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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9《诡镇异闻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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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星的意识先于身体一步醒来。
他的脑子就像被什么东西挤压过,又被撬开后,往里面灌了半桶水一样沉重。
后脑勺被这重量坠得牢牢压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有一股过度使用后的惫懒。
“没事的话他为什么还没醒?!”
尹言东质问的声音响起。
连眼皮都撑不开的靳无星,只能躺着动了动眼球。
另一道声音听起来就陌生了许多,应当是个大夫。
“病人今日思虑过重,以至肝气郁结气血失调,再加上还受到了惊吓,一时陷入昏迷也正常。而且他背后还有旧伤未愈,虽然还有些低热,但深眠亦是在自我修复,先生无需担忧。”
“那他还要多久才能醒?”
“这……还是要看病人自身的修复能力。”
尹言东:“……”
“要不去找个洋大夫?”这是陈商万的声音,“西医虽然一直为人诟病,但以我在海外的所见所闻,在某些病症上,他们还是可靠的。”
“那还不快去?!”
最后响起的,还是尹言东的声音。
后面的事,靳无星就不知道了——他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大黯,已是深夜。
靳无星感觉到身上满是大汗过后的黏腻,躺在床上不由难受地动了动。
这点动静却也很快惊醒了一旁守着的下人:“……醒了!夫人醒了!”
他边喊边跑出了房间。
这次靳无星的双眼就能睁开了。
他眨了两下眼睛,醒醒神后,刚想翻身起床——结果被人一巴掌就按回了床上。
“老实躺好!”尹言东的语气极冲,抱怨道,“净会给人添麻烦!”
他把人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外面只留了一个脑袋。
被迫躺好的靳无星:“谢谢。”
声音还带着点病后的虚弱。
尹言东见他这一副可怜样,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不一会儿,管家还有陈商万,就带着一个大夫也匆忙地走了进来。
那大夫顶着一头金色的卷毛,在给靳无星检查了一下后,用一口伸不直舌头的口音说:“已经没事了,退烧针在起作用,今晚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又能精神百倍了。”
对方的中文虽然不咋地,但医术确实还算可以。
在确定靳无星无事过后,洋大夫被管家送走。
陈商万以为靳无星真是被累病的,因此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靳无星说:“你……放心,商会的事一切有我。”
靳无星也没有解释,痛快答应道:“好。”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陈商万会趁机夺权一样——毕竟就算真被夺了,靳无星也有自信能夺回来。
可陈商万又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被靳无星全然信任着。
因而对靳无星的感觉,越发地微妙了起来。
也因此,之前那些无甚真心,甚至还是为了嘲讽而说出的一声声“母亲”,此时也再叫不出口。
最后,陈商万只能顶着靳无星的目光,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
“你这便宜儿子养得还挺不错?”房间内又只剩下两人,尹言东这才又开口道:“对生病的‘后妈’还能尽心尽力的呢!”
他拖过一旁的椅子,长腿一跨就倒坐在了上面。
手肘垫在椅背上,没正形地拖着下巴懒散着说。
靳无星闻言,身子虽然不能动,却把头偏了过去,直勾勾地看他。
直到把尹言东看得都有点儿发毛了,才轻声说:“辛苦你了。”
尹言东面色古怪:“我辛苦什么?”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靳无星的视线,掰着指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洋大夫是你儿子给你找的,昏迷后也是下人在伺候你,我充其量也就是听人指挥,当了个把你搬回陈家的脚夫罢了,除此之外啥也没干,有什么好辛苦的。”
“但你替我担心了,”靳无星微笑着说,“谢谢你替我着急。”
尹言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咬牙艰难道:“你之前醒着?”
靳无星乖觉地收敛起笑容,说:“中间醒过一段时间,只是张不开眼睛。”
尹言东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开始回想自己之前都说过些什么。
……
可该死的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对上靳无星难得温软的笑容,尹言东登时把脸一板,语气严肃地说:“你别误会,我也只是怕你不明不白地就那么死了,回头还要赖我没有保护好你!”
靳无星也不跟他辩,而是从善如流道:“嗯。”
尹言东:“……”
他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尹言东这回是真坐不住了。
他连句话都没留下,人就在靳无星坦然的视线中败下阵来,略显狼狈地逃离了房间。
靳无星的身体还是有点烧后的困倦,在送走尹言东之后,很快又陷入了沉睡。
而一夜过去,睡了一觉后,靳无星身上的热度,总算是彻底退了。
虽然那洋大夫也诊断说,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可靳无星还是被摁在床上,整整多休息了两日有余。
两天后,他说什么也待不住了,才在众人再三确认他没问题的前提下,得以下地。
“我真没事儿,”靳无星语气很是无奈,“再歇下去我骨头都要软了。”
他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哪里用得着这么百般呵护的。
可陈商万还是皱着眉头看他,紧盯的视线不肯放过靳无星的一举一动。
就好似在将他的每个动作都细细拆解,然后判断他是否真的已经痊愈一样。
靳无星:“商会那边你处理得都还顺手?”
