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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两个人的除夕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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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
小萌顶着有些怪异的发型——没办法,人失去意识时自然无法选择落地的着力点,结果后脑被剪掉了一块儿头发,还缝了几针;脑袋上缠了一圈白纱布,所到之处,路人纷纷侧目。
回到屋里,发现依然没有人。偌大的房间,冷冷清清的。
房间布置的风格属于她偏爱的简洁温馨型,她住在客房里。
原本那间客房里只有空空的床板,而在这除了简单的家具、柜里全都空荡荡的新房里显然也没有多余的铺盖,所以,昨天晚上,她枕着义君的枕头、裹着他的被子入睡的。
或者是因为实在太疲惫了,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
她奇怪程义君居然能这样轻易相信她——昨晚回去后,分给她一把钥匙,指点了房间位置、开关等等后,就把她丢在屋子里走掉了;一夜都没有回来。他甚至没有仔细查问一下她的来历——其实,她已经准备好听他的问讯了,甚至答案都是现成的。可他居然没有问。
出门前,他说了句:“要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你可以先在这儿住着。”
“过些日子我会给你付租金的。”她突然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清楚了自己的窘境。
“又不是出租,我是借给你。”义君笑笑:“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以帮我收拾一下房间,或者做做饭,干些你力所能及的事。”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开始还告诫自己“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完全信任的动物”,一转身,却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自己;就不怕回家后发现东西被搬空吗?
一扭卧室的喇叭锁,门开了——显然,昨天他离开前没上锁。
或者,房间里并没有他认为值得锁起来防丢的东西?
轻轻走进主卧,小萌立刻被床头柜上的摆饰吸引住了:宽大的椭圆形水晶花瓶中,漂浮着一朵洁白的仿真睡莲。
蹲下身,轻轻敲击一下花瓶,水面开始微微晃动;而无瑕的花瓣间那一丛鹅黄色莲蕊间,闪耀着耀目的光芒。
她心中一震。正要伸出手去,门铃响了。
“医生说再输几次液,感冒应该就可以恢复;伤口五天后就可以拆线。谢谢——谢谢你留在茶几上的钱。”
自然地把拖鞋放到玄关处的地板上,又接过义君的外套挂好,小萌随口道。
“那就好。昨晚休息的怎样?还习惯吗?”
义君一边换鞋一边问。
正待回答,却听到门外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男人响亮而毫无顾忌地喊叫:“程子你就不能慢点儿?家里有吸铁石啊,就这么吸引你?”
“快把门打开!这么小条缝儿,这一大堆东西怎么进去?”
小萌连忙伸手帮着接那男人堆在胸前的大包小裹。
她知道那个长相还算不错的男人的目光从进门后就一直尾随着她,因为那注视确实太露骨,想刻意忽视都不可能。
“我说野驴,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程义君把冲着厨房喊:“小萌,菜放到整理架上就可以了。过来喝口水。”
于是,她只能出来迎接这个男人赤裸裸的目光——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掩饰,是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了七个字:“我对你很感兴趣。”
“这就是你昨天拣回家的妹妹?这么漂亮的天使妹妹怎么没让我拣到!”
小萌不耐地瞥他一眼——这个叫吕世清的男人实在有够聒噪。
“说句不怕得罪您的话,昨天遇到的要是吕大哥,我宁可留在医院。”
连扯了好几下才把手抽回来,小萌一句话,镇住的不光是吕姓男子,就连正喝水的程义君也被呛得激烈地咳嗽起来。
只是,他的眼睛更加黑亮,嘴角也勾起了笑容。
吕世清有些孩子气的脸上满是讶异,嘴巴张开,吃惊地看住她。
小萌故做不知,从茶几上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虫子飞进你嘴里了。”看到这个一贯号称美女杀手的风流兄弟吃瘪,义君不但不同情,看上去还有些暗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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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
等小萌回到厨房开始忙活,世清开始小声嘀咕:“带刺的玫瑰,好,我喜欢。你小子情报也不准,听你形容的简直就是一迷路天使,一脸无助和迷茫——你可没说她长着利爪。”
“是该有人教训你一下,不要以为有张俊俏的面孔就能通吃天下;小萌这样的好女孩儿,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不该交。”
义君赶紧落井下石,趁机打击一下一贯自信满满的他。
这才应该是她叶小萌应该的个性吧。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不觉得她是个温顺柔弱的女孩子——虽然她的长相看上去很文弱。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厨房。
终于饭菜上桌.盯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吕世清头一次怨恨老天对程义君太厚,对自己太薄。
“哎,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容易出事儿;要不我搬来凑个热闹?”
“休想!”
