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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造反 ...

  •   这不是猜测,而是句断言。

      秋萧曼不知自己的表现是不是真的有他说的那样明显,但明蔚说的没错,秋萧曼确实始终在被离月的生死牵着鼻子走。

      她从没想过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这是出于自己对他的愧疚,仅此而已。

      但如果只是愧疚,为什么这样坚持不懈地打听他的下落呢?又为什么总在捉到一点点线索后那样仓惶地想究其根源?

      只能说她不希望他死,至于为什么不希望,秋萧曼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是不愿背负一个罪名,保护她而丧命的罪名。

      但为了保护她丧命的何止离月一人,她又何曾这样追究过?

      陷入不可自拔的怀疑中,秋萧曼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继续追问还是该不管不顾。

      “前面是檀原最大的战俘营。”明蔚的话打断秋萧曼沉思。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林道尽头,秋萧曼隐约在洒满阳光的步道尽头看到一扇黑漆漆的铁门,周围的高墙被茂密的林子遮盖,隐约露出凝重的墨色。

      随着明蔚扬鞭,他垮下黑马兴奋地咬了咬马嚼子,朝黑门加速奔腾过去。秋萧曼也当即跟在后,加速狂奔的感受让她一洗先前的满心惆怅。

      明蔚先一步行至铁门外,箭楼上的兵士看到是明蔚当即让人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这个封锁严密的战俘营。
      随着身后大门逐渐关闭,秋萧曼才发现这里面正在修筑什么,犹如矿洞的十几个洞口附近皆有通向远处简易帐篷的甬道,走在其中的男子不大,皆是十几岁至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明蔚的马在一处高台上停下,居高临下审视的样子无人敢仰头逼视。

      秋萧曼跟在其后,却发现这里视野宽阔,能俯瞰这个战俘营内的所有地方。
      每一个穿着白衣,披肩散发的少年都躬肩驼背驮着巨石,步伐缓慢地行进着,这样子仿佛在看一只只蚂蚁在坑洞间钻来钻去。

      “明将带我来这是何用意?”秋萧曼跟上前询问,她实在不懂明蔚的初衷。他不认为明蔚有必要将自己的战利品展示给她这个别国的将领看。

      明蔚喝马往山下走,直到行至能看清少年身形和样貌的平台上。

      “秋将军不觉得,这里的少年从背影看都大同小异?”

      这话倒提醒了秋萧曼。
      别说背影大同小异了,就算是正面,有些少年的身形,动作,发长都是相似的。毕竟又都穿着白色的袍子,确实不容易区分身份。
      “明将特意带我来这是想反驳我方才那番猜测?”

      “不是吗?”明蔚侧脸过来,“秋将军光凭一个背影就认定我在说谎,对我着实不公平。”

      秋萧曼的视线望向背着巨石走走停停的那些个少年身上,空前的无力感倾泻而来,这么一瞬间,仿佛宣判了她再也找不到离月的事实。

      心里的内疚像扯开了一道口子逐渐蔓延开。

      她对自己的判断彻底没了底气和信心,只固执地坚持着心底仅剩的最后一点点执着。
      那是她对离月那副宁死不从的性子保留的最后信任,尽管她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么做的徒劳。

      明蔚似乎打算亲自看看这些被关押许久的战俘,他喝马向前,壮硕的马蹄踩在黑色的细土上,留下一排象征威严的印记。

      既然来了,秋萧曼倒也希望有些收获,她跟在明蔚身后,忽被另一处正被监工打骂的少年吸引了视线。

      那少年体力不支,巨石掉在身侧,浑身上下沾满泥污却依旧被监工抽打得满身血痕。

      秋萧曼逐步上前,直到走近,才发现少年相貌粗狂,骨架也比中原人略大,这样子倒像秋萧曼曾攻打过的西戎人。

      但檀原从未与西戎开战过,明蔚的战俘营更不该会有游牧民族的俘虏,注意到方才打骂少年的监工正跪地抱拳朝她做出副谄媚姿态。
      秋萧曼不愿多管闲事,从监工身边走过,朝另一个洞口行去。

      身边陆续传来叮叮咣咣的修筑声,秋萧曼叫住个巡视的监工,正想问问这在修什么,却忽听马尾处传来一声鞭炮似的炸响。

      许是这声音太过突然,秋萧曼的马瞬间惊起,朝着这条蜿蜒曲折的甬道内狂奔过去。
      她极力控制方向,却也没能避免疯马跑入战俘住的帐篷处肆意践踏,直至被什么东西绊了足,才忽然一声悲壮的长鸣重重跪倒在地。

