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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文刀 ...

  •   暮春时节,百花绽放,鸠啼蛙噪。
      跟着帝师府的门童沿着流水潺潺的曲廊往花园走,秋萧曼从逆流而上的成群锦鲤上挪开眼,又看到湖面上的相连浮萍中绿蛙横跳,蜻蜓点水。

      湖边长柳掩春桃,绯绿相错,水光粼粼,更添一番春意盎然,即便习惯了驻守萧瑟边关的人也忽然沉迷于眼前美景,留恋地多忘了几眼。

      直至跟着门童走上地处高处的双檐翘角凉亭,才发现披着灰袍满头银白的匡邵云早已等在曲水流觞的上首处,坐在一旁的便是玉颜白衣,贵如皎鹤的明蔚。

      二人正闲聊着什么,注意到客人来访,纷纷移目。

      明蔚并未表现出热情,冷漠扫视过今次拜访的五六个官员后,才在秋萧曼脸上稍作停顿,微微颔首。

      秋萧曼同其他人一样,礼敬回礼,便跟着坐在客位的下首处,刚好与明蔚相对。

      一同来的官员都通文,虽说官阶不及秋家两名上将,却对琴棋书画这等雅好颇为精通。随着几人赠礼陆续亮相,站在亭外那名匡老的侍从也随着唱出名来。

      有名师大家的雎鸠掀花图;雯桦宝矿做的精致棋具;金和宝石镶嵌的榧木棋盘;翠色欲滴的仙鹤手握;象牙雕的匡、离印鉴;汉白玉的高浮雕鹿纹盆石。

      物华天宝,琳琅满目,却都是双份。

      可匡邵云却打了个哈欠,敷衍地笑着摇了摇羽扇。

      轮到秋家。
      待亭外小厮取出蒙着绒布的长盒,秋世博缓缓道:“听说匡老酷爱雅趣,便带了五弦瑶琴一把。”

      他边说边瞧着两小厮将黄花梨木箱内的长物取出放在庭外临时摆放的琴桌上,再把盖着古琴的一匹绣着闲云野鹤的花漳绒揭开,露出里面形制高雅,漆面光滑平整的琴面来。

      “呦,琴柱乌木,琴面梧桐,蚕丝为弦,环配雯桦稀有瑰矿星烨为壁,琴尾阴刻仕女曼舞,这不是前朝和凌王那把宝琴‘九引’嘛!”坐在秋萧曼下首处一个酷爱雅好的官员惊叹一声。

      与明蔚同坐一侧的秋世博沉着道:“我一介武将不懂这等雅趣,当年和凌王将此琴赠与我父亲,之后这宝贝就再无得见过天光,可谓暴殄天物。如今将它赠予圣贤之人,秋某也无憾了。”

      “秋将军好手笔!”
      “和凌王这琴据说是伏羲后世所造,可谓无价之宝!”
      …

      周围赞美声不绝于耳,秋世博朝小厮又点点头,示意取出第二份东西。

      只见小厮从另一只手掌大的梨花木小箱里又取了把做工精致的文刀,却把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古琴转移到那把精巧的红色小刀上。

      文刀不过裁纸用,并不是稀奇的物件。

      但雕刻小刀所用的整块血玉却并不好寻,况且这玉本身就冰透水澈,坠入冰内的血色如瑞霞绚烂,毫无规则地占据了文刀的一半,将精工雕琢的形状赫然展现眼前。

      “这是,红缨枪吗?”
      周围有人惊叹。

      却听沉默半晌的秋萧曼忽然道:“这血玉是早前三国被诛灭时流传出的,我看这玉石精致便从游商手中高价买下。然而秋家枪法是绝学,武将之家也着实拿不出什么可与各位大人比风雅的东西来,就命人刻了把红缨枪样子的文刀。”

