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初稿（弃）》猗嗟九妖

1、第一章 冬至

　　正值冬日。

　　因是才入冬，紫禁城的雪虽是积了起来，却并不是很冷。只可苦了浣衣局的那些宫女们，因担的职务虽最重，却也是最无足轻重的那类，内务府也均剩下了那些注重名利的太监，于是她们的冬衣便被总管黄小盛给扣了下来，只得天天守着好几年前发下的硬棉絮衣衫凑合着，大家再靠近些好取暖。

　　这样挨过一天，管事的苏嬷嬷却将姑娘们召集了，说是临近新年，宫里头娘娘们身边也缺人，采选也没到，便要在第二日来浣衣局挑几个伶俐的丫鬟暂时用着。这一席话可是在那些做苦役做的唉声叹气的姑娘中投下了不小的重石，只瞧那几个年前才编排进来的年轻丫鬟已是凑到一块儿叽叽喳喳起来，一如同那些天天盘旋在天上的麻雀。

　　“安静，安静！”见那些不懂事的姑娘这样，苏嬷嬷可就不乐意了，她甩着素白的帕子对着姑娘们唤了出声，见她们不理，又是拔高了几个音调。少顷，姑娘们便安静下来了。苏嬷嬷清了清喉咙后才续了方才的话头，“明儿个要来选人的虽不是各位娘娘，也是娘娘面前得脸的几个姐姐们了，你们可要好好的，切莫给我丢脸了！”

　　“是！”

　　苏嬷嬷看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退下后才开始揉了揉自己早已酸疼的肩膀，絮絮叨叨的想回房的时候却看见了还未走远的那绿衫丫头，她略有迟疑，便迈开了步子小跑到那缓行慢走的丫鬟边上，轻轻唤了声：“春和。”

　　那被唤作春和的丫头微微转了头偏向苏嬷嬷的方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带了几分疑惑，接着苏嬷嬷看着她行了个小礼，随着她的动作，插在平髻上的银簪子边的流苏轻轻晃动，迎着未落的阳光晃的苏嬷嬷一阵眼花：“苏嬷嬷安好，这时候寻春和可是有事？”

　　“好了好了我的傅大小姐啊，就我俩在这你客气个什么劲儿的——”在那阵眩晕过去后苏嬷嬷忙不迭的把那个正循规蹈矩的行礼着的绿衫姑娘扶了起来，胖胖的脸上的五官好似挤在了一块儿，显得和蔼可亲，“唉，我可是听那头兰陵的丫头们讲了，明儿香草姑娘会替慧娘娘来我们这儿选人——其他那些丫头倒是没个准信儿，慧娘娘再如何也是你的亲人，可指不定就叫你过去了呢！”

　　春和轻轻眯缝了眼，好似在想着些什么，未过多久，她便醒悟过来瞧向那正笑的献媚的苏嬷嬷，一双水灵的眼仿佛洞穿了苏嬷嬷的心：“嬷嬷可是要我带上房里的秋杏儿？这本不若嬷嬷讲我也会同她一道儿的呀，进宫这么几个月，除了秋杏儿和您我也没的别的熟稔人了，我定是会同她一道去的。”

　　得了春和这话，苏嬷嬷更是笑的连眼睛也瞧不见，只听她道：“嗳嗳，其实我不过想春和姑娘将来在慧娘娘耳根边上说我们家秋杏儿一些好话也就成了，也念及这几个月的姐妹情谊不是？既然姑娘有这心，那又是在好不过了！”

　　春和听着苏嬷嬷的话，面上维了一番温和的笑意，又再与她寒暄几句便再次起步往自己房里挪去。

　　春和姓傅，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父亲傅国忠于朝中任了个吏部侍郎的官，不大不小却也有这个义务要送自家女儿入宫，而春和就是今年初春时外头送进来的采女。可惜她命不好，当日来采选的并不是她表姐慧妃安舒言，而是论宠论权都胜了慧妃一筹的华贵妃，几个问题下来便晓得了她与慧妃的关系，更何况春和虽有几分姿色却并不是出众的那类，就这样被华贵妃指去了并不当宠的周才人那儿当差。

