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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野梦 ...

  •   及川彻,我们谈恋爱吧。

      我说。

      【1】

      我跟及川彻认识不久,满打满算的话,也就三年而已。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岩泉一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更遑论我们还在是否为友人之题上存疑。但抛开一切不谈,我与及川彻相识的这三年毋庸置疑。

      高一到高三,我们一共换了三次班主任,两次国文老师,四次同桌。我和他却兜兜转转,始终前后桌。及川彻个子高,坐最后一排。我个子矮,但因成绩好备受老师青睐,以至于主动要求从第二排调到倒数第二排也没被唠叨。我喜欢倒数第二排的景,偏头就是一株银杏,秋天美极,冬天寂寥,这种游曳在两种极端之间的生物天生摄人心魄。

      我和及川彻就是这么认识的。

      他上课很少打瞌睡,偶尔走神,惊醒后就戳我的肩胛骨。第一次是国文课,老师才讲完一个知识点,我脊背的神经就倏地绷紧了。及川彻用钢笔戳我,正好顶在骨头,痛得人心惊肉跳。那时我们不熟,我还好心地问他干什么。他说同学你记笔记了吗,刚刚我没听到。骨头虽然痛,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顺手就把笔记给他了。

      谁知道之后愈演愈烈,从肩胛骨到后背正中心,再到脖子后面的棘突,高中三年他把能戳的地方都戳了个遍。“数学笔记有吗?”“刚刚的受力分析你记了吗?”“英语翻译!劳烦尊贵的大小姐高抬贵手救我一命!”

      我也逐渐变得不耐烦:“你再走神我就让岩泉下课揍你!”

      及川彻从来只是笑笑,不置可否,最多再晃晃脑袋说不会的你最好了。他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好像一只亲人的大狗,你招手,他就乐呵乐呵地跑过来。直到有天我把书借给他,没多久想起有处地方写错了,转头想要回来改正。结果看到及川埋头誊写得格外认真,往日贴在脸上的圆滑全敛去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比狼还要威慑人心。我不由得顿在半途,竟然不敢出声打断他。及川彻平时总爱笑,弯起的桃花眼蛊人得很,不知不觉就忘记他五官其实凌厉得像刀刃。我在那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很可怖,他身上蛰藏着一万匹脱缰的野马,而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我尚不明了野马的草原在何处,只知道对这个人而言,或许哪里都不是归途。

      说来好笑,我第一次隐约摸到及川彻灵魂的轮廓竟然不是在他最钟心的排球,而是在无聊的抄写上。

      纵是如此,也很难说我们是朋友。又或许正因如此,我才没有勇气把“朋友”设立在我们之间,他这个人,笑得太多了,有些过多了。

      我高二喜欢过及川彻一段时间。应该很难有女生讨厌及川彻那张花美男标配脸蛋吧,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从小到大没喜欢过几个男生,在我望着窗外的银杏出神的时候,及川彻闯进我的视线,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数学小测。那时我正在想,哎,十七岁了,没喜欢过谁这正常吗。

      “.......喂,喂?”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我定神,及川彻的笑颜挤进来。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他说,我睨他一眼,及川也不管,自顾自地乐呵呵坐回位置,汗珠还挂在额角,像海里的游鱼浮出水面吐的泡泡。我视线一直跟着这个漂亮的少年,他坐下后,抽纸擦汗,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一阵风灌进来,吹得窗帘海浪一般浮动。在深蓝色的布帘下,及川挺立的身形隐隐绰绰,他对着窗外的碧海蓝天,难得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些随着窗帘汹涌澎湃的情绪在看清他的嘴角后刹那平息了。

      我平静地想,啊,就是他吧。

      我喜欢一个人很没技术含量,一不敢表白,二不敢明目张胆,我只敢悄悄瞟他。上课瞟他,下课瞟他,体育课还瞟他。有一阵我巴望着他用钢笔戳我脊梁,虽然痛,但可以正大光明瞟他,我也省点力气。前后桌偷看人不方便,我就装作忘记拿东西,转身翻书包,还自言自语半天哎呀我的作业呢。也就在这个空挡,我轻轻地、好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怯怯而兴奋地,飞速地看看他。大多数时候他都托腮听课,偶尔埋头在纸上画小人。

