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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荧惑(二) ...

  •   在那钗子溅开的殷红里,段寞然挣脱梦境,坐起身来。外面天光大亮,段寞然擦了虚汗,起身洗漱。

      段寞然收拾好去到殿前,沈寂云已经坐在那儿,手边还有碗热腾腾的馄饨。

      沈寂云叫她坐在对面,将馄饨推给她,让她吃了去练剑。

      段寞然盯着馄饨,欠抽的问一嘴:“馄饨,是师尊做的?”

      沈寂云看书的脸色遽然凝滞,语气拔高好几个度回答:“不是!山下农户送的!”

      ——哦,去山下农户家做的。
      段寞然不吭声,吃完馄饨就跑出去。沈寂云手里的书一页未翻,直到段寞然放碗,残余汤汁里的馄饨绽开皮,打着旋飘荡。

      沈寂云舀了馄纯皮放在嘴里,浅浅咀嚼书后方才咽入喉。

      九月底,玄华宗开始招收新一批外门弟子。按照规定,能先入山门的前十五名弟子方可入学。

      段寞然作为内门弟子,自然不能缺席玄华宗弟子选拔,同为内门弟子的舒易水也现身山门前。

      若不是沈寂云站在最前面,段寞然恨不得立马跑上前搭讪主角。

      一行人从早晨等到晚上,才有第一个人头冒出山门。那人倒在山门,被弟子拖走了。

      段寞然看着都疼,但也没说话。倒是后头两位师兄喋喋不休,“他们可直不行,当年段师妹入山门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头天晌午人就到山门前。"

      "可不是,那时候掌门师尊当着我们面儿夸她呢!”

      离沈寂云最近的段寞然顿觉不妙,她周身气压直线下降。段寞然虽不知道身后的师兄们说错了啥,但是沈寂云不高兴的低气压却是实打实。

      段寞然叫苦不迭,虽不明白沈寂云因何不悦,心道:诸位师兄快请闭嘴吧,后头可有你们苦吃!

      一行人等在山头足有三日,爬上来的也不过十来人。

      休整三日,然后才是正式的入门大会。不过确实不出段寞然所料,沈寂云把后头管不位嘴的两个师兄派下山收拾残局。

      往年可是整个门派弟子下山,收拾七天才勉强完成,可想而知这个任务的工程量之大。

      段寞然走在中间靠后,紧跟沈寂云不远不近的正是舒易水。她已经不是头一遭发现舒易水喜欢盯着沈寂云看:是谁不行,偏偏得是沈寂云。

      “怎么,喜欢燃明仙尊?”段寞然手肘撞舒易水的后背,随后手肘挡在他前面,不动声色得把与沈寂云的距离拉远。

      “..…”舒易水猝然惊恐,吓得捂住段寞然的嘴,轻声但严肃道,“谨言慎行!话可不兴乱说,要是仙尊听见了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眼珠子都快黏在我师尊身上了,还说没有?”

      “我那是敬仰!”舒易水斩钉截铁的回答。

      段寞然面上置之一笑,心里异常冷静道“我不信”。段寞然不纠结,只转问:“那夜你是怎么跟岚阅宗的人找上山的?”

      “那天早上我起得晚,去找你房中找你不见你人,想必你是出游未归,我便留信也寻了出去,可到傍晚回去时你仍不在,然后抚宁镇山头大震,我追上去半途碰到他们,于是一道上了山。”

      段寞然道声“原来如此”,又追问邝诩的情况:“那浑小子呢,人还活着?”

      “伤得挺重,医宗的人说他断了好几根肋骨,不修养个半年下不了榻。”正说着,舒易水掏出品质上等的黄龙玉佩,递给段寞然,“这是邝诩交给我的玉佩,你要是想见见他,把玉佩砸碎便可以与他见一面,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辰。把握好时间。”

      段寞然握拳捶他肩膀,道:“够意思!”

      然而,她还没兴奋多久,周身气压骤低,前方沈寂云过了大殿转角处,回头将视线落在段寞然身上,不动如山。

      段寞然拉开与舒易水的距离,三步并作两步跑在沈寂云跟前。沈寂云没说什么。但段寞然也知道此刻沈寂云八成怒火中烧。

      回到寂华峰,沈寂云将将回头,段寞然识趣的跪地求饶:“弟子与舒师弟虽探讨切磋之事,但师尊再三交代让弟子离舒易水远些在前,弟子有违师嘱,请师尊责罚!”