      凝着那把文刀的明蔚目色无澜,垂眸取走流觞中刚飘过的一只茶盏。

      匡邵云却对文刀来了兴致,命小厮将东西递上来。直到手中接过那只触感冰凉的血色玉,匡邵云小心转动文刀,仔细观察上面的细腻雕刻,却见刀柄处刻着娟秀的八个字。

      他老眼昏花,看不清那上面的字迹,便顺手递给一旁的明蔚。
      “离先生,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明蔚接过来,也同匡邵云一样,先是翻赏了一番,才在视线落到刀柄时目色一滞,掀眼去瞧坐她对面的秋萧曼。

      她始终望着自己,直到迎来这道惊奇的目光才微微含笑,这笑却携春光明媚,令人动目也动心。
      她倾身从水道中取了只茶盅,樱唇轻抿,仿若无事发生垂睫品茗。

      “写的什么?”匡邵云放下手里的摇扇,着急地往明蔚身边探脑袋。明蔚被迫收回视线,嘴里缓缓念:“遥叩生辰,平安吉乐。”

      匡邵云也一脸讶异,朝秋萧曼看过去,不免惊喜道:“秋小将军怎知老夫生辰在即?!”

      秋萧曼品茶的从容一纵,茶具未落,忙应:“曾听父亲说过…”

      谁知话音才落,就看秋世博原本开怀的面色随之僵住,同样探究地看向一身赤红的粉面桃腮。

      秋萧曼的生辰他都记不清,岂会知道帝师生辰???

      只不过秋萧曼这样讲了,他自然不好拆穿,只好虚虚一笑,敷衍地应了声。

      这倒把匡邵云哄得开心,他举着那把文刀赞不绝口,还感慨:“这些年多少人向我贺寿,所有都是寿比南山,寿山福海,左右都离不开一个‘寿’字,也让老夫被迫承认自己老了。”
      他笑地合不拢嘴,手指摸着玉上扔不平滑的刻痕,又问:“秋小将军这字是新刻的吧?”

      秋萧曼仓惶地“嗯”了声。

      “怪不得。”秋世博恍然,“为了今日来拜访,曼曼一宿未眠,我还说这丫头干什么竟一宿都未熄灯。”

      这是事实,却也是秋世博借机彰显秋萧曼的诚意。

      匡邵云开心极了:“真是有心,老夫算算多久没听过生辰吉乐四个字了!”

      秋萧曼却随之郁郁寡欢下去,只不过平日里就一副冷冰冰的姿容,此时也并未被谁发现异常,只冷冷道了句:“匡老喜欢便好。”

      不料此言将落,对面的明蔚也跟着冷冰冰道了句:“晚生也喜欢。”

      众人唏嘘,视线又都落到认真看着文刀的皎容上。

      “那把琴你拿去,这文刀可不能给你!”匡邵云当即把文刀往手掌里一收,生怕被人抢走。

      都这样拒绝了,不论谁都会知难而退,可偏偏这位离先生不通人情世故,坚持:“我不要琴,就要刀。”

      言罢,匡老目露愠色,“不可!”

      明蔚当即收眼,不再显得咄咄逼人,只不过嘴里却并不回避。
      “那我便离开雯桦,老师也莫要寻我了!”

      “你——”匡邵云一副被逼无奈,低声怒道:“离月!你怎还威胁老夫?!”

      谁知,这声称谓却同时引来秋世博的注意和秋萧曼的忐忑。

      秋萧曼小心翼翼看了眼秋世博的反应,却见他一脸犹豫,质疑脱口而出:“离月?莫非离先生师传婺黎名旦叶梅香?!”

      许是文刀上雕刻的八个字让明蔚当即猜到秋家暗中探了他的底,他忽然沉默,才在微风把凉亭四角的铃铛刮得叮当作响时开口:“是。”

      秋萧曼不禁替明蔚捏了把冷汗,却听匡邵云跟着感慨:“怪不得你会叶老板那支从不外传的曲子!竟是叶梅香的弟子?!”

      不知明蔚的情绪如何,当着这么多雯桦官员的面出了这样的差错,着实是在玩火。
      秋萧曼小心注意着周围人的态度,直到明蔚放下杯盏,悠然道:“戏没学好,只学了那首曲子。他浅浅一笑,离月之名也是叶老板起的。”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匡邵云感慨,“怪不得你认得老夫那把渊益将军留下的古琴!‘九引’赠你,可谓绝配!”