      秋萧曼眼明手快,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却见千里马的前蹄竟陷进了埋着捕鼠器的铁夹里,铁夹的力度极大,铁爪处的前蹄皮开肉绽露出白骨,显然已被折断,也就意味着等待这匹千里良驹的下场就是死亡。

      秋萧曼提高戒备,当即从帐篷坍塌的碎屑中抄了根长棍取代她不在手边的长枪。

      这匹马是她自幼带大的,又一同经历过与西戎的战斗,不该这样容易受到惊吓,除非是有熟知马性的人故意为之。

      思忖未停,就看方才跑来的那条甬道上的石碓高处突然爬上个少年,他歇斯底里地呼喊了一声,声音回荡未消,若干个甬道周围的洞口内就涌出犹如蚂蚁般的密密麻麻。

      守在各个要口的监工眼看战俘造反想去拦截,但碍于多年养尊处优的懒惰,没几下就被少年群起攻之,甚至还有人被踩破了脑袋。

      瞬时,整座战俘营乌烟瘴气,所有的少年全反了,目所能及的地方皆是和兵士缠斗的白影,一时间让秋萧曼仿若深临与战场无异的血腥厮杀中。

      眼看杀红了眼的少年们纷纷朝她涌来,秋萧曼当即握紧棍子,就在少年们杀近前时,甩出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招式。
      敏捷熟练的进攻让这些没受过训练的少年毫无还手余地,但她身子尚虚,长棍挥到一半就已力不从心,只得转攻为守,不断将战线往后拉。

      这样的退避让机敏的少年们当即抓住她的短柄,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更加密集。

      “叮叮咣咣”的砍杀声令秋萧曼应接不暇,却没留意攻击她的人从最外侧逐渐减少,以至于她挡下少年劈砍的最后一刀时,眼前的人正被两只凌厉的黑箭射破面门。

      尸体倾倒后,秋萧曼才看清几步外单枪匹马的明蔚。
      他手里的长弓沾满血迹,马背上的箭筒早已空空如也,而他那匹奔驰的壮硕马蹄下踩过的是被一片白衣少年鲜血染透的土地。

      “上来!”
      明蔚策马近前,被血染红的手果断递来。

      秋萧曼借力上马,他当即调转方向,朝着方才所在的高台驰去。

      一路上不断有白衣少年从各处攻来,时不时炸开的鞭炮声连人都会受惊,可明蔚的马却丝毫不受影响,用尽了全力朝安全的地方奔腾。

      虽说造反的少年数量极多,但毕竟长期吃喝有限,营养匮乏,体力也支撑不了太久,没多时便被银甲明军镇压了下去。

      而方才带头攻击秋萧曼的那波少年才是主力军,一个个人高马大,力量也极强。

      好在明蔚及时出手,才将将阻止了这场猝不及防的闹剧。

      回到安全位置的明蔚显然气坏了,他和秋萧曼纷纷下马,又命人喊来看守大营的将领,还仰头去看箭楼正释放出的鸣镝和彩烟。

      红色的彩烟漫天弥散,就连头顶的骄阳都被掩了去,这应该是一级的警报了。

      一身黑银铠甲的将领连走带跑赶到明蔚跟前,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看守失误,边跪地边承认失职。

      明蔚从天上那摊红色的烟雾上挪回眼,拿着弓的右手已将长弓紧紧攥着,蜷曲的指骨都颇显凌厉。

      “什么事值得你用鸣镝调兵?!”
      这是明蔚说的第一句话,却叫周围人都听清了他的怒不可遏。

      “下官担心明将安全,眼下虽然镇压住这些俘虏,但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你说什么?!”明蔚恨恨咬字,“作为战俘营的将领,你不知要发生什么?!”

