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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苏娴雅难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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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来了,我气定神闲地迎向外头,“儿臣参见母后。”
来的是仁宣太后,我并不意外,端敬太后虽更亲和,但一向不理事,仁宣太后未必多么待见容妃,但请了她来,我是决计不敢再独大妄为的了。
玉妃似乎也挺镇定,面上并无惊奇之色,元妃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容妃平易近人地向我道:“参见皇后娘娘。”
仁宣太后面带不悦地看了看我,再瞧了眼地上跪着的元妃及恭敬行礼的玉妃,声音略沉:“都起来吧。”
我与她们谢恩起身。
仁宣太后坐在了我方才所坐的位置上,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令人望之生畏。
“皇后近日好大的威风,一再到元妃宫里挑她的错处,莫不是忘了皇后的职责是维持后宫安定,而非寻衅滋事,摆皇后的架子?哀家早便听闻皇后原是个活泼惹事的脾性,但见你入宫后一直都还算是端庄稳重,没生出什么事来,便是在一些事上未尽皇后之责,哀家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偶有提点,不曾多加干涉。怎么如今连孩子都已生下,成了做母亲的人了,反倒使起性子来,行事不分轻重场合,令元妃难堪,也使你自己面上无光,更惹得皇上烦扰,连哀家都不省心。皇后若再这么闹下去,便不是皇上对你下禁足令,而是哀家来下了。”
我自不敢争辩,只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必定自省悔过,再不敢胡闹生事。”
玉妃望向我的目光中流露出欣慰,容妃则像个戏台下的看客。
仁宣太后道:“皇后总还是个明白人,哀家也知道你这几年一贯性子随和,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不至如此。但你更得明白,身为皇后,最要紧之事便是打理六宫,一切应以皇上的喜乐安康为主,而后才是母家之事。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皇帝要如何处置宁国公自有他的衡量和打算,皇后只管耐心等待结果就是,莫要多做无谓的折腾。”
事情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大道理谁不会讲?
我心里十足的委屈,面上却异常的平静:“母后谆谆教诲,儿臣谨记于心。”
仁宣太后凝视我半晌,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却始终谦卑地微低着头。
富丽堂皇的大殿里,每个人身上都仿佛笼罩着阴霾,日光再如何明亮,也无法照进每一个角落。人心都是灰的,外表光鲜尊贵又有何用?
其实我快要发疯了,可原来人疯起来,不是非要砸锅摔碗自伤自残的。
有一种疯,是沉默的疯,是自我压抑的疯,是看破一切深感无力的疯。
或许我已经疯了,否则我不会跟皇上叫板,不会打元妃耳光,不会在太后面前装样子。
只是我疯得还不够彻底。
仁宣太后不发话,玉妃、元妃、容妃自然也不敢吭声。
若我发起狠来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那时后宫才真正会被我搅得天翻地覆,连皇上都不好收场。
可我一心只为救父出狱而从来没有想过要闹得六宫大乱,给人添堵找人麻烦非我本意,我更不想让自己深陷于漩涡之中。
良久,仁宣太后打破沉寂:“皇后神色倦怠,想是近日折腾太过,没能好生休养之故。太子才刚满月,不光要有乳母丫鬟等悉心照料,你这个为娘者更得常在太子身边陪伴,否则等到太子长大懂事,待乳母比你这亲娘还亲,到那时你再想与太子亲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心中冷笑,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不对,我不能伤及与皇上之间的情,也不能疏远太子的心,却没有人想过他们会不会失去我。
这世间的女子,真就如此卑微吗?
我道:“谢母后教诲,儿臣这便回宫陪伴太子,之后绝不再来毓秀宫生事,相信元妃也是大度明理之人,不会因这两日之事与儿臣生了嫌隙。”
元妃立刻道:“臣妾一向敬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臣妾宫里走动原是臣妾的荣光,便是中有周折也是臣妾不对,臣妾绝非有意惹皇后娘娘不快,皇后娘娘愿意宽容臣妾已是莫大的恩典,臣妾万不敢记恨,又怎会与皇后娘娘生出嫌隙来?”
套话还真是人人都会说,元妃这娇纵轻慢的性子当着仁宣太后的面也半点不敢放肆。
“听你这么说,本宫便放心了。”我再望向太后,“儿臣告退。”
仁宣太后点点头,我便退下了。
玉妃跟容妃约摸还得受太后一顿训诫,我便不留下旁听了。
我心情烦闷地回了永乐宫,前脚刚迈入大门门槛,后脚就见小薛子忙不迭赶来,“启禀娘娘,夫人要生了!”
我蹙紧眉头:“怎么是这时候?”
