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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皇后有喜 ...


  •   回首往事,唏嘘不已。

      本宫正值芳华,原不是感念过往的年岁,可近来秋意甚浓,又值多事之秋,本宫的心绪实难平静。

      想当初,周勉哥哥因扶持新帝有功,皇上特封他为定国侯。年仅十六岁便做了侯爷可是开朝第一人,多少女子芳心暗许,主动请人上门说亲,那侯府大门的门槛几度塌了修修了塌,周勉哥哥统统回绝,无一例外。

      那时我心里仍存有一丝期望。
      虽然他失信于我,迟迟未上门求娶,我等他等得花都谢了。但他说过今生今世非我不娶,我信他。我总有理由为他开脱,我想他也许是恪守礼教规矩,毕竟他身为王公贵胄,国丧期间不便办喜事;我想他唯恐怠慢了我,若不能八抬大轿迎我进门,不如将亲事推后。

      总归他一日不娶,我便心存念想。
      我愿意等。可这一等就是三年,且我痴等三年等来的,却不是他,而是昔日跟在我身后,每常唤我一声“姐姐”,由我罩着方才没人敢欺负的三皇子殿下,今已是当今圣上的一道封后圣旨。

      纵然本宫家世显赫,本宫父亲曾征战沙场,为先帝平定边塞,西驱土番,北定蒙古,立过太多汗马功劳,我也没胆量抗旨不遵。

      既享受了家族荣耀,自也当为之牺牲。便是葬送我这一生的幸福,也不能让整个兰氏一族陪葬。再者宫内大乱那晚人心惶惶,本宫父亲坚定不移支持的是皇长孙,并整夜守在皇长孙身旁,唯恐他受奸人所害,遭遇不测。
      然而父亲万料不到,皇长孙不过是受了一点惊吓,竟就成了个哑巴。

      据说父亲那时不可置信,几乎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召了来为皇长孙诊治,最后得出的结论十分统一:皇长孙殿下因受惊过度而失声,此病或可不药而愈,只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但究竟几时,还得看皇长孙殿下自身的体质与心志。

      本宫父亲真就纳了闷了,皇长孙连二皇子的面都没见着,刀光剑影也都隔绝于殿门之外,怎么就受惊过度了?
      隔山打牛也未必有如此成效。

      可所有太医皆如此说,皇长孙又自己披上锦被把自己牢牢包裹住,尤自瑟瑟发抖,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本宫父亲,本宫父亲自是不得不信了。

      之后先皇后亲自宣称皇上口谕,本宫父亲才识相地支持三皇子。

      先皇后乃是继后,并非皇长孙的亲生祖母,而当时的淑妃也不是三皇子生母,只因三皇子生母早逝,先帝便让三皇子做了她的儿子。
      也就是说,先皇后没有理由偏帮三皇子,她本可以扶植自己名义上的孙儿做皇帝,也就不会造成如今宫中有两位太后的局面。

      常言道一宫不容有两位太后,若有,则必然不睦。
      我入宫前也为此头疼,古来家宅不宁总逃不脱三点,其一是夫妻不和,其二是婚后无所出,其三便是婆媳矛盾。

      当然,世事总有例外。
      比如我那端庄贤德的母亲洛文舒,嫁入宁国公府多年只生了我这么一个虽聪慧却任性,常常把她的谆谆教诲当耳旁风的女儿,可父亲早年也没有冷待过她,十余年如一日地敬她护她,永怀爱重,直到母亲在我五岁时因病离世。

      我一直都记得母亲临终前曾与我说,来日父亲续弦,我切不可反对。
      那时我不明白为何母亲如此肯定父亲会再娶,又为何要为此对我千咛万嘱。
      她要我不惹祸使性子之类,我都一一应了,独独这一条,我没法点头。可我也说不出个不字,只得以泪洗面,泣不成声,从而蒙混过关。

      然而母亲与我血浓于水,即使病入膏肓,又岂能看不出我有所敷衍?只因我才五岁,她该如何使我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平日里她教我女子的三从四德,我便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又怎会不晓得我是个什么性子。

      所以母亲最后叹了口气,不甚安心地闭了眼,我每每忆及此事,都深以为憾,觉得自己太过不孝。

      这也就是后来父亲续弦,我虽反对却没有坚决反对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之二自然是我到底是个懂得体谅的人,爹爹老来有伴,晚年能得一称心之人照顾,我合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只是我每每看见爹爹与继母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画面,都不免想起娘亲,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更荒谬的是,我竟觉得爹爹待她比从前待娘亲更好,对她的感情比对娘亲更深厚,甚至是有她相伴左右,比娘亲在世时更为的欢喜满足。

      这让我为之震撼的同时大受打击,也是我内心深处难以释怀的结,为此我至今不曾唤过继母一声娘亲,通常是唤做娴娘。诚然我与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渐渐比在娘亲膝下的时间还要长,她待我也一直很好,虽谈不上视如己出——因为我从不肯给她这个机会,但她也尊重我的意愿,从不勉强,从不横加干涉,也从不侵犯独属于我的领域。