      有时候我也会直接撞上他的视线,及川彻就作怪地抛媚眼,我猛地醒过来,递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但转过身后,还是会在脑海里反复回放他的一举一动。比如他五官皱成可爱的一团,眼睛像只翻飞的蝴蝶,从里面飞出一片春天。

      考完月考的自习课,及川彻不老实,总要和岩泉一的同桌换位置。要么就是缠着岩泉,翘课去体育馆练排球。我一边对英语答案一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他们的欢声笑语清脆悦耳,和我试卷上的红色墨水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说来可笑,在历经两场考试失利后,我幡然醒悟,意识到搞男人没出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整日被成绩和排名追在身后跑。痛定思痛,我决定不再喜欢及川彻,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然怎么说可笑呢,年轻时候的喜欢算不得数的,看了几天书,我就忘记脸蛋天才及川彻——我那稍纵即逝的初恋了。毕竟相较而言,还是登上年级红榜更划算。虽然我们还是前后桌,他还是总戳我的肩胛骨问重点。

      及川彻靠那张脸和排球队王牌的身份在校内乃至宫城县斩获了一大群迷妹。他从来不缺巧克力和情书,吃不下了还会分我几颗,我毫不客气地收下,一边吃一边想还好没继续喜欢他,不然也太惨了,心意就这么随便地送给其他人。及川彻也从来不缺女朋友,尽管我不认为他缺爱或者渴望被爱,但我说过,旁人看来他就像只对着任何人都能摇起尾巴的热情大狗,不排斥甚至于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只有走进了,或者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才能看清他那打磨得足以刺穿冰原的獠牙。这也是及川彻最长一次恋爱也只有两个月零十七天的原因吧,反正我受不了,也有些害怕这样的人。

      可我还是对他,对这样的及川彻,说出了最大跌眼镜的话。

      “及川彻,我们谈恋爱吧。”

      彼时正是高中结业考试结束第二天,我们返校举办毕业典礼、拍毕业照。一个个班排队等着摄影师,快门按动和刚毕业的少年们的谈话混杂在一起,好像一锅煮沸的热水。我就趁这个空档,若无其事地说。及川彻原本正和朋友打闹,听到我这句话,惊得顾不得形象,大喊一声:“什么?”

      “下一个班,快。”

      摄影师招呼道。我们闹哄哄地站上高台,笑,又闹哄哄地下台。之后的场面一度比四月翩跹而落的樱花瓣还要混乱,合照的,交换纽扣的,含泪依依不舍的。笑声,哭声,喊声.......只有及川彻扒开人群,准确地扣住我的肩膀,小声说:“你刚刚说什么?和我谈恋爱?”

      “是的。”

      我第一次见及川彻这样的表情。惊讶与不解交织在一起,在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上描绘出一双飞扬的桃花眼。

      “为什么啊?”

      他问。不等我回答,岩泉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就在几米开外响起:“垃圾川,说好排球部合影的,你跑去哪儿了?!”

      及川为难地看看那边,又看看我,最后拔高嗓子回应岩泉。他边走边回头,消失在人海之前,那双无论看谁都深情如海的眼睛还在质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留遗憾。”

      后来我们相约在咖啡店,我说。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没在高中时期谈一场恋爱的青春是不完整的。”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诚恳,“你看,你恋爱经验丰富,又有一群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呢,我天天借你笔记抄,三年了竟然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我故意隐瞒了自己曾经喜欢过及川彻的事实,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产生,但及川彻还是怔怔地说:“我说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虽然我知道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但我还是着急地伸长脖子:“我说了吧,我只是想感受一下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表白呢。”及川彻还是一脸震惊,“谢谢你,但是.......”

      “停停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打断他,“但是!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而已,十天,就十天,牵手啊拥抱啊接吻啊什么的都不用的。”

      “不牵手拥抱接吻算什么谈恋爱啊。”及川彻很无语。“毕业典礼之后,我们也不再是高中生了啊。”

      我哑然:“是吗。”

      他见我这副挫败又努力想象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而且为什么要找我做你的冒牌男友呢,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连小岩也可以吧。”

      我被他这句一本正经但被岩泉听到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的大不敬发言逗乐了,斟酌半天,我无可奈何地说:

      “这种奇怪的请求,我觉得只有你会答应。”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因为及川彻沉默半晌,等到咖啡不再冒热气,他才开口:

      “你说得对,我及川彻确实.......喜欢帮别人这种奇怪的忙。”