小薛子慌张道:“夫人终日郁郁寡欢,情形一日不如一日,听闻今晨夫人腹痛不止,正是生子之兆,可夫人口口声声念着侯爷,怕是心力交瘁,没力气生,府中人等都急得团团乱转,故派人入宫来给娘娘报信,请娘娘拿个主意。”
我一摆袖,怒斥道:“本宫能拿什么主意?那孩子在她肚子里,本宫还能替她出力不成?本宫若有法子救出父亲,何需她用此苦肉计来逼迫本宫?”
小薛子身躯一震,不敢言语。
我极少这般发狂怒吼,当下自是周围人都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
我脑仁发紧,沉声道:“到太医院请全太医去一趟。”
小薛子战战兢兢道:“奴才适才派人去太医院打听了,全太医今日休憩,眼下不在太医院。”
我再一吼:“那就派人去他家请,他若不在家便发散人去找,半个时辰内本宫要听到他已在宁国公府里的消息。”
小薛子忙应了声是,正要拔腿开溜,又被我喊住。
“在找着他之前先把庆太医请去。”我想了想仍觉不放心,便又道,“若是连庆太医也不在,谁人当值便请谁,无需回禀本宫,只说是本宫的意思。”
小薛子再应了声是,马不停蹄地去了。
我急冲冲步入内殿,坐在榻上,右手狠狠在案几上一拍:“苏娴雅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唯太医们是问。”
歆儿上前一步道:“娘娘切莫急火攻心,夫人初次生子,身有不适是正常的,夫人有娘娘吉光庇护,定会母子平安。”
我神色阴郁:“本宫当然知道生头胎是何种痛苦滋味,本宫也知道她不会让自己有事,她不过是想给本宫施压叫本宫明白父亲离不开她,等同于本宫离不开她。本宫若还想让父亲安享晚年,就非得保住她和她孩子的命不可!”
歆儿吓得脸色发青:“娘娘在说什么…奴、奴婢听不大懂…”
我抬眸盯着她道,“你怎会不懂,你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歆儿颤了一颤,我收回目光。
“苏娴雅的命跟父亲的命绑在了一起,如今又将加上那孩子的命,本宫倒成了外人,可本宫不能不念亲情,本宫顾念父亲,便不得不顾念苏娴雅跟她的孩子。”
我竟笑着笑着落了泪,“苏娴雅可真是厉害角色,本宫心服口服。”
歆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为我递上丝帕,我并未接过,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说,本宫又在胡思乱想了?”
歆儿喃喃道:“奴婢不敢,娘娘的身子还在休养中,委实禁不起这般的情绪起落,娘娘顾念侯爷跟夫人,也当顾念顾念自己啊。”
我用手抹了把泪,再笑道:“本宫无碍,本宫早都习惯了。”
歆儿愣了愣,我不想再说下去,内室里蓦然传来啼哭声,我赶忙道:“把太子抱来。”
歆儿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将太子交到了我怀里,我搂着他,止了泪,却幽幽开口:“若是本宫不能陪在太子身边,本宫与太子的母子之情,是否真就断了。”
歆儿陡然变色:“娘娘莫说胡话,娘娘贵为皇后,又是太子亲母,除非是皇上之意,否则谁能将太子从娘娘身边夺走?”
我语气幽森:“是啊,唯有皇上能这么做。”
歆儿忽然跪伏在我膝头,“皇上对娘娘便是偶有冷落或是因故罚处,也都是从轻处置,皇上心里始终是有娘娘的,这回的事皇上没有顺娘娘之意也是因为事关重大,皇上也不能徇私。娘娘也该体谅皇上的难处,给皇上足够的时间来妥善处理。侯爷跟夫人皆是吉人天相,您别自己吓自己了。太子殿下还这么小,怎能离得开娘娘,娘娘若不能相伴太子长大成人,岂非是终身之憾?”
她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想来是憋闷得久了,不吐不快。且她说的句句在理,我无可反驳。
只是良言逆耳,我并不想听。
我置若罔闻地哄着太子,直到他在我怀里睡着,我端详他的睡颜,竟觉着他的神态像极了皇上。这么小的孩子,竟让我觉着他和皇上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看到他,便如同看到了皇上尚在襁褓中时的婴孩模样。
我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孩子怎么就没有一点像到了我?诚然我没有他爹那般俊俏的五官,深邃的轮廓,但作为贵族之女,我自认为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歆儿见我不理她,便扁着嘴跪在地上,满脸的委屈之中又有几分英勇无畏之态。
我叹了口气,道:“你与本宫说这些,何需跪着说。”
左右我也不听。
“快起来吧。”我在她磕磕绊绊地起身后,把太子交回她手里,“带太子进屋去睡吧。”
歆儿刚抱着太子往内室去,我便起身举步向外,歆儿忙回身道:“娘娘要去哪儿?”
她虽着急,却唯恐吵醒太子而压低了声音。
我道:“本宫要去恪勤殿,很快便回来,你不必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