      座上沈寂云良久不出声,段寞然偷看好几眼,她也只是品茗。

      段寞然原是想着用“切磋”堵住沈寂云的想法,但沈寂云压根不吃这话。她只好再拜,腰干还没弯下去,沈寂云便问道:“你知道,为师为何要你离他远些吗?”

      “弟子愚钝。”段寞然不解,但不追问。

      “那你知道为何今年试炼大会匆忙结束?”

      “弟子不知。”段寞然确实困感过,但她确实想不出为什么,后来便作罢。

      “你什么都不知且不听劝,也不明白自己该当何罪,确实愚蠢。”沈寂云语气淡淡,吹气品茶。

      “......”段寞然初底摸不着头脑: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不应该将幕后真相说出来么?剧情走的真是奇葩。

      鉴于段寞然答不上来,所以沈寂云让她禁闭在寝殿,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什么时候出去。

      段寞然抱着被子,来回滚好几趟才肯把脑袋放出来,悲催道:“我怎么知道该当何罪?”

      她已经待在寝殿三天了,没人陪她说话,没有其他事可做:无聊透顶!

      段寞然猛地翻身坐起,好似闻到了一阵馄饨香,可仔细嗅着又没有那阵香味。段寞然怔怔道:“我是突然想吃馄饨了……”

      彼时床头的玉佩掉下榻,“咔哒”摔碎,室内青烟缭绕,待段寞然看清,裹着纱布的邝诩僵硬站在原地。

      “还活着呢?”

      “疯婆娘,你知不知道老子被震下半山腰,摔个半残还爬回去救你,结果倒被你那挨千刀的师尊倒打一耙,嫌老子没用!”

      邝诩一屁股坐在榻上,段寞然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让他唠叨:“你是不知道,邝嘉——我亲哥、宗门代理人,他居然还说是我的问题,要砍我的腿?!”

      段寞然好气又好笑,道:“他不是经常说断你的腿么?你哪次不当真?"

      那邝诩连灌好几杯,后知后觉道:“你怎么知道他经常说要断我的腿?"

      “……”段寞然一惊:完了,一不留神说漏嘴!

      “我猜的!”段寞然支支吾吾圆回来,寝殿门叩叩而响,来者未闻其声先见其人,掌风破门,宽袍广袖,抬脚而入一一又是沈寂云!

      段寞然两腿发软,只听“哐当”声落,邝诩跪得比她还快,双臂高高举起又迅速落下,五体投地的动作行云流水:“晚辈拜见沈仙尊!”

      段寞然紧随其后,道“恭迎师尊”。

      沈寂云停位脚步,目光从段寞然的肩头落到了邝诩那儿,又从邝诩那儿回到段寞然身上。此后半个眼神没递给邝诩,却也半向话没递给段寞然。

      明明是自己做了馄饨站了半晌,等她叫自己进去,结果她竟然和别人共处一室!沈寂云阴沉着脸,质问:“不告而至,岚阅宗所为何事?”

      邝诩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战战兢兢回答:“并无大事,只是晚辈与令徒私交甚好,特来看看她。"

      “私交甚好?”沈寂云重复这四个字,久久没下文,邝诩等得心惊胆战,顺势递个眼神给段寞然,谁料她也装瞎,邝诩只能把脑袋埋得更低。

      “本座与邝嘉也私交甚好,不如你回去替本座向他问个好,兴许明日本座就登门拜访。”

      邝诩打个颤冷抖,连忙接话:“仙尊若是能大驾光临,岚阅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当然喜不自胜,蓬荜生辉!”邝诩将毕生所学的词语能用的通通用上,拱手作揖,急转话锋:“晚辈回去就准备,不!现在就回去准备,随时恭候仙尊大驾!”

      段寞然甚至还来不及拽住他,邝诩做出“自求多福”的口型,原地生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跟前沈寂云不说话,段寞然便老老实实的跪着,膝盖跪麻了也不见沈寂云叫她起来。

      “你与他很熟?”