      “我不要琴。”明蔚再度开口,语气却已不耐,“雯桦将有大难,于我一个四处漂泊的人来讲,并没什么干系!”

      这已是第二次听明蔚这般说了,秋世博当即问:“离先生所说的大难指什么?”

      旁人也猜:
      “难不成涉兵征?”
      “不会吧!明蔚已毙,檀原此时内乱不歇,哪有功夫来攻雯桦?”
      …
      众人不明,纷纷道:“还请离先生明鉴!”

      明蔚不明的目色落在正从面前一一漂过的茶盏上,淡淡道:“人祸尚可避,而雯桦将历千年不遇之灾,而后日月遮障,百物凋零,神灵摒弃,再无天日。”

      此言一出,就连秋世博的神色都变得凝重。

      明蔚却一改肃容,神色恹恹道:“老师明日便要再回山林归隐,我想我也不必冒险留于此了。”

      “别——”匡邵云一把按住他正要推桌而起的手臂,“——老夫也擅长观星,离先生说得不错,雯桦将临大灾,且那日在王廷也已上禀陛下。”

      他稍加斟酌,还是把刚收下的那块血玉做的文刀拿出,复又托在掌心遗憾道:“唯离先生可避此劫!”

      话音才落,匡邵云便心不甘情不愿将那把精致的文刀放在明蔚手边,这才让他放弃了起身的冲动,心满意足地将手边文刀收入囊中。

      “就——谢过秋将军了。”他在匡邵云摇头叹气时心平气和地朝秋萧曼道了谢。

      秋萧曼颔首回礼,却听旁的官员又问:“匡老为何这么急切回去?”

      匡邵云道:“年纪大了,总也不想再混迹官场。这几日应付你们这些个小辈,可把老夫累坏了。”

      “那离先生就留在匡府?”
      也不知在座的人是担心方才明蔚所说的大灾,还是担心无处奉承。

      匡邵云:“老夫是这么劝他的——”

      明蔚打断:“——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占士,住不惯匡老的府邸。”

      听他再次拒绝,匡邵云摇头,真真被一个晚生弄得无可奈何。

      “离月一人在雯桦无人扶助,老夫着实想把他留在个安全的地方,也省得大难未除又遭了小人暗算。”

      这话颇具暗室色彩,秋世博便接话:“离先生若不介意,不如屈尊下榻秋府如何?”

      秋萧曼因秋世博的临时决定而蹙起眉头。
      父亲不是喜爱多管闲事的人,如今几句话就把人往府里招揽,何意?

      正当她犹豫时,匡邵云格外赞同了这个提议:“秋将军若能亲自照看,那我就彻底无忧了。”

      谁知明蔚依旧不领情,坚持:“晚生还是想住成兰巷…”

      “成兰巷?!”

      又引来一阵哗然。

      “那是宦官住的地方!”
      “谁往那跑?”
      “是不是方便观星?!”
      …

      “离王廷近些。”明蔚解释,“有消息我也好及时传给陛下。”

      即便他口气尽显好意,秋萧曼却对这话产生了极高的警惕。

      明蔚要住在王廷附近?
      她并不觉得明蔚真的像他所说只为了观星占卜,只怕他是不是想寻机会搅乱雯桦王廷???

      但目下秋萧曼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发生的诸多事已让她心里隐隐觉得秋世博或许起疑,若再执意阻拦,怕会节外生枝,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妥不妥。”匡邵云不赞同,“住那地方都是阉人!除非你也从身上割块东西!否则陛下哪能让你住那里面?!”

      这样一句话让同坐的议论声也逐渐栖止下来,大家都等着明蔚的决定。
      却见他浅淡一笑,双手朝两侧一甩广袖,原本桌上的手垂放在双腿上,姿态依旧悠然:“若真有这说法,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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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篇文前面节奏比较慢,发现的时候写了多一半了,整个框架就没有再改。 前面稍微修了下,后面没怎么改,不建议看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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