可这小子居然不识趣,还在那里惋惜:“这饭菜,光看都是一种享受。一边安抚胃,眼睛还能顺便享受福利——真是难得的享受······头上缠着纱布都这么漂亮,啧啧!”
“我可是郑重警告你,人家可是很纯洁的女孩子,不是你平常交往的豪放女;少打她的主意!”
义君的低声警告,因为小萌端着红烧排骨走出来而匆匆作罢。
吃完午饭,吕世清靠在沙发上东拉西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关上门的那刻,义君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都收拾好了?”
进客房一看,床上已经铺上了那套印着向日葵图案的床单。
“很漂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向日葵?”
小萌的声音已不象昨晚那样虚弱,只是因为感冒,还稍带点鼻音。
“猜的。你的毛衣上绣着向日葵,钱包里还有个向日葵胸针。”
所以,他才会猜想:她的性格应该不象那些温室里长大的女孩子;那样的女孩子,大多会喜欢百合。
而她喜欢的是向日葵——喜欢质朴而灿烂,执着而热烈的向日葵的,应该是活跃而快乐的女子。
“不是特意买的,正巧有,就拿过来给你用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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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萌知道这个程义君是个细心的男人。
比如说:他看出来她缺钱,但没有明说,只是早上回来给她留了张纸条和零钱。
又比如说,他带来了全套新的床上用品,还帮她买了洗面奶。
他甚至从小细节上看出了她喜欢的花儿。
但这种细心,却让她有些隐隐的不安。为了冲淡这种不安,她回头对他一笑。
今天居然是晴天。晴朗的大年三十。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映着床单上鲜艳的向日葵,映着小萌那幽黑的双眸,还有那灿烂无邪的笑脸······
这样的笑,一直在叶小萌脸上持续了很长时间。
因为,她度过了一个特别的除夕夜。两个人的除夕夜。
程义君和叶小萌,两个相识才一天的陌生人,一起迎来了新年的钟声。
是不是人孤单的时候,情感之城就特别容易沦陷?
看着他笨拙地和自己一起包饺子、脸上蹭上好几块面粉,她忍不住笑;擀着饺子皮儿,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赞美,她忍不住笑;看他咬了一口饺子后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她又忍不住笑。这一晚上的笑,竟比她这些日子来加起来的都要多!
其实,他们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了解。
她知道他叫程义君,男性,27岁,未婚;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还有,为什么春节要一个人过。
不敢问类似“为什么不回家和你爸爸妈妈一起过年”这样的话,因为怕在这样的节日里,问这样的话,会给他平添伤感。
毕竟,如果父母在,这样一年一度的团圆日,再忙也都会争取赶回家的。
如果不忙,春节还依然一个人过,最大的可能,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因为这种假设的前提,看义君的眼神也就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城市广场的新年钟声响了。站在窗前,他们听着那清朗的钟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隐约的鞭炮响。
“新年快乐!”
“Happy New Year!”
他们象两个孩子,因为这新年的气氛雀跃着。
“我们到城市广场去吧!”小萌突发奇想。
“不行!你的感冒还没有好!”义君立刻驳回。
“没关系的,医生都说我再打一次点滴就差不多了。再说今天晚上温度还可以,我可以多穿一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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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还是没能拗过她。
这个女孩儿,倔起来非常磨人。
他们在广场上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放声尖叫;他们以水磨理石边界为线玩跳格子······
义君有种许久不曾有过的畅快。
望着小萌正一蹦一跳的背影,他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感情正在心底慢慢地发酵、升腾······
互道晚安后,已是凌晨三点。
“小萌,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象相识了很久似的。”义君突然问了一句。
小萌一楞,回头看着他。大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看她不回答,他又问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相信。”
义君因为这句直白而略显冰冷的拒绝楞住了。
门,轻轻地在他面前阖上,就象那堵厚厚的墙,把他挡在了这个女孩儿的世界之外。
他忽然觉得,刚才在城市广场上那阵阵肆意的大笑,都不过是他的一场迷梦。
还有那大声的新年呼喊:“过年了!”
“新年想许什么愿啊?”
“我要幸福!”
“想要什么啊?”
回答的那声更加响亮,还是小萌那略带鼻音的声音:“想要幸福!”
······
难道,这也是自己的一场梦?
现在——是不是还在梦境中?会不会明天早上睁开眼,才惊觉春梦已醒?
叹口气,他回到卧室。望着床头那朵白色的睡莲花,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姐姐,新年快乐。”
轻道一声,关上灯;立刻,整个人置身于夜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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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名叫叶小萌的初识女孩,程义君以一种五味杂陈的心情,迎来了新年的黎明。
他当然不会知道,客房里的小萌,在黑暗中,一直大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