“嗯,都按你说的……小心些,”陈商万伸手虚扶了一下靳无星,确保他安然无恙地迈过门槛,才又接着道,“都按你说的在做了,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唯一的问题可能只剩下家主印鉴……”
“哦,这个没关系。”靳无星抬头道,“我大概知道那东西放在哪里了。”
陈商万也没多问,而是全然地信任着靳无星。
毕竟有他倒下的这两天做对比,陈家人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靳无星早已成了陈家的主心骨。
而在外人看来,二人间的和谐氛围,倒还真有股“母慈子孝”的那股味儿了。
两人在院子里溜达。
走在碎石路上的时候,陈商万担心靳无星跌倒,就又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扶他。
可没料到,还离着靳无星有十万八千里,就被人突然横插一杠子地拦了下来。
“不劳大驾。”
尹言东把陈商万的手打掉,然后直接一用力,把靳无星拉了过去,说:“我来就行。”
跌进男人怀里的时候,靳无星有一瞬间是懵的。
因为男人的力气不小,手还扣住了他的腰。仿佛带着点小小的怨气,和想要显露给别人看的幼稚的占有欲。
完全忘记了之前对靳无星的避之唯恐不及。
靳无星不禁纳闷儿:他不是恐同嘛?突然不恐了?
而另一边。
因为靳无星被尹言东捞进了怀里,陈商万的手自然就落了个空。
看着被迫依偎进男人怀里的靳无星,青年金丝眼镜下的视线,微微一动。
陈商万:“母亲,恕儿子僭越。”
他突然开口,不知怎么,又捡回了这个被他摒弃了好几天的称呼——仿佛是在提醒靳无星,亦或是别的某个人,靳无星是什么身份。
陈商万唇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身为陈家主母,哪怕您对我父亲并没有守节的打算,但对于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还是要更精挑细选些才好。”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别什么人都不挑,到时候下人不懂规矩,还得让人说我陈家上不得台面。”
然而尹言东闻言,却嗤笑一声,看着陈商万冷冷地说:“我又不是你们陈家的下人,你搁这儿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呢?”
想起他刚刚远远看见青年望着靳无星的目光里不做掩饰的紧张与亲近,尹言东莫名就觉得心气儿不顺了起来。
光是刚刚一时冲动,跑过来搂住了靳无星还不够,此时更是完全忘记了他想跟靳无星保持距离的事情。
尹言东更加用力地搂住靳无星,朝陈商万挑衅着说:“你跟他都没有血缘关系,哪儿管得着那么宽呢?再说了,哪怕真有,也没有当儿子的把手往母亲房里伸的道理!”
而听着某人刻意加重的“儿子”“母亲”,陈商万眉心跟着狠狠一跳。
他看着男人搂住靳无星的胳膊,莫名就觉得这画面看着格外的刺眼。
于是向来体面的青年,头一次不加掩饰地,针锋相对说:“尹老板说别人说的倒是来劲儿,可也不看看自己?区区一个打手罢了,也好意思跟自己的雇主这么亲近吗?!”
尹言东:“你!”
靳无星:“行了!”
他说完,无语地叹了口气。
因为一场早就好了的病,他无辜多卧床了两天,本来就想趁着今天天气好,出来透口气。
结果没成想,先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自己的便宜儿子。
脚才刚一落地没多久,转头又被某人抱进了怀中。
还因此惹得两人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
靳无星因此揣着满腹的无语,一时间都不知该与谁分说。
他倒是也尝试着想要从尹言东的禁锢里挣脱出来,可男人的手就好似没有感觉他的挣扎一般,依旧纹丝不动地继续将他扣在怀里。
靳无星:“……”
万万没料到,有一天他想靠自己的双腿走两步路,都会变成这么难的事情。
靳无星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先同陈商万解释说:“你想多了,我与尹老板并无什么旁的关系。”
毕竟尹言东恐同。
他其实也不懂,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误以为他跟尹言东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呢?
