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今年没下雪》以向北

39、远行

　　就在闻屿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接到了他爸爸的亲弟弟--闻屿三叔闻盛的电话。
　　闻屿带着些意外开口：“三叔？”
　　闻盛寒声问：“你在哪里？”
　　闻屿如实说：“在工厂。”
　　“回来。”
　　“回哪儿？”
　　“我和你二叔在第一医院，你回来。”

　　闻屿回了医院的时候，二叔闻行和三叔闻盛正在和医生交涉。
　　闻行：“我大哥大嫂是在你们医院死的，你们就一句轻飘飘的尽力了就结束了？”
　　闻盛：“还有没有王法？！不说杀人偿命，连最基本的赔偿都要赖掉吗？”

　　闻屿看到闻行和闻盛的瞬间，转身就想走。
　　但是闻行已经看到了他。
　　“小屿，你过来。”

　　闻屿顿在原地，转身的瞬间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
　　闻盛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闻屿的胳膊，把闻屿拉到医生面前。
　　“你看看，我大哥的孩子才这么大，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你们医院就可以不负责了吗？！”
　　闻屿蹙眉：“二叔……”
　　闻行瞪着眼：“你闭嘴！”

　　“操他奶奶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闻行骂骂咧咧的说：“你爹妈都被他们害死了你还想替他们说话？！”
　　闻屿倔强的还想开口，“我……”
　　“啪 — — ”
　　闻行二话不说一巴掌甩在闻屿脸上。
　　当着医生的面，当着众多看热闹的医院患者家属的面。

　　闻行和闻盛在医院闹还不够，还去了工厂闹。
　　闻行和闻盛把闻屿的手机拿走，大言不惭的说反正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就不要打扰别人了。
　　闻盛每天在医院里看着闻屿，闻行去办那些“后事”。

　　而这短短的五天时间，成衍每天给闻屿发无数条消息，一开始他还会收到回复，后来就杳无音信。
　　成衍每天告诉自己，闻屿是因为太忙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直到那天，因为打球把器材室玻璃打碎了的尹航泽去教导主任办公室被说教，回来的时候说：“哎，闻屿退学了。”
　　项予墨和成衍同时转头，班里突然安静了，都在听他说。
　　“就是老杨办公室里来了个中年大叔，说是闻屿爸妈去世了，来给闻屿办退学。”尹航泽拿手比划了一下：“那个大叔还拿了很多的证明啥的，连闻屿家的户口本都拿来了。”

　　成衍心下一滞：“闻屿来了吗？”
　　尹航泽迟疑着摇头：“没见。”
　　成衍起身往外跑，班里同学的目光也都跟着他的身影出去了。

　　“怎么好端端的退学了啊？”
　　“谁知道呢。人家本来就是转学过来的，早就想到不会待很久了。”
　　“不是，他爸爸妈妈去世了？这是怎么回事？”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一次的落到尹航泽身上，尹航泽摇头：“不知道啊，反正那个大叔是把闻屿爸爸妈妈的死亡证明都拿来了。”

　　成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推开门的瞬间，看见办公室里只有老杨一个人。
　　有那么一秒钟，成衍甚至觉得，尹航泽是骗他的。

　　老杨抬头看他：“成衍？怎么了？”
　　成衍进了门：“刚刚有人来过吗？”
　　“有啊，我办公室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老杨蹙眉：“你指的是谁？”
　　成衍一步一步走到杨旭办公桌前：“闻屿家人来过吗？”
　　老杨点头：“来过啊。”
　　“来给他办退学吗？”
　　七个字，成衍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老杨点头：“嗯。”
　　成衍蹙眉：“人呢？”
　　“走了啊。”老杨莫名其妙，“手续都办完了所以走了啊。”
　　“呵，”成衍突然笑出声。
　　转身往外走。
　　老杨突然喊住他：“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成衍没说话，但是出去的时候却把门给带上了。

　　因为找不到成衍，简柠发动了全班同学一起找他。
　　最后，在音乐教室找到了他。
　　他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弹着《穿越时空的思念》。

　　找到他的时候，项予墨在班群里发说找到了。
　　之后所有同学都往这边赶。
　　他们不知道简柠都和成衍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推开音乐教室的门的时候，成衍坐在地上，哭着说：

　　“他不是同桌，也不是朋友。”
　　“是爱人。”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向来打架流血不流泪的男孩，此时此刻，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全部展现出来。
　　一米八的男孩坐在地上，哭着说，那个已经远行的人，是他的爱人。