      我自来随性洒脱惯了,便是不得已入宫做了皇后,也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存下去。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但要我去侍奉太后,还不只一位,处理好婆媳关系,那就恕我无能了。

      然而经过这三年的相处,我发觉两位太后之间不仅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势成水火,反而关系要好,隔三差五的不是约着一块听戏,便是一同在御花园里散步闲聊。不知情者往往猜度两位太后是面和心不和,明面上相谈甚欢,实则暗暗较劲,针锋相对,互相算计。可本宫偶尔与两位太后一道赏花游园,所闻不过是些日常琐事,比如今天天气不错,午膳吃得太饱,近来肠胃有些不适,新制的衣裳过于奢华之类,委实构不成话里有话,话中带刺之说。

      有一回我私下里与我从宁国公府带进皇宫的随侍丫鬟歆儿说及此事,歆儿却顿了顿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天气不错,或许是指自己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而暗指对方神态憔悴,皱纹横生;这饭吃得饱,或许是指膳食比对方好;这肠胃不适嘛…”

      她想了想方道,“或许是一种自谦的说辞,毕竟能吃是福嘛;至于新衣裳太过奢华就明摆着是说自己地位尊崇,高对方一等了。”

      由于歆儿是我的心腹丫鬟,我对她十足信任,便是天塌下来,地翻上去,人学狗吠,狗吐人言,她也绝无可能叛变,且她也没有那等暗中使坏的智慧。另外我俩早已交心,人前自是不可坏了规矩,人后却可无话不谈,不必有所顾忌,也不必讲究礼数。

      因此她在本宫面前放肆惯了,连议论起太后来也跟菜场讲价似的随意,自然本宫听了她这番言论也不会有半分气怒,更不会怪她口无遮拦,只是她能从如此刁钻的角度分析得如此精辟到位,实在出我意料。

      于是我若有所思道:“你这是如何得出的见解,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歆儿一脸的语重心长:“娘娘,人心叵测,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从来少有一致,尤其这宫里的事,委实没有您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默然看她,片刻后摆了摆手道,“罢了,左右不干本宫的事。”两位太后是真交好还是假客套我不管也管不着,只要别牵扯上我就成。何况我始终觉得她们一个住在延寿宫,一个住在景福宫,谁也没碍着谁,何必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好生过日子不好么?

      歆儿欲言又止地瞅了瞅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此前她便多回劝我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儿,说任何话都要再三思虑后方能开口,无论是与后宫里的女人打交道还是伺候皇上,都要万般小心,谨言慎行。

      可我一贯懒得理会。

      况且我初入宫闱那一年,皇上身边只有我一个尚无其余妃嫔,我时常百无聊赖,便是想找人“切磋切磋”、“交涉交涉”也没有机会。

      谁曾想第二年皇上忽然转了性子,一口气纳了三位妃子,四名昭仪,五名昭容,六位婕妤,还有一众美人、才人。后宫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可这么些人日日来给我请安,天长日久的我又嫌烦。

      说来很难相信是巧合,不出半月那一众美人、才子们及数位昭仪、昭容、婕妤的娘家皆因贪污受贿卖官卖爵等罪被抄家流放,皇上一怒之下将她们通通赶出了宫。我对此事不置一词,只曾暗自为她们大起大落的人生感慨过一两回罢了。

      所谓世事难料,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只是她们结局惨淡,我也未必好到哪去。受困宫中失去自由,从此江南美景、塞外风光皆只能在画上或是梦中得见一二了。我感慨于他人的命途多舛,实则也是为自己如今及往后的人生默哀。

      总之到最后,那关雎楼里只剩下两位婕妤,一个唤做楚慕云,一个唤做乔安乐。

      而那三名妃子,一个受封为玉妃,住钟粹宫;一个受封为元妃,住毓秀宫;一个受封为容妃,住瑶华宫。剩下三名昭仪住披香殿,三名昭容住琴韵阁。

      加上本宫正好十二人,可凑三桌麻将。

      在本宫宽严相济、恩威并施的掌管下,后宫众人相安无事、彼此敬重地度过了和和美美的两年——至少我这么觉得。

      然而还是那句话,世事难料。

      近几日文武百官皆以本宫善妒,入主中宫三年无所出并蓄意谋害皇嗣为由力谏皇上为国本考量,废我后位并将我打入冷宫。朝中唯有两人坚决反对,慷慨陈词,一是本宫父亲,一是周勉。

      本宫父亲自不必说,他再迂腐也不会不顾我这唯一的女儿。至于周勉,我其实不大想听到他的名字,但他能替我开脱,使我父亲不至孤立无援,我到底还是心存感激。

      废后一事闹得前朝后宫俱不安宁,皇上只用一句话便堵住了众人之口。消息传来时我正在鲤鱼池畔喂鱼,听了歆儿的回禀险些一头栽进池中以身做饵。

      她道:“娘娘,皇上说您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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