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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喜从何来 ...


  •   也许真是热情退却,厌倦了吧。

      两年前八月十五中秋宫宴刚过,我在宴上因兴之所至多饮了几杯,之后一连多日都脑仁隐隐作痛,整个人无精打采,哪还有心思操持选秀之事,索性撒手不管,一概都让内务府自个儿看着办。

      那晚我醉的不省人事,连自己是如何回到永乐宫的都记不清,印象中我步履不稳地经过一片月桂林,馥郁桂香反而使我胃里更加翻腾,若不是歆儿扶着我,我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我摇摇晃晃身子前倾几乎要栽倒的时候,一双手臂扣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扶稳。

      身为皇后的自觉使我顿生恼怒,我踉跄半步挣开那双手,回头呵斥道:“放肆!”

      只见那个封印在我心底里的人饱含关切地望着我,他的容貌和声音一点也没变,他才貌双全却至今未娶。

      他虽未行礼,却还是敬称我一声“娘娘”。

      我眼里泛着泪光,也不知是酒醉难受,还是触动情肠,我方才还怒斥他放肆,此时却是我放肆了,我含着委屈唤道:“周勉哥哥。”

      歆儿知道我所有的心事与秘密,眼见情形不对,又不好在这当口劝阻我,以她对我的了解,自然晓得当下她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与其惹得我更加糟心,还有可能把这见不得人的动静闹大,倒不如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把把风,别让他人瞧见。

      于是歆儿默默走去望风了,而周勉丝毫不显得慌乱,神色如常道:“娘娘当心足下,别摔着了。”

      我朝他大吼:“周予诺!”予诺是他的表字。

      不远处的歆儿吓得一颤,连连回头张望。

      周勉依然神色不变:“娘娘慢走,臣告退。”

      我借着醉意拽住他手腕:“周予诺,你不配叫这个名字,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该许下承诺,你言而无信,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我力气并不甚大,他却一动不动,任我握紧。

      他连一句解释也没有,甚而并无此意,想来是无言以对,没什么可解释的吧,一切早已成定局。可他怎能如此平静,他还是我认识的周勉么,他的心肠几时变得比铁石还硬了?

      我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极力克制,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中到底有没有蕴藏其他情绪,我只是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看起来仍是当初的模样,但他不是原来的周勉了,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周勉哥哥了。

      我松开他的手腕,再没什么可说的,仅余一声苦笑,转身走远。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待在原地目送我离开,我不曾回头,从今往后关于他的事我也都不想知道。彼时我连歆儿都抛诸脑后,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在此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歆儿说她匆匆忙忙赶回永乐宫时,我正躺在寝殿那张大床上呼呼地睡。

      当晚我事先让永乐宫里的下人们都自去吃团圆饭了,虽说他们不能与家人团聚,但吃个月饼喝杯雄黄酒什么的,也算是聊以慰藉了。我还特别嘱咐道,夜里当值的可晚些来,空闲的只要不给我惹麻烦,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因此歆儿回来时,永乐宫里几乎空无一人,就是有,也都在耳房里吃吃喝喝,相互取乐。翌日本宫询问,没有一个晓得我是何时回来的,又是如何回来的。

      只因我体恤下人,导致那天夜里的事,至今是笔糊涂账。

      但我记得酒醒之后,皇上下了早朝,径直来我宫里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问我是否记得他的表字。

      我那时头疼得紧,想也不想便道:“臣妾什么也记不得了。”

      皇上似乎很是失望地看了看我,一言不发地走了。我稀里糊涂地说了句“恭送皇上”,便就倒在软榻上打起了盹。

      后来歆儿问我皇上为何没坐一会儿就走了,我打了个呵欠道:“皇上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再后来歆儿问我皇上最近为何不常来了,我淡然道:“皇上已然厌倦了本宫,往后怕是不会常来了。”

      歆儿:“……”

      我一向心胸开阔,皇上不来自有不来的道理,我从不多问,更不会去查敬事房的记录;皇上来了便好生伺候,即使皇上这两年对我没什么好脸色,我也始终如一地恭敬顺从,从不违逆。

      选秀结束后,宫中顿时热闹非凡,随后虽是赶走了好些,也还有十一个之多。我的日常便是偶尔向两位太后请安,由嫔妃们向我请安。人多事也多,我这两年倒很少有寂寞无聊的时候。