　　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也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不正常，反而很多人因为他这一句话哽咽。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但是他们却都能容纳所有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

　　办完了所有事情，闻行和闻盛一秒钟都不多浪费的买了机票带着闻屿回黑龙江。
　　只是没有今天的这一班飞机，要明天才能走。
　　闻屿趁着闻盛去买饭，闻行去厕所的间隙，去了对面的病房。
　　推开门，扔下了一张折好的纸就走了。

　　对面病房里，阮一宁从病床上下来，捡起了那张纸。
　　上面写着：给成衍，谢谢。
　　纸很皱，字迹也被揉搓掉了一些。
　　这张纸，不知道闻屿放了多久。

　　阮一宁打开，里面写着：
　　我要回去黑龙江，不能再继续在这边读书了。
　　如果可以，六年后的12月25日，希望你可以在哈尔滨火车站等我。闻屿。

　　阮一宁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听见外面有声音，阮一宁立刻把纸条折好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在床上躺好。
　　来人是阮一宁的妈妈。

　　阮妈妈把餐盒放到床头柜上：“哎呀，你这个阑尾炎什么都不能吃，我去给你买东西，买啥都被劝。”
　　“好不容易给你买了点能吃的，你快吃吧。”

　　阮一宁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餐盒吃饭，就听见阮妈妈说：“我明天去给你办转学。”
　　阮一宁蹙眉抬头：“什么？”
　　“你爸爸调回总公司了，我们以后要回去北京了呀。”阮妈妈笑着说：“所以我们就能在北京给你找更好的学校让你读书了。”
　　阮一宁沉思良久，没再说话。

　　阮妈妈去学校给阮一宁办转学的那天，阮一宁也一起回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是晚饭时间，教室里人并不多。
　　阮一宁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走到了闻屿那个位置。
　　笑着和成衍说，“成衍。”

　　成衍抬头看她，阮一宁心下一滞。
　　成衍的眼睛都是肿的。
　　阮一宁攥紧了外套口袋里握着小纸条的手，强颜欢笑说：“有些话，以前一直不敢说，现在说了也已经不重要了。”
　　“认识你四年了，我很高兴。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成衍打断她：“别说了，我有喜欢的人。”
　　阮一宁一怔，她来的时候在学校里听到了很多，关于成衍和闻屿的事情。
　　但是还是笑着说，“我知道，所以今天就是来和你告别，感谢在我最好的青春里遇到这么好的你。再见了。”
　　成衍点头：“再见。”

　　阮一宁走的时候，没哭，但是也没笑出来。
　　她的手始终装在外套口袋里，一直没有拿出来。

　　那天晚上，成衍趴在教室外面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夜空。
　　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往下掉，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对于闻屿来说，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了，但是成衍并没有转头。

　　一只细白的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放着两颗水果糖。
　　还是彩色糖纸包着的。
　　成衍低头看了一眼，闷声说：“不吃。”

　　“你是不是很难过呀？”楚悠然并不轻快的声音传来，“吃了糖就不那么难过了。”
　　成衍没说话。
　　楚悠然仍然没有收回手，说：“这还是之前闻屿给的糖呢。”
　　成衍低头看。

　　“之前说好的我们的笔记借给闻屿，闻屿请我们吃饭。”楚悠然接着说：“哪能想到你这么小气，连顿饭都不让他请。”
　　“所以我们最后也就得到了几块糖。”

　　成衍伸出手，拈走了楚悠然手里的两颗水果糖。
　　楚悠然转了个身，倚着栏杆站着。
　　成衍手里拿着那两颗糖，问了句：“他走了，你不难过吗？”
　　楚悠然似乎是笑了一声，说：“难过啊。”
　　“但是难过又能怎么办，又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一定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能难过吗？”
　　成衍的这个问题，确确实实的是把楚悠然问住了。
　　幸好，上课铃响了，楚悠然说了句：“上课了，回去吧。”
　　就先自己转身回教室了。

　　当天晚上，成衍便请假回了家。
　　他的状态，简柠实在是不放心他在学校里继续待着。
　　简辞来学校接成衍的时候，简柠也简单的和简辞说了一下情况。
　　在听到“闻屿退学了”的时候，简辞基本上就全明白了。

　　回家之后，成衍直接就回了自己房间。
　　没多一会儿，简辞也上来了。
　　成衍失神的坐在床上，手里握着的手机还在聊天页面上。
　　简辞可以看见的页面上全是成衍发的消息，对方一条没回。
　　简辞坐到床边，把成衍揽进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