      “不熟,”段实然抓准时机,一顿输出,“弟子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不及弟子对师尊虽不常谋面却倾盖如故之情,当年山下弟子见师尊第一眼便觉得惊为天人,若此生有幸能得师尊教海已是天大的恩赐,更何况能与师尊有师徒情分,简直是寞然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段寞然趴在地上不带喘气的恭维,就是邝诩也得对她学会溜须拍马的速度叹为观止。

      “当真?”沈寂云只问了两个字,就这两个字的语气段寞然瞬间领会:果然,就是绝世大能也是吃这套的。

      段寞然跪地膜拜,诚恳至极:“当然!弟子对师尊……”

      “行了,早些休息,明日到殿前来为师手把手教导你。”

      ——靠,来真的!
      沈寂云这话的意思是放行,解了她的禁闭,可这话的后半句怎么听都觉得怪异。

      *

      入夜,段寞然再探沈寂云的过往记忆。

      含月潭,沈寂云总是会来此浸泡。

      段寞然起初因为恐惧只敢躲在远处观望,可层层冷雾笼罩下,她什么都看不清,索性还是走上前。

      她浸泡在潭水中央,忽薄忽厚的冷雾将她的后背遮得时轻时重,洁白的皮肤裂出血色蛛网,如破碎的红玉瓷。

      沈寂云起身招手取衣,段寞然立刻背过身,身后却无声无息。待她回头才发现,沈寂云已走远。

      段寞然跟上去,回到寝殿。她按部就班的燃香、更衣、睡觉,连才跟着她几天的段寞然都觉得沈寂云过得很无聊,可想想几千年的日子,她都是这么过来,大抵连寂寞都不知道是何滋味了。

      长生很苦。段寞然早就如此认为。

      沈寂云躺在榻上,青丝落下肩头,裸露她的左颈,稍微靠后的位置,段寞然看清仅露一角的后颈长着黑红的疤块。

      是上次留下来的吧。

      从外门回来,段寞然跟着沈寂云走到寝殿前,撞见少年从寝殿逃窜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寂云什么都没做,走进去,藏书的地方看似没有变化,但段寞然知道那儿乱套了。

      她太了解沈寂云了,关在含月潭下的无数个日夜,她与沈寂云相互作伴,对她的每个习惯、表情神态和语气都了如指掌。

      可沈寂云依旧神情淡然,燃香、更衣、睡觉。

      其实段寞然不是没想过,沈寂云多年来始终是仙道第一,没人不相信她手上没有什么绝世的秋籍、法室,企图混进寂华峰盗取的人不再少数,兴许沈寂云早就见司空见惯。

      半夜,沈寂云突然起身坐在案前,耐心的研磨,舔墨作画。段寞然凑上前想看,可她眼前仿佛蒙着一层纱,如何也看不清画像上的人到底是谁。

      这天以后,沈寂云多了一件事,就是睡前作画。

      沈寂云低头对着那副画的神情,是段寞然没有见过的温柔情深。索性段寞然斗胆猜测:画上的人必定是她的心上人。可反过来再想,如果沈寂云真的有喜欢的人,为什么后来又会逼着自己做那样的事?

      段寞然不理解,再次揣测:难不成是替身,还是女替男?总不至于沈寂云是在画我吧……

      打住!

      段寞然觉得,沈寂云可能喜欢她的概率,大抵是比出仙道出一个沈寂云的概率还低。

      沈寂云将画像悉数藏在榻下的空格,枕着画像入睡。

      沈寂云的日子真无聊。段寞然靠在殿前的木栏上,不止一次的想。眼睛盯在灰蒙蒙的天,雨水扯成透亮丝线哗哗下坠。

      沈寂云站在她身边,落在廊下的雨水四分五裂,溅湿她的衣摆。她驻足原地,朝上山的路看了整天。

      这有什么好看的?段寞然真想问问沈寂云,可她说的话沈寂云又听不见。

      少年撑伞从山下走上来,他还没抖开滞留在衣摆的水珠,急忙追问沈寂云:“仙尊还是回去吧,雨大。”

      又是你啊,少年。段寞然看他,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沈寂云,显而易见,沈寂云并不想搭理这个人,神情淡然的点头,身子却半分未动。

      纪桑结走过青苔爬满的石阶,走在两人跟前,恭敬将手里的东西奉上:“仙尊,这是外门弟子试炼带回来的东西,玄华宗每人都有,仙尊若是不嫌弃……”

      他的话没说完,沈寂云便将木盒装的东西收下,冷声道:“替本座多谢她的心意。”

      纪桑结迟疑片刻后应是,带着无名少年离开。

      段寞然记得第二次试炼,他们确实带了些东西回来,但跟玄华宗里的灵丹妙草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虽说送出去的是心意,但是大多数人压根没当回事。那些东西在外门清理打点,随即分发去了玄华宗各个地方,沈寂云怎么知道自己手里的会是谁送的?

      段寞然起身跟上沈寂云,她连看都没看过,便直接将东西连木盒一并放在榻下空格,又用法阵封住。

      何必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至于这么宝贝的这些东西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荧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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