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香油茶

108、离开

　　人们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总是喜欢睹物思人，总是喜欢假装无所谓。却不知，很多时候，就是因为这样的做法而让自己陷入到了无尽的苦难和折磨中。
　　林芷自从回到泠兰阁，就一直闭门不出，望着那枚断了的发簪出神。
　　这发簪是他化成人形时所拥有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对他有多珍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也清楚他送给薛止风的用意，无非是希望他不忘初衷，好生修炼。
　　他的命说长，便长的没尽头，说短，便顷刻就会消失。
　　他送他发簪，是希望他能坚守初心，好好修炼，这样在他漫长而枯燥的岁月里，就可以找他喝喝酒。当然，他也是希望他化为尘埃后，他能看到它，想起他来。
　　只是，如今这样，是不是说明，还是他太贪心了？
　　他还是不了解他，对吧？他还是不清楚他想要什么，是吧？他同他之间始终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对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要让他注意到他？
　　为什么让他们之间有情谊？
　　林芷的不解，也是薛止风的疑惑。
　　薛止风心情沉重，回到缥缈宫后，就生病了。
　　他一直在发烧，一直在沉睡，一直在胡言乱语。
　　薛朝露一直不分昼夜地照顾着他，直到他退烧了，这才换做其他弟子去照看他。
　　同她当日一起外出的两个女弟子，已成了她最亲近的人。她们时常在一起谈天说地，时常绣着女工，时常幻想着宫外的生活。
　　对薛朝露来说，如果不是那次冲动离开缥缈宫，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人间竟然跟她想的不一样。
　　人间不是缥缈宫，不是只有欢乐，顺从，富足。人间更像是炼狱，人们饱受疾病缠身，忍饥挨冻，心惊胆战。
　　从那时起，她恍然明白，她的人生不该是像金丝雀一样，被禁锢在狭小的一方安稳天堂里。
　　她应该要去人间看看，应该去人间帮帮他们，这样，她或许就能明白很多事。
　　跟她一起的两个女弟子不接受她的决定。她们从知道她有了这个大胆的决定之后，就一直在开导她，劝诫她。
　　可效果甚微。
　　是日，见她有了时间，二人于是又纷纷向她来说教。
　　紫菱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也是进入缥缈宫时间最久的。
　　她语重心长道：“朝露，你不可以做傻事，知道吗？你现在是掌门夫人，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以掌门为尊。你若是不顾一切离开了缥缈宫，可想过掌门的脸面，可想过你日后该怎么办？”
　　青云也道：“是啊，朝露姐姐，你不可以胡来，知道吗？”
　　薛朝露铁了心，不为所动：“紫菱，青云，你们知道我这半生过的有多糊涂吗？我一生下来就在缥缈宫，一生下来就拥有了许多，我不知道人间疾苦，不懂悲欢离合，不懂苦尽甘来，甚至是不懂何为爱，何为不爱。你们知道这样有多困惑吗？”
　　“所以当我见到外界世界后，我就震惊了！我震惊的发现，我的余生该是要在人间纷扰中度过！我该是要去了解悲欢离合，经历苦尽甘来，明白何为爱，何为不爱！”
　　紫菱道：“朝露！你不应该这样去想！更不应该这样去做！你不懂人间疾苦，不明白恩怨情仇，不知人心险恶！你以为人间苦难会因为你的加入而化解吗？不可能！你以为你去了人间，就会明白人生的厚重吗？没必要！你以为人间诸生都是可怜的吗？那是你没见过他们凶残的一面！你还太年轻，不明白，万事万物都有它的造化！”
　　“就是因为不懂，我才要去经历！我才要去感悟！我不想人生轻浮如鸿毛，我不想白走这一遭。”
　　紫菱心痛难耐，又无可奈何。
　　青云道：“朝露姐姐！你走了，掌门怎么办？掌门是爱你的，你走了，他会伤心的！”
　　薛朝露却是一脸平静：“我们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始。”
　　“朝露，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不应该开始？掌门对你不好吗？你不喜欢掌门吗？”紫菱看了眼青云，诧异又气愤。
　　“我是爱他，又像是不爱。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或许，像我说的，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何为爱，所以发现不了爱，所以不会爱他。”
　　“朝露，你不要这样，好吗？你知道你这样我有多后悔？如果知道带你去人间溜一圈儿会将你变成这个样子，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的！你懂吗？”紫菱痛心疾首。
　　“不怪你，在你之前，我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是不明白该怎么办。就算不是你，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自己一个人离开。”
　　青云握住薛朝露的手，说道：“朝露姐姐，你再好好想一想，不要冲动。”
　　“是啊！不要冲动！你说你不懂人间生活，我可以带你多下山转转，这样你也会懂的，不是吗？没必要非要离开缥缈宫。”紫菱说着看了眼青云。
　　青云立马跟着道：“是啊！等掌门醒过来了，我们就下山，好吗？我跟紫菱姐姐带你去不一样的地方，带你去吃你没吃过的好吃的，好吗？我们还说要做新衣服，你记不记得？”
　　薛朝露感谢她们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好，就听你们的。我再想想。”
　　“太好了！”青云欢呼起来，同紫林和薛朝露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可薛朝露当真是如此想的吗？
　　薛止风又过了三天就醒过来了。他的清醒，让缥缈宫一众非常高兴，不约而同就都放松了下来。
　　薛止风是醒过来了，可人看着还是郁郁寡欢，像是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一样。
　　他阻止了弟子对他的探望，一个人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他心痛吗？他不知，只是觉得人生突然没了追求，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明明屋外的太阳很大，明明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明明还有阳光照到了床上，可他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寒冷？像是血液都僵硬了一样。
　　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眸，又睁了开来。
　　如此往复，直到最后一次睁开双眼，依靠着微弱的气力，下了床。
　　床边右侧有半人高的一张桌子，贴着墙。那是他平日里看书，练字的地方。
　　他微微弯着腰，一步三停走了过去，做了下来。
　　桌子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叹了口气，打开右手侧的抽屉，取出了一个手掌大的雕花，檀香盒子。
　　他没有立马打开盒子，而是看着它，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是一把莹绿的，简单的发簪。
　　同他在海边折断的那枚一模一样。
　　是林芷在他大婚那天，留给他的。
　　他看着发簪，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紫菱的到来。
　　“掌门！”
　　薛止风听她声音透着哭腔，犹豫一番，还是问道：“何事？”
　　“掌门，朝露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去找！”
　　“掌门！朝露她不在缥缈宫。”
　　薛止风微微皱了皱眉：“那去了哪里？”
　　“掌门，您到底爱不爱朝露？”紫菱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道。不想，他语气竟然如此淡漠，让她脱口就问了出来。
　　薛止风猛地一怔，愣住了。
　　紫菱听他不吭声，又问道：“掌门，您难道不知道吗？这还需要考虑吗？”
　　需要考虑吗？他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带弟子快去找！”
　　“找不到呢？找不到该怎么办？”紫菱追问道。
　　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只要她还。。。。。。
　　她做了什么？薛止风突然站了起来，难掩面上担忧，向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