,就安排在顾浔与祝南卿的不远处。

      祝南卿有意拉顾浔凑热闹,选的就不是包厢,二楼雅座之间采用的是屏风隔断,相邻的位置间说话,若有心倾听,是能听见的,何况祝南卿与顾浔二人耳力远非常人可比。便是无心,那几人的交谈也是一字不落的尽数入耳。

      只听其中一人道:“王兄,你去了一趟南疆,可知那边局势如何了?朝廷出兵去围剿那些南蛮子了吗?”
      那姓王的公子道:“已经打过了!我朝大胜……”此言一出,余人纷纷拍案叫好,打断了他的话。
      “咦,这么大的好消息,我以为早就传回来了,你们都不知道吗?”王公子诧异。
      那几人纷纷道:“没有啊!还一直以为没真正出兵呢!这就奇了,打了胜仗,有什么好瞒着的?”
      “不过,我跟你们说……”那王公子压低了声音道:“我回来这一路,见了不少军队正往江州方向集结,人数着实不少,可能马上要打大仗了!”

      此言一出,莫说他那一桌,连闲听的顾浔和祝南卿都颇感意外。
      南疆确实有蛮夷屡屡犯边,但梁国这些年来因着北方与魏国的战事吃紧,只能暂且姑息之。此次能腾出手围剿,还是因为暂时和南面的楚国达成了协议,合力共同出兵的缘故。

      说起这楚国,也是梁国的一个老冤家,位于国境西南。两国从前朝起就边境摩擦不断,时战时停,却又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就是那些南方蛮夷。
      三前年,楚国新帝登基,曾派遣使者入梁国来议和,当时朝廷便为了是否议和吵得不可开交。岂料,这楚国使者还未走到京城,便于途中遇刺身亡,导致楚国朝野震怒,议和之事不了了之,也算是变相给梁国朝廷解决了一道难题。

      这桩轰动一时的变故距今已过去三年。这三年来,大概是两国均不堪蛮夷骚扰,终于相约暂罢干戈,联手出兵。
      梁国北拒魏军,中原腹地又有藩王势力割据和匪患,朝廷兵力捉襟见肘,人人皆以为此番联手出兵讲究速战速决,眼下既以得胜,却还为何增派重兵前往?

      然则此军国大事,非寻常百姓所能揣测,莫说那一桌子人,便是祝南卿也皱紧了眉头,道:“总不至于是要与楚国开战吧?”这个猜测也太匪夷所思,梁人皆知,北面的魏军才是最大的心腹之患,梁国在解决这个最大的敌人前,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也不至于忍受蛮夷骚扰这么多年。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一路可要小心为上!”祝南卿道。
      顾浔淡淡道:“我不过去送一封信,能有有什么危险?”
      祝南卿想到顾浔这些年境遇不俗,身手未必在己之下,只是他没主动说,江湖中自有江湖的规矩,万一是师门不允许泄漏,自己贸然问了徒然令他为难。遂笑了笑道:“也是!以师弟现在的身手,别说区区一个知府府,便是皇宫大院,也能来去自如。就是有一点,你的临敌经验太差了……”

      顾浔知道祝南卿说的是那晚为了揭穿他身份诈他一事,心想:那还不是因为对手是你,若是换做了别人我怎会手下留情?但他不喜做口舌之争,便没有辩解。须知这位师兄人生两大爱好,其一是看热闹,其二便是与人抬杠,把人气死。

      祝南卿见顾浔虽然没有说话,神色间却颇不以为,以为他听不进自己的话,正色道:“跟你说正紧的,别仗着自己身手好,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知怎的,顾浔听见这句话,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那晚,在野外救治的那位武学天赋和修为都极高的少年……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翌日,顾浔与祝南卿作别,骑上一匹花驴,带上他的药箱,一路南下江州。
      宁州与江州相聚大约有七百余里,顾浔这一回并不急于赶路,缓缓而行,一路行医治病,义诊赠药,不光是人,便是猫狗家禽,甚至野外遇见上了的小兽,他也给治,一度被误认是兽医,闹了不少笑话。他行医之余,便顺带游历当地风土人情,因为父亲离世而郁郁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只是越临近江州,越是频繁遇见匆匆南下的行军队伍。看来那日茶肆中那位王公子的话不假,朝廷正向南疆屯兵。
      到得六月初,顾浔终于到了江州。果见江州城中重兵集结,城门出入盘查严密,如临大敌。顾浔入城时是傍晚,送信为时尚早,他便先寻了一处客栈,稍作休整。

      是夜,顾浔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知府府中。
      府衙占地甚广,倒不似城中那般厉兵秣马,只不过有几个按惯例巡夜的差役。未免冒犯府中女眷,顾浔没有去后院,而是一路摸到了前院知府日常办公的书房。却不意这个点了,程秉烛还没有休息,书房中还亮着灯,顾浔便在对面房顶上静候,只待程秉烛去安歇后,再悄无声息地将书信和银票留下便了。

      忽然,书房中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接着便响起程秉烛威严的痛斥:“竖子!简直目无君上,无法无天!唉……怪我!怪我!一时不察,竟然救下这么个为害江山社稷的祸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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