      许是明蔚这样说,那人才恍然自己说错了多严重的话,忙为自己开脱。
      “属下会立刻彻查营中的一切事物,绝对会给明将个合理的交代。”

      不知明蔚面具后面是张什么样的表情。
      站在他身边的秋萧曼只觉得他每次呼吸都是粗重的,明显匍匐的胸口说明他气盛。

      而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台下被兵士们镇压住的众多瘦弱少年,又看向被几个魁梧刽子手压伏在身下那几个满脸是血的白衣。少年们仇视和痛恨的目光如狂狼翻涌,恨不得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啃噬干净。

      这样不受控的场面是前所未有的。

      明蔚怒火中烧,再也按耐不住澎湃的冲动,突然从跪地将领的刀鞘里拔出利刃扬手一劈。

      秋萧曼只觉得眼前金光一晃,一条血瀑蹿升而起,再回过神还是因盔甲撞地的砰砰声,那名副将的脑袋就已从看台上滚落下去。

      看台上所有人皆心下一紧。
      还是这些日第一次瞧见明蔚的暴戾恣睢,秋萧曼没想到他竟连细节都不问就把人杀了。

      想起传言中明蔚的喜怒无常,此情此景不免让她戒备地朝后退了半步。

      明蔚却并未发觉秋萧曼的异常,仍旧怒视着乌压压的白色人海,因人头落地而骤然炸开的唏嘘声、哭泣声、嚎喊声令他气盛。

      人群中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突然反抗着直起身,宁死不屈地放声高喊。
      “明蔚!你他妈的断子绝孙!要不是明林替你去死,能有你的今日?!你不过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明蔚的几支黑箭从张合的口中射穿。
      那人浑身抽搐,大沽的血和脑浆从后脑的洞中往外涌,直到重重栽倒在地,就此命丧黄泉。

      明蔚欲盖弥彰,还是被秋萧曼记住了这个名字。

      明林?

      她先前从未听说过,还是那次木良畴说老明将有四个儿子,明蔚是最小的。
      也就是说,明林可能是他的某一个哥哥。

      看台下终于因为失去了领头人逐渐安静下来,没人敢做那个再突兀发声的人,也没人敢做那个再与明蔚相抗的人。

      明蔚这才将手中并握的刀与黑弓递给旁边不起眼的小兵,那人取下的同时,就听明蔚低声下令:“战俘营的事未来由你接替!”

      看台上的人惊讶地面面相觑,无人敢反驳一二。

      秋萧曼注意了这个人的穿衣打扮,他身上的铠甲不像将领们多为金银,而是黑色且单薄,盔甲上也并无其他红缨等坠饰,脚上仍穿着步履,还没到着靴的等级。

      要说级别,秋萧曼猜测和方才掉了脑袋的人可不是差得一星半点。

      那人同样受宠若惊,反应了一瞬才赶忙跪地高喝:“属下定不负明将所托!”

      而后他高高举着明蔚那把黑色的长弓,直到明蔚走开,也没放下来,那样子就像在祭拜神明一样的虔诚和敬畏。

      秋萧曼的马伤了,明蔚交代等大营的支援到了,让他们把马带回宁平大营去,随后管马官要了匹品相还不错的马就带着秋萧曼一同离开了。

      两人才行至半路,秋萧曼发现明蔚的马速越来越慢,眼看暮色四起,她也不明白明蔚突然减速是不是想住在荒野。

      于是跑在前的秋萧曼等了他好一会,看他那匹高贵的千里马慢悠悠从幽色中走来,逛街似的,待再走近才发现它口鼻不停往外流出鲜血。直到用最后一口气追上秋萧曼,才终于体力不支,前蹄一软,摔倒在地。

      明蔚在他摔倒之前就已跃下马,他似乎早就知道马伤了,却不知因何还让他载着自己走了这么久。

      秋萧曼跟着他一同下马查看,才发现方才在战俘营时,这匹马的四肢也被捕鼠器夹了,但不知它是如何摆脱的,目下四肢都已露出白骨,腿和肚皮处皆有不同程度的砍伤。

      这样子,明蔚恐怕连救都不打算救。

      瞧着蹲在马前的明蔚正看着奄奄一息的兽身,沉默的样子仿佛在和战友道别。
      结合着方才看到他残暴的一面,秋萧曼似乎意识到他会做什么,当即起身牵走了两人仅剩的唯一一匹马。

      直到耳后传来一声果断的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声音消失时,明蔚也跟了来。

      还以为已对他有些了解,秋萧曼下意识问:“明将不打算埋了它?”

      却见明蔚摇头,沾了血的面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
      “喂野兽吧,也算积善行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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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篇文前面节奏比较慢,发现的时候写了多一半了,整个框架就没有再改。 前面稍微修了下,后面没怎么改,不建议看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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