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陆之别》乐昂那多

6、改观？

　　临近傍晚，雨越下越密，将城市的霓虹晕成一片柔和的光斑。
　　云筠刚送走最后一位合作方，走出写字楼大堂时，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旋转门外的雨幕下。
　　陆明诚身着深灰色西装，肩头沾了些微雨珠，指尖夹着一份折叠整齐的纸张，背脊挺得笔直，哪怕站在潮湿的雨幕旁，依旧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疏离感，目光稳稳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敲定的合作案。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比昨天第一次的办公室对峙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却依旧带着各自的戒备。
　　云筠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意外，随即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指尖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她不喜欢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陆先生？”她的语气平静，却刻意放慢了语速，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试探，
　　“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更没想到会这么快。”
　　陆明诚迎上前，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大堂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彰显他的存在感。
　　他褪去了初次见面时的倨傲，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云小姐，抱歉，冒昧打扰。婚约的事，我已经和祖母谈妥了，她同意解除。”
　　说话时，他微微颔首，动作礼貌却疏离，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题，像在汇报一项已经完成的工作。
　　云筠的眉峰微蹙得更紧了些。眼前的男人明明主动上门告知结果，姿态却依旧带着豪门子弟的矜贵，让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在地下车库那个包扎伤口的画面——那时的他似乎多了几分人情味，可此刻的疏离，又让她怀疑那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作秀”。
　　“陆先生效率倒是超出预期，”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我还以为，像陆先生这样的人，处理这种‘小事’，总要摆摆架子，等满三天了才肯给我答复。”
　　“答应你的事，自然要尽快兑现。”陆明诚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刺，依旧维持着镇定，将手中的纸张递过来。
　　递出的动作精准而克制，指尖没有丝毫多余的触碰，仿佛多一秒接触都是对他的冒犯，
　　“这不是法律文件，只是一份简单的书面说明，写明双方自愿解除口头婚约，互不追究任何责任。我已经签了字，你可以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自信，仿佛这份说明的内容无需置疑，她只需要照做即可。
　　纸张质感厚重，字迹遒劲有力。
　　云筠低头翻阅，果然如他所说，内容简洁明了，没有任何陷阱条款。
　　可他那副“我说了算”的态度，还是让她心里掠过一丝不快。
　　她抬眼时，恰好撞见陆明诚的目光——他没有回避，眼底带着几分坦然，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评估她的反应。
　　“陆先生倒是考虑周全，”云筠将说明折好放进包里，语气不冷不热，刻意加重了“陆先生”三个字，带着几分刻意的生分，
　　“只是我很好奇，昨天下午在办公室，你似乎对解除婚约并不热衷，怎么会这么快说服陆老夫人？该不会是……觉得和云家联姻，有失你的身份吧？”她的话直白又尖锐，像是在戳他的痛处，实则是在试探他的真心。
　　这个问题让陆明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顿了顿，没有回避，却也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依旧带着几分自持：“起初确实是祖母的意愿，但你昨天说的话提醒了我——强扭的瓜不甜，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毫无价值。”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比之前深邃了些，“而且昨天在办公室，我的态度确实不够礼貌，在这里向你道歉。”
　　道歉的话虽真诚，却依旧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认错。
　　云筠心头微动，忽然想起地下车库里，他蹲在地上给电工包扎时，神情专注，没有一丝不耐烦。
　　那时的好感或许是错觉，但眼前这份迅速落地的承诺、主动道歉的态度，以及这份考虑周全的书面说明，让她对他“傲慢无礼”的印象，悄然松动了一角。
　　可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优越感，又让她忍不住想要反驳。
　　“道歉就不必了，”云筠避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的雨帘，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淡，
　　“只要婚约能顺利解除，对两家都好。毕竟我们云家，也不想勉强任何人。”
　　陆明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雨势丝毫没有减弱。
　　他沉默片刻，转身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把黑色雨伞，递到她面前。
　　伞柄是精致的碳纤维材质，一看就价值不菲，和他身上的西装、脚下的皮鞋相得益彰。
　　“雨下得大，你拿着。”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持，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在她伸手的前一秒，微微侧身，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避免了肢体接触。
　　云筠下意识推辞：“不用了，我开车来的。”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欠一个让她既好奇又戒备的男人。
　　“车库入口离大堂还有段距离，”他不由分说将伞柄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怔。
　　陆明诚迅速收回手，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
　　“就当是……为我之前的失礼赔罪。”他的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似乎有些不自然，却又很快掩饰过去。
　　雨伞的手柄带着他掌心的余温，云筠握着那抹温热，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或许依旧带着豪门子弟的优越感，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局促与坦诚。
　　可那份深入骨髓的傲慢，又让她不敢轻易放下戒备。
　　“谢谢。”她低声道，指尖微微用力攥紧了伞柄，刻意没有看他。
　　陆明诚看着她收下雨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算不上笑，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如果以后云家有任何需要陆家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的电话在那张说明上。”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却比初见时柔和了些许。
　　“好。”云筠点头，转身准备走向车库。
　　“云小姐。”陆明诚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看见他站在雨棚下，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贴在额前，让他那副傲慢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明亮，却依旧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他刻意加重了“不必要”三个字，像是在暗示她之前的偏见有些多余。
　　云筠心头一暖，却又立刻被一丝不服输的情绪取代。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雨幕。
　　而陆明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中，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
　　他自己也没料到，搞定祖母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亲自来找她。他以为自己只是想兑现承诺，可刚刚触碰到她手背时的那份慌乱，以及看到她戒备眼神时的那份莫名失落，让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事情早已超出了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