      【2】
      和及川彻恋爱的第一天,及川彻列出了一张清单。
      “这次行动目的是帮助你增加恋爱经历,限时十天,老实说,时间有点紧呢.......”
      及川彻自言自语。
      我探头,仔细阅读清单。及川彻的字算不上俊秀,但也看得过去。只见他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恋爱计划”四个大字。
      “本来想起名心动计划的,不过及川大人这么迷人,要是你真的心动可就难办了。”他自恋地撩头发,我禁不住翻白眼。及川彻嘿嘿傻笑几声说:“及川老师正式开始教学,首先,你要叫我彻而不是及川,接下来这十天我也会叫你的名而不是姓。”
      “你这三年叫的都是我的名。”我提醒,被及川略过。
      “第一天,我们就去看电影吧。”

      及川彻兴奋地掏出两张电影票,嚷嚷《白日梦想家》最近重映,他老早就想来看了。我顺口问他为什么不约岩泉,他说小岩那家伙心里只有哥斯拉,说着嘴巴撅得老高。我忍俊不禁,见我笑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哎呀,你不应该这么问的。电影当然要陪女朋友一起看啦,别忘了现在我是你男朋友诶。”
      “也是哦。”
      他揽过我的肩,一边帮我开门一边说:“其实啊,我应该挽你的腰才对,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连忙堵住他的话头。电影已经开场了,我们弯腰进入剪影中,恍惚间好像我们也成了电影胶带的一部分。入座后我脱下外套,他递给我一杯奶茶,我们沉默地盯着大屏幕。
      我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他的鼻梁挺直,睫毛浓密卷曲。我突然有些后悔,屏幕的光亮映射在他脸上,竟然给人一种黑夜永远抓不住他的感觉。我皱起眉头,禁不住担心自己和及川三年前后桌的单薄情谊会被自己荒唐的请求搞砸成一地鸡毛。
      “不用这么紧张啦。”他的嘴巴突然动了,“像朋友那样就好。这是考点,要记的。”
      “哦哦哦哦!”

      此前我没看过这部影片,不由得被剧情深深吸引,再看一遍的及川彻也全神贯注,我们奶茶配爆米花,手交错着伸进爆米花桶,竟然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井井有条,一点小说里描写的“不小心碰到彼此的手”这种粉红色描写都没有。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全程微笑的我竟然在一瞬间泪如雨下,笑着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及川彻。我不好意思地翻包拿纸巾,却发现及川彻哭得比我还厉害,我瞳孔地震。他那张比女孩子还精致的五官扭曲得像张揪起来的草稿纸,鼻子抽抽,他问我有没有纸,“及川大人的鼻涕要掉下来了。”
      我登时止泪,差点大笑出声。及川彻泫然欲泣,不,已泣的模样好新奇。虽然我早知道及川彻表情丰富情绪外露,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哭,以前我以为这人只会笑。及川彻用力揩鼻涕,我在一旁哭笑不得,突然想起,都说男孩子是不会在喜欢旳女生面前轻易落泪的。我心情复杂,一面为及川的坦诚兴奋,一面又为他确实对我没意思而挫败。不过这些都是转瞬即逝的想法,及川推搡着我的背朝前走,走出电影院那封闭黑暗的小天地。亮灯驱散了盘亘在心头的种种顾虑,沉吟片刻,我对上及川彻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他的鼻尖还是透红的。
      “喂,我们去滑滑板吧,就像电影里的华特一样。”