靳无星以为陈商万是觉得他被人误会后,会给陈家抹黑——毕竟如果他真跟尹言东有什么关系的话,外面的人肯定会嚼陈老爷子的舌根。
于是为了让陈商万宽心,靳无星主动承诺道:“我知道我的身份,也不会做出有损陈家脸面的事情来的。”
陈商万:“……”
听到靳无星前面一句,陈商万还以为对方是在跟尹言东划清界限。
结果第二句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隔离出去的是他自己。
陈商万原本还想解释两句,结果靳无星又说:“不过尹老板是我的人,与陈家无关。”
言外之意就是,就是与陈商万也无关。
“……行,”陈商万看着尹言东那一脸得意的模样,冷笑一声说,“那是我多嘴了。”
说完,也不顾靳无星有些意外的表情,直接就被气跑了。
靳无星:“……是我说的太直接了吗?”
他怎么也没料到,就这么一句话,还能把陈商万给气跑了。
尹言东乐得靳无星的迟钝,也没提醒他,而是胡言乱语道:“谁知道呢?可能是突然有了自知之明,不好意思再留在这儿了吧。”
靳无星:“……”
什么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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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被气走后,陈商万有好一阵子都没再出现在靳无星面前。
商会的事情他倒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碍于还没找到家主印鉴,陈商万的行动逐渐变得有些举步维艰。
靳无星倒是想再去找,可尹言东最近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突然变得和靳无星形影不离了起来。
靳无星:“……”
始终找不到机会独处的靳无星,等了好几天,才终于等到一个尹言东不在的机会。
系统不懂:【宿主干嘛要避着反派呀?】
和靳无星相处的时间长了些,它也逐渐感觉到了宿主大人并不会嫌弃它的愚蠢。
于是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系统比从前也更敢发问了些。
靳无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他语气确实没有嫌弃,但也没多解释。
系统了解这种情况,一般是解释起来很麻烦,或者事情本来就没有定论。
于是它很乖觉地没有再追问。
靳无星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跟系统所想有所出入的是,它本以为靳无星说要找家主印鉴,还是会跟先前一样无头苍蝇似的地毯式搜索上一番。
结果靳无星却是目标明确——朝着内院角落里矗立的陈家祠堂就走了过去。
对于一座家祠来说,陈家祠堂修建的其实有些过于宏伟华丽了——据说是在陈家大富之后,曾费心重新修缮后的成果。
但推开门后,里面的装修倒是很返璞归真。
陈家历代祖先的牌位,被整齐地码放在祠堂正中。
堂前的长明灯,亦是规整地罗列两侧。
特制的门窗除了打开时,能漏进一点白日的天光外,关紧后让整个祠堂,几乎与黑夜无异。
衬得明明还在白天的祠堂,看上去都格外地阴森诡异,鬼影憧憧。
孤身一人的靳无星十分淡定,躲在他脑子里的系统反而害怕得直打哆嗦:【宿主大人……】
靳无星:“嗯?”
祠堂里只有靳无星一个人,他直接出声回应道。
系统吞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问道:【您来这儿干嘛呀?】
家主印鉴难道还能在这儿?
这鬼地方一览无余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啊?
长明灯的微弱火光,根本撑不起整座祠堂。
尤其靳无星还把门关上,就显得屋里更黑了。
可能是这里给人感觉过于阴森,系统总觉得黑暗中,像是有人在偷偷看着他们一样。
反观靳无星倒是淡定,四下看了一圈后,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同时嘴上还不忘安慰系统道:“想开点,没准儿偷看的不是人也说不定呢。”
系统:【……】
它都快被靳无星“安慰”哭了。
【宿、宿主大人在、在跟我开玩笑,对、对吧?】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鬼呢,他们又不是在鬼故事里。
靳无星充耳不闻,只一心到处摸索着。
他不是第一次进这个祠堂了。
之前为了找家主印鉴,靳无星也进出过这里,但因为祠堂内部过于一览无余,每回也只是大概翻了翻。
这次再进来,果然发现了不对。
从外面看,恢弘的祠堂修建得颇为方正。
可进到里面后,却莫名觉得空间变得狭小了起来。
靳无星原本以为是这里的窗户被封死了,才会显得格外压抑。
可此时细细观察下来,发现其实不是他的错觉——祠堂里面的空间,的确是比外面要小上一圈的。
也就导致人进来后,难免会觉得这里逼仄。
——咔哒
系统:【啊!!!】
终于,在靳无星的摸索下,伴随着系统被机关声吓出来的尖叫,祠堂隐蔽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
靳无星:“是不是真的鬼故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举起一盏长明灯,就无畏地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