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有秋》淮汐北栀

15、第15章

　　他们徒步行了许久的路，走过山间河道，也踏过林荫小路，穿过竹林漫长的月夜，也睡过阴暗潮湿的山洞。

　　在第五日午时终于到了他们此行的第二站——断阳老城。

　　此地传言夜有游魂出没，不仅劫人钱财，还会食人性命，所有夜间出行的人皆无所归。

　　在某一日，总能在山中寻到他们的尸首，此案在断阳多年，无人能破，也无人敢破。

　　此次下山，他便是要将这些个荒诞事一一破了。
　　也顺带算作小徒弟冠礼的教习了。

　　将来说出去，也不能说他没教过弟子。

　　断阳老城是一所历经风雪浩殇的百年古城，这里的建筑绵延不断，如同一座连续画，从街头连接到街尾，整个城池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是一所防御与攻击兼备的城池。

　　其间来往的游客商人络绎不绝，便是有如此古怪荒诞无稽的传言，也终究禁不住人们爱财的本性。

　　来此驻商贸易的人还是极多的。

　　他们寻了一间客栈落脚，客栈里人流密集，整个客栈里吵吵闹闹的，虽然过往的人多，吵闹得很，但相对的各种小道消息也多。

　　他们坐在一楼大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简单点了平日吃的膳食，便坐在一旁借机听听近日的江湖传言，以及断阳老城平日的逸闻。

　　“你们说那宥山，当真是去了便无人生还吗？”

　　宥山便是那座夜间出行无人生还的孤深老山，也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谁知道呢？听这里的人说，每一个上山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我家里还有家人呢，我可不想去冒这个险。”

　　“我也是我也是。”

　　陆知秋听他们说着，眉心微蹙，低头抿了口茶，这里的泉水不比千灵山的有灵气，泡起茶来也没什么滋味，他只抿了一口便草草放下了。

　　凤迟霖从不喜欢饮茶，不过是有时看他喝了，想试一试才会喝一点，此时见他神情也知此茶不好，更没有想试的心情。

　　“师尊，我们何时出发？”

　　陆知秋眼皮微挑，微微瞥过他，收回目光看向桌面，淡淡道，“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他们一路前来，虽说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但日夜兼程着走来也十分疲倦。

　　且此次带小徒弟历练，本着历练便历练到底的原则，他连御剑都省去了，行程全部靠两条腿，他虽年轻时这么走过，但毕竟许久没走过，现如今突然这样走，也属实吃不消。

　　凤迟霖闻言略微点头，让了下身子，小二将菜摆了上来，陆知秋略一点头，看向他，“先用膳。”

　　凤迟霖轻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吃起饭来，席间隔壁桌的人换了几次话题，陆知秋眼皮微挑，神色平静，实则一边在用膳，一边在听他们说话。

　　“诶，你听说没，李家大公子昨日与人一同前往宥山，结果那人天黑前便回家了，那李大公子，如此还没个着落呢！”

　　“当然听说了，李老爷派了许多人去找，可到晚上，谁都不敢再找，只能趁着白天找。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

　　“谁说不是呢。李老爷都上门问了齐家少爷，可人家一问三不知，现在还装起病了。”

　　“不过这李老爷说来也惨，老年得子，平日里宠爱非常，现下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可怜李夫人了。”

　　“李夫人听说现在天天去庙里上香，就为了保佑她儿子平安无事。不过想想也知道那宥山的恶名，这李公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可惜了，李家可是断阳老城难得的好人家啊。”

　　“谁说不是呢。可惜了可惜了……”

　　陆知秋垂眸听着，神色不曾变化一瞬，待吃饱喝足后便回到了所订房间中。

　　凤迟霖跟在他身后一齐进了房间，随后锁上了门，陆知秋回身坐在桌前，抬眸看了他一眼。

　　“何事？”

　　凤迟霖在他面前站着，闻言笑问，“师尊要去李府问问情况吗？”

　　陆知秋摇了摇头，“不必。”如今李府因公子失踪，想必乱得很，他无意去凑那个热闹，也没有能力保证一定带回李公子。

　　凡事尽力而为罢了。

　　凤迟霖似乎很喜欢与他独处，此时站在面前，一句一句的问话，像极了十万个为什么，陆知秋无心制止他，便一一耐心回答。

　　“师尊，您觉得这次会是什么？”

　　“为师不知。”

　　“您说会不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或许会的。”

　　“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有各种各样的奇闻逸事，狗血剧情。”

　　陆知秋被他的说辞逗得一笑，眼眸噙笑，轻声问道，“何为狗血剧情？你都在看些什么？”

　　凤迟霖笑了笑，蹲在他身前抬眸看他，“师尊不知道吗？就是结局很莫名其妙的那种，弟子称之为狗血剧情。”