      及川彻不会滑滑板,在第三次差点连人带板翻进路旁的江里后,他彻底投降,抱着板子蹲在一边看我玩。
      我也许久没碰板子了,脚底生涩,不过幼年时摔的成千上百次跤可不是白瞎的,没多久我就找回感觉。江边凉风习习,暮春初夏之时,天还阴着,我余光瞥见及川像只牧羊犬似的蹲下,卫衣帽子挡住半张脸,刘海下一双狡黠发亮的眼睛。见我看他,及川咧开一个笑容。
      “我以为你什么都会呢。”
      “及川大人虽然世界第一但也是人好吗,术业有专攻,不信你来和我比排球呀。”
      说到排球,我脚一踩,右手抓住翘起的板子。“及川.......额,彻,毕业以后还要继续打排球吗?”
      始料未及,那双悬在空中的眼睛里的光凝滞了。
      “我记得你高中是排球部队长吧?二传手吗?抱歉,我不太了解排球。”我老老实实地说,“你肯定很喜欢排球,对吗?为了排球训练不被打扰,节节文化课都听,虽然听得到来不去,但好歹成绩不难看,学校抓不到把柄。”
      “你很了解我嘛。”
      及川说,又恢复了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桃花眼飞扬。
      “不,我不了解你,”及川太深不可测了。一直都笑着,好像只会笑着,我陷入回忆,“但是.......你很聪明,每次借我笔记抄完后就完全理解了,记得吗,到最后我还要找你问题呢。所以我觉得你不是不学习,只是刚好把成绩稳定在一个恰当的位置,刚刚好可以匀出足够的精力投入其他你更看重的事上。那件事,就是排球吧。”
      及川彻被我这席话搅得哑言,我自知失礼,慌忙道歉。及川彻却扯开嗓子大笑起来,他冲上来揽住我的肩,“道什么歉,我是你男朋友啊。及川大人的女朋友真聪明。”
      听他这么说,我反倒皱起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在江边散步,他抱着租来的滑板,不肯叫我接手。
      江水波光粼粼,被风吹起涟漪,江面好似一曲晚春谱写的五线谱。已近傍晚,路灯一站一站接着亮起,这天很阴,抬头看不到月亮,但路灯映照在江水里,低头,脚底倒是接着升起了一轮轮圆月。要是再长出一片荷花,在宽大的荷叶重重掩映之下,这里活脱脱就是《孽子》里那个蒙上月光的公园,里面关着一群迷茫的青春鸟。
      路灯圈住的那片粼粼水域,像稀释的牛奶一般白。我禁不住想,到底是牛奶一样的河川,还是河川一样的牛奶,非要分辨的话,只有取一勺尝尝味道才能探得究竟吧。
      就在我想得出神时,及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未来想做什么呢。”
      “我吗?我.......”我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其实想做个艺术家,那太难以启齿了。不切实际的理想只能算作梦想,痴人说梦的梦。毕竟生活是生活,我要赚足够钱才能吃饱饭,才有力气说我年轻时也做过白日梦这种话。
      及川彻也没逼我回答,他单手撑着栏杆,望着缓缓流向大海的河川。
      “我啊,会一直打排球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缥缈,整个人像随时就会被江川冲走似的。可他的语气又分外坚定,仿佛垂钓者感受到鱼钩细微的变动后,竭尽全力收线那般斩钉截铁。这让我不由得怔住了,不知如何回复。
      “我觉得,”及川彻突然扭头,灿灿然勾起嘴角,“你很适合从事艺术类的工作。你的感官很敏锐。”说完,及川彻拉起我的手腕,我送你回家,起风了。

      【3】

      第二天,及川彻带我去猫咖,被店里的“当家花旦”挠了一爪子,悻悻离场。

      第三天,我带及川彻去博物馆看盐田千春的展览,站在遮天盖地的红丝线下,我说它们好像命运,及川彻说嗯……

      第四天,第五天........

      几天的近距离接触下来,我和及川彻越来越像默契的多年老友。毕业后才知道,我们都喜欢酒井法子和木村拓哉,《海贼王》和jump少年漫画,喜欢牛奶面包配热可可,以前课间耳机里播放最多的都是《悠长假期》的主题曲《La La La Love Song 》。我才发现我们有太多相似之处,比如都不太习惯他人走进内心,比如都不太擅长拒绝。

      可我和他也有太多不同。及川彻在视线聚焦下长大,从小就是明星。而我,没有他那么夺目的外表和惊人的才华,我同大部分人一样平稳地长大,在青春期遇到一个惊艳时光的人,或轰轰烈烈,或暗自神伤,总之最后还是离开。生活这条河流不会为了你一个人停留,我同所有挣扎在就业和升学的人一样深谙此理。非要说我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毕业那天脑子抽了,找上及川彻,请他带我过过人生赢家的小日子。及川彻骨子里的冷漠来源于过多的热情,而我的冷漠只因缺少热情。

      虽然我把自己对半切开,毫不留情地剖析半天,但我并不羡慕及川彻的人生。我只是像照镜子一样观察另一个世界的他,顺便,观察观察自己。

      及川彻总在我几乎忘记“我们谈恋爱吧”这句话时故意揭开。猫咖的店主姐姐说你的男朋友可真好看,他赶在我脱口而出“不是啦”之前就抢过话头,搔首弄姿:“那是,我女朋友眼光可好了。”我们在街上嘻哈打闹时,他会突然停下来,“你知道吗,这个时候你应该扑进我怀里,我揉你的脑袋,然后就是甜蜜蜜的成人话题了。”