　　接着，那周才人又在给宸淑妃那请安的时候被斥了位分，只留了最末等的更衣，接着春和杵在那儿就显得多余，为了避免再落得什么麻烦，她便主动向那内务府的公公说了去浣衣局呆着，然后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季，却没想到又得碰上这档子麻烦事。

　　春和暗自哀叹了声，复又揉了揉额角，便往住着的尚春苑走去。倘若真要说的话，慧妃到底会不会让香草接她去兰陵宫也不成定数，若是又被华贵妃家的丫头抢先一步她这辈子便甭想着安宁了。再说秋杏也是个好女孩儿，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待人也亲切，一辈子都被堵在浣衣局倒也真是委屈了她，香草她们也并不是瞎子，总会选了她去。

　　“春和春和！”

　　就当春和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耳边便刮来了这么一阵声，她有些莫名的抬起头，入眼的却是秋杏那张讨人喜欢的脸。她忙掩了面上的无奈往秋杏儿的方向迈开了步子——不过没走两步对方就冲了过来，紧紧的搂住了春和瘦弱的肩，直唬的春和一愣一愣的，忙推开秋杏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有把你欺负了去？”

　　“没有没有！”秋杏笑眯眯的瞅着春和姣好的脸，杏仁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配着她的桃花脸却显得可爱动人。她挽起春和的臂便往尚春苑里头走，一边道，“我刚才见着我姑姑了，听说你是兰陵那头的表亲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到是从来不告诉我呢，还听你比我早一步走了的，回来倒是没见你人影，可害我找到现在呢！”

　　“嗳你倒是说慢点——别走那么快——秋杏儿！”春和扬了满面的笑意，倒是瞧不出她嘴里的那些埋怨似的表情，只加快了脚步随着秋杏儿进了屋里坐好，回了她一个讨好似的笑脸，“好了好了，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嚒，千万别怨我之前没告诉你。”

　　“我哪能怨你呢，”秋杏吸了吸鼻子，又撇了撇嘴，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刚才姑姑可是对你说了什么要带我进宫里的话？那些你万千的别放心里去，在浣衣局呆着哪里差了，再说，那些宫里头的娘娘可挑剔的很，我们院子里除了你和酹月姐姐谁也甭想上那地方混好日子——嗳？等等，春儿你既然是兰陵那头的表亲又怎么会上我们院子来了的？你先说说清楚！”

　　紧接着春和就愣愣的瞅着秋杏从那边泡了茶，兴致冲冲的拉了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双手还不忘了拿着那瓷杯捧着暖手。她微微苦笑，挠了挠鬓边的发，低了头望向自己磨出茧子的双手，这才开口：“还不是那点事，我进宫采选的时候碰上的不是表姐，而是贵妃，再几经周转的自己也烦了，就央了王公公把自己派来院子里。”

　　秋杏水灵灵的眼睛带了几分同情的神态，把瓷杯往春和手里一塞，又像个大侠似的拍案立起：“这宫里的娘娘怎么都这样！我就说嘛！春儿你出生又不差，长得又是咱院子里最好看的，怎样也得混个嫔当当——唔唔！”

　　眼见秋杏就要口无遮拦的说出话来，春和猛的上前捂住秋杏那小巧的嘴，正想舒一口气的时候原本放在膝上的瓷杯却又掉了下来，摔成几瓣，春和倒抽了口气，便松了捂着秋杏嘴巴的手，哀叹着蹲下身捡起那些瓷碎片，而那罪魁祸首的秋杏也露出赔笑的表情，蹲下身来帮春和收拾那些碎片：“春儿你就是太小心了嘛。”

　　春和斜斜睨了她一眼，也不打算说话，早早的将碎片归拢在一块儿，便拾掇了要替换的衣服和洗漱用的用具就独自出门。秋杏有些急了，也早早的抱了那衣裳跟着春和出了尚春苑，如此，二人并肩往洗漱房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