      可如今,皇上对外假称我有孕在身,借此平息了朝堂上的废后之争,同时给我冠上了欺君之罪,我怎能坐以待毙。

      我霍然起身,对歆儿道:“本宫要去恪勤殿向皇上讨个说法。”

      歆儿怔忡片刻,垂首应了声是。

      我一路昂首阔步行至恪勤殿前,仰望那匾额上入木三分的“恪勤殿”三个字,忽而踟蹰不前,心里打起了鼓。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入宫三年,竟从没踏足过恪勤殿,回回都是皇上驾临永乐宫,陪我用膳或是留宿,我竟没想过主动来找他。无论是得宠的那一年,还是失宠的这两年,皇上来与不来,我都在永乐宫里等着,等得到也好,等不到也罢,我以为自己只有等待这一条路可走,但其实皇上何曾不许我主动前来了?

      我深深呼吸,平复心绪,缓缓走到大殿门前,对一旁的闵公公道:“劳烦公公通传一声,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

      闵公公资历颇深,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他微微弯着腰道:“回禀娘娘,皇上三年前就吩咐过,若是皇后娘娘来,不必通传,皇后娘娘可径自入内。便是娘娘来的不是时候,皇上正忙,娘娘也可在殿内等候,不必在外头干站着。”瞄了我身后的歆儿一眼,“娘娘您既然来了,便快进去吧,皇上早就在等着娘娘了。”

      我心里一震,收回歆儿托着的手:“歆儿,你回去吧,不必在此等着本宫了。”

      歆儿不大放心地看着我:“娘娘。”

      我对她摆了摆手,独自迈过门槛,步入前殿,皇上在西侧的西暖阁里,我一步一步走去,就像大婚那晚,皇上一步一步走到我身旁那样。

      皇上埋首于成堆的折子里,应是听到了声响,却没有反应。

      我在御案前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这才把目光移向我:“平身。”

      “谢皇上。”我站起身来。

      皇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终究是他先开了口:“皇后有何要事?”

      我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开门见山道:“皇上今日对朝臣们说臣妾有喜,可臣妾…”

      他打断我的话:“皇后以为,朕该怎么做?”

      这也能问我吗?我又不是皇上…

      我不知如何作答,便又站着不说话了。

      皇上神色中似乎有点怒其不争的意味,朝我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

      皇上皱了皱眉:“到朕的身边来。”

      我慢吞吞地绕过御案,走到他左手边。

      皇上还是不满意:“再过来一点。”

      我又向他身侧挪了一小步。

      皇上面带愠色地看了我一眼,索性起身走到我面前,一把揽上我的腰:“来年皇后若不能为朕诞下麟儿,岂非是要告诉天下人,朕编了谎?”

      我支吾道:“可臣妾…”

      皇上再次打断了我的话:“若是皇后心里还有朕,这几日便多来陪陪朕吧。皇后能来找朕,朕心甚慰。”他眼里似乎真的藏有笑意。

      可他刚刚还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这两年越发得喜怒无常,我便越来越怕他。我原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实则我却总想躲着他。每回接驾我心里都惴惴不安,听歆儿说他今晚宿在哪宫里,我反而暗暗松一口气。可他是我的夫君,是我余生的依靠,是我将要相伴一生的人,我又怎么会不想着他念着他。

      此时我仰脸看着他,早已经刻进心里的容颜却好像时隔多年后初见那样,从模糊到清晰,又从清晰变得模糊,仿佛我在鲤鱼池里溺水时眼前出现的画面。

      他在我耳旁道:“为使皇后有喜,朕必定倾尽全力。”

      他这意思是…

      不用想了,皇上已经吻住了我,他吻着我的同时,还能把我拦腰抱起,四平八稳地走向寝殿,我对他的钦佩不禁又多一层。

      皇上似乎十分动情,这一吻直吻到我不得不挣扎而出,满脸绯红地用力呼吸。他把我放倒在龙床上,我不自觉地伸手勾住他后颈,他再度沉醉而热烈地吻上我的唇。

      恍惚中我记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我又记不清了。

      皇上褪去我身上衣物,又在我耳旁道:“就当是为了朕。”

      可我知道,我是为了自己,为了能活命。我不明白皇上为何会有此一说,我是皇后,是他的妻子,皇上若想要我,我自当奉上,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又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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