　　陆知秋眼皮微挑，略微点头，问道，“平日里见你都在看书，话本是何时开始看的？”

　　“上次见师尊在看，弟子好奇便托其他师兄给弟子带了一些。”

　　陆知秋略微点头，想起了些，不过他就看了那么一次，眼眸垂下看他，“不许耽误修炼。”

　　凤迟霖极快点头，抓住他的手承诺道，“师尊放心，弟子定然不会耽误修行。”

　　陆知秋极淡的笑了下，没在意他抓着的手，随后用另一只手挽了挽他发间垂下来的头发，将其挽到后背去。

　　眼眸往上抬了下，凤迟霖已然束起冠发，头发整整齐齐的梳上去，倒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你这头发，梳成以前那样也好。”

　　“师尊喜欢弟子以前的束发？”凤迟霖闻言极快问道，陆知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轻微点头道。

　　“先前的看着更像你的性子，如今这般也好，只是怕束缚了你的少年气。”

　　凤迟霖闻言轻笑，将脸靠在他手心，低声细语，“师尊说的是，弟子也觉着先前的发式好，弟子明日便梳回来。”

　　陆知秋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无奈却纵容道，“怎么还与孩子一般。”

　　凤迟霖听着他溺爱却不自知的语气，心里得意非常，嘴上哄他道，“在师尊身边，弟子就是孩子。”

　　陆知秋低声轻笑，低低细语，“好好，孩子便孩子吧。”

　　翌日一早，陆知秋收拾准备出门时，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陆知秋上前开了门，眉眼微弯。

　　“走吧。先下去用膳。”凤迟霖跟在他身后，低声细语问话，“师尊昨日睡的可好？”

　　“尚可。”

　　“弟子昨日睡不着。”陆知秋神情微顿，略有些惊讶的看过去，凤迟霖神色略显疲惫，眼周泛了些不明显的乌青，陆知秋顿感心疼。

　　不自觉柔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凤迟霖脸色恹恹的，说话都有些无精打采。

　　“弟子昨日被外头打更声吵醒好多次，想去找师尊，害怕师尊休息了，便一个人待到天亮。”

　　陆知秋闻言心上微疼，柔声问道，“是睡不惯，还是被昨日那些人的话吓着了不敢睡？”

　　凤迟霖小心撇他一眼，低着头不说话，陆知秋无声叹了口气，便道，“怕的话，今晚同为师一起睡。”

　　凤迟霖闻言略惊，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他，似乎在辨认他口中言语的真假。

　　他没有与师尊一同睡过。

　　一则，听门内弟子说，师尊有洁癖，不习惯身边睡人。

　　二则，当年他苦练剑术，几乎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如今已至冠年，倒是不会再怕。

　　只是师尊的话，太过诱惑。

　　他不得不选择伪装一下，以此来获得师尊的关注。

　　不过，如若他想实现所愿，单凭这一星半点的关心还是不行。

　　得循序渐进、慢慢来才行。

　　思及此，他便换了副佯装害怕的脸色，低声委屈道，“可是，师尊身边从不睡人，若是因为弟子令师尊无法入睡，那弟子还是醒着吧。”

　　陆知秋闻言一怔，不知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耐心道，“不会。是你的话，为师有什么睡不着的。”

　　他们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依旧点了三菜一汤，随后便听到凤迟霖惊喜道，“那便多谢师尊，师尊待弟子最好了。”

　　陆知秋极淡的笑了笑，闻言不动声色，只当他还是孩子心性。

　　吃过饭，他们一路朝着宥山上走，出了城往南一直走。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块石头，石头上印着清晰的宥山二字，知道没有走错便继续沿着路标走。

　　渐渐爬上了一座山坡，山坡微陡，坡上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身旁有许多野草作陪衬。

　　这里的灌木丛不高，一跨步便能跨过去，但他犯了懒，凤迟霖便一一清了路障，神采飞扬的看着他，陆知秋眉眼带笑，赞许的看他。

　　没想到他现在这么了解他。

　　方才他还没开口，只是眉心微蹙了下，小徒弟便察觉到了他想说什么。

　　有这么了解自己的人，倒还不错。

　　不过他一路走上来才发现不对，听昨日那些人说，李家公子与齐家公子前不久刚来过这，李老爷也派人来找过人，这里怎么会杂草丛生到这个地步，难道是他们走错了路？

　　可山下石头立着，显然也是嵌入地底很多年了，若是没错的话，那便是这宥山有问题。

　　走过那半坡，眼前便是一片极空阔的竹林，里头风声萧瑟，陆知秋下意识察觉不对，妍红的灵力四散浅浅包围着他们。

　　一阵风声吹过，竹叶划过身旁，带着股凌厉的意气，像是鬼气又不尽然。

　　想必是有人在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