      及川彻揽我的肩,牵我的手腕,但从不挽我的腰,牵我的手。他信守承诺,把我们的氛围控制在刚刚好的位置,暧昧刚刚好,浓情刚刚好,坦诚刚刚好,恰如其分得令我害怕。正如我短暂地迷恋过他,发自内心崇拜他身上原始的美丽,但哪怕今天作为“及川彻的女朋友”,我还是不敢太接近他。及川彻的心之门,我本能地认为,不该由我打开。

      他偶尔说些甜言蜜语,尽职尽责地履行男朋友的义务。每到这时我就停下手头的工作,无奈地看他:“我说啊,彻,要不还是忘记那句话吧,我们就一起快快乐乐玩十天算了。”

      及川彻坚决摇头:“不行,我及川彻说到做到。”

      第八天,及川彻本来兴致勃勃说要带我去吃高级法餐,结果刚出门就被一通电话绊住脚。及川听了半天,霜打了似的蔫了。他说,舅舅舅妈都出差了,现在没人给外甥做饭,小孩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及川夫人叫儿子去照顾照顾外甥,他为难地看向我,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眼睛盯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把他的头掰过去,“我陪你。多一个人也轻松点。”

      及川彻泪眼汪汪,我懒得搭理他,心中暗自庆幸今天没穿带跟的鞋,不然跑来跑去的脚脖子难受。到超市后,我突然又后悔没穿高跟鞋,要知道,脚踩细高跟眼戴黑墨镜,身边跟着一个帅哥保驾护航只为在超市采购食物,这样风光无限的事,可是我的人生清单之一。

      我叹气,太可惜了,太可惜了,白瞎了及川彻这张脸。

      及川彻看不出我丰富的内心戏,他抓着一个萝卜看。

      “你知道怎么挑萝卜吗?”

      “中等块头,重一点,叶子越新鲜越好。”

      及川彻若有所思,他又捡起一根黄瓜,正准备放进篮子,被我拦住了:“那根不行,黄瓜要选硬的。还有啊,这种鸡蛋一看就不新鲜啊,放下放下。”

      及川彻难得没跟我耍嘴皮子,他听话放下,破天荒虚心地请教我:“万能的女朋友大人,请您不吝赐教。”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把他现在这样子拍下来给岩泉看。

      “这些鸡蛋太光滑了,肯定放了很久。新鲜的鸡蛋表面会有一点粉末。”

      及川彻故作夸张地点头,被我嫌弃了。

      外甥及川猛人如其名,小小年纪就气势逼人,大大圆圆的眼睛远看像只幼年的猫科动物。我第一眼见这孩子就想到岩泉一,下意识认定及川彻肯定很难招架他。果不其然,猛开口就是一句“彻你怎么才来啊我要饿死了。”

      “敬称呢?”

      猛吐舌头不理他,视线聚焦在我身上。

      “这是你的新女朋友吗?”

      我与及川对视:“不......”

      “对,叫姐姐。”及川懒得多费口舌,他竖起手掌,在小孩头上狠狠来了一下。猛吃痛,嗷嗷叫。

      “啧,岩泉哥说得不错,你真是太混蛋了。”猛嘟囔着回客厅,电视正在放《假面骑士》。我拎着菜站在玄关,小心翼翼四处张望,及川轻车熟路地走向厨房,走出几步后想起什么,回头,对我手里的布袋子挑眉。我会意,顺从地递给他一个。

      猛家客厅角落堆着半人高的jump漫画,还有一颗三色排球。我把菜从袋子里拿出来,顺口问道:“你外甥也打排球吗。”

      “是,他求我教他。”

      “才不是呢!明明是你没事干缠着我陪你打!”男孩气急败坏地插嘴。“你几周前不是还因为被前女友甩了难过,叫我陪你度过寂寞周末吗!”

      “你不要乱说啊,寂寞周末到底什么鬼啊!”及川彻狠狠瞪他一眼,猛摆手:“我知道,你不想让姐姐晓得这些。但姐姐,彻可不是个好人,千万不要爱上他哦。”

      我笑得直不起腰,及川涨红了脸,抓起一颗西蓝花就往外甥头上丢。我哎呀一声,伸手去抢那颗无辜的西蓝花,“你跟蔬菜较什么劲啊!”及川彻人高手长,我跳起来也只抓得住他的内臂,等反应过来,西蓝花没抢到,自己倒是呈一种诡异的姿势挂在及川彻的身上。我俩穿得清凉,肌肤相触的一秒,就连对方的脉搏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沉默了。他条件反射地收手,嘴唇嗫嚅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收回的手无所适从地放到脑后。我也条件反射地收回胳膊,利索地穿戴好围裙。其实我对他表现得这么不自在感到十分意外,在我心中,及川彻的风流已经神化到应招郎的地步了,没想到他还会不好意思啊。我又用余光看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长了第三只眼睛,他撇过头,骨节分明的大手摁住我的脑袋,声音闷闷的:“别看了,快做。”

      手里的黄瓜抓不住了,我捂着肚子大笑:“你怎么回事啊,还害羞呢。”

      及川耳朵都红了:“谁害羞了?我是被吓了一跳!惊吓,惊吓懂不懂!”

      猛火上浇油:“别打情骂俏了,我饿,我要吃饭。”

      及川彻又往他头上扔了颗西蓝花,这回我没拦:“就你话多!”

      我们商量着做些家常菜,饭团必不可少,再来份番茄炒鸡蛋和味噌汤。最初及川彻自告奋勇,但在举着番茄沉思半晌后,他又眨动起那双清澈多情的桃花眼。

      我无语:“知道你不会做了,给我吧。”

      他跟在我身后:“能教我吗?”

      这不难,我耐心地指着灶台上的东西,一一说道:“番茄切块,油热了先放鸡蛋,再放番茄和调料。番茄要炒熟炒烂,不然不入味。”

      “嗯。”

      “味增汤会做的吧?不会?及川你以后一个人怎么生活啊!饭团总该会捏了吧........我给你说,这个酱料是我家秘方,今天教给你,好好听.......饺子也不会下啊?蛋炒饭也不会?!及川彻,你的生活技能为零吗?”

      我忍无可忍,及川讪笑:“这不是等着你来教嘛。”

      “生活白痴。”我骂,他不反驳,好脾气地听我啰嗦。我一边念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戳他,他就笑着满厨房跑,我在这个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和他真的像一对打闹的情侣,吓得我举着锅铲凝滞在半途,他不明所以,还望着我傻笑。我一步步后退,和他保持第一天那样友好礼貌的距离,我低声说:“别闹了,好好学。”

      他说哦。

      我心猿意马。及川彻答应带我感受恋爱,原来恋爱是围着灶炉一起为家人做饭吗?是为了一两颗西蓝花争来争去吗?原来恋爱是触碰彼此后下意识收回的手吗?及川彻这时走近我,他的一举一动都放大了,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顷刻间变成扇动着有毒的磷粉的凤尾蝶,我内心最荒芜的一片在刹那漫山遍野地绽开罂粟花,红得滴血,汇成一条寒冬过后春风唤醒的融流,在冰原下缓慢流动。我甚至能听到融冰互相碰撞而发出的,好比深海鲸鱼呼唤同伴的歌声。我看到及川彻在我身后站定,他说然后要干什么,他说喂你怎么发呆了,他说你是不是因为我太帅所以情难自禁了?

      我被这个“情难自禁”一盆冷水浇醒了,回神,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再说一遍饺子怎么下好吗?”

      及川彻问。我为了掩盖内心电光火石间天旋地转的变化,故意打趣道:“怎么了,感觉你要远行一样。”

      及川彻没有回话,他只是牵出一个漂亮精巧的微笑。

      “要去逛商场吗?”

      在安顿好外甥后,及川问我。

      “我没什么要买的。”

      “不一定要买啊,谈恋爱不逛商场是不行的。”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我哼一口气:“是你想买东西吧。”不置可否,他推着我的肩催我往前走。

      商场人流攒动。假期,憋闷了一个学期的学生随处可见,更遑论毕业的高三生。这群青春鸟羽翼尚未丰满,就扑腾着翅膀准备飞往更高阔的蓝天,我在路上遇到许多同年级熟悉的面孔,他们看着我和身旁的及川彻,面露惊讶之情。

      “他们在看我们诶。”

      “正常啦。”

      “你很出名吗?”我问了个傻气十足的问题,不过及川竟然认真回复了我:“出名......也没有。”

      彼时他带我走进一家还在卖秋装的店,举着两件绒面外套比划。

      “你觉得哪件更好看?紫色?还是青色?”

      “你这张脸这个身材,穿什么不好看。”我实话实说。及川没有夸张地尖起声音说那当然,他只是随意地笑笑,笑容在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及川彻敷衍的态度并没有引起我的不安,相反,他这只总是摇着尾巴的牧羊犬好像终于放下尾巴,露出獠牙,我隐约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及川彻。他专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像一片浩瀚宁和的海,海面风平浪静,但无人能知海底是否暗潮汹涌。

      那种第一次见面就由内而生的距离感又一次扼住了我的脖子。

      “青色吧。”

      “你穿紫色也很好看。”

      他摇头:“还是青色吧。”

      “我说........你到底为什么答应我啊?”

      “'恋爱计划'?”他失笑,“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想出这个点子呢。”

      关于这个,我确实给不了理性的回答:“就是自然而然地想出来了嘛,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答应。”

      及川彻耸肩:“好吧,我理解有时候人就是会做出许多荒诞的决定。”

      “比如?”

      “比如我答应了你。”

      “这么说很伤人诶及川彻!”我捶他一拳,被他躲掉了。

      “哎呀有很多例子嘛,比如我答应了就是要做到,比如我就是不愿意去白鸟泽,反正........当所有人都说这条路绝无可能的时候,有人就是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及川彻手提购物袋,饱满的夕阳一刻一刻挪向地平线,斑斓的霞光披在及川身上,好像为他穿上一身彩霞织就的披风。他的眼里倒映着绚烂得一塌糊涂的晚霞。

      “真的行不通吗?真的不可能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他喃喃自语。我意识到他的思绪已经偏离了最初的问题,遂闭上嘴,任沉默发酵。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青鸟腾飞的猎猎风声,及川猛然转向我,那双眼里只有火烧的云霞,他的身后是一群振翅高飞的青鸟。

      我钉在原地。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份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说完,他又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只是这次他嘴角的弧度像一张拉满的弓,离弦只在分秒间。

      我心中那片罂粟花随远去的青鸟摇曳。不知何处起了火,野火愈演愈烈,浓烟滚滚。

      罂粟花在火中起舞,身姿曼妙,她们齐声为英雄高唱悲壮的离歌。

      【4】
      第九天,及川彻没有主动联系我,而我还沉浸在昨日他那张满弓一样野心勃勃的笑容里难以自拔。心中的野火自角落烧起,一天一夜,最终漫山遍野,寸土不生。
      我幡然醒悟,终于明白为什么及川彻恋爱时长最高记录只有两个月零十七天。没有人能禁得住那样无名而起的野火,那是从向死而生的凤凰翎羽掉落的鳞火,要接住那样的星火,需要自焚的勇气。
      我也必须承认,我远不具备赤手接下的决心。没有远大的志向,没有坚定不移的目标,我的梦被生活泡烂发软,但......梦想被生活泡烂发软的人不止我一人。原本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大家都一样”慰藉自己,可我偏偏遇见了及川彻。原来真的有人这样赤忱地活着,原来真的有人不惧怕活在梦里。

      及川彻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研究志愿。那会儿已经凌晨一点,“恋爱计划”的最后一天。手机铃声突兀响起,盘旋在房间上空。我刚接听,那边就叽叽喳喳叫起来:
      “谢天谢地,你还没睡。”
      “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及川彻的声音显得十分兴奋:“你快开窗。”
      我举着手机走到窗边,低头,一眼就捕捉到及川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他在初夏时节穿着不合时宜的夹克外套,背上一个沉甸甸的骑行包。他身旁停了辆摩托车,及川彻手中挥舞头盔:
      “多穿一点。我带你去看海。”①

      他是对的,人有时就是会做出许多荒诞的决定。比如毕业那天问及川彻要不要和我谈恋爱,比如无可自拔地爱上及川又被他的野心击退,比如在高考成绩发布的前一天凌晨,翻窗从二楼顺着水管爬下来又被及川稳稳接住。
      我穿上厚外套,戴好头盔,坐上他的摩托车后座。
      我们去看海。

      夜里的风太冷,我忍不住紧紧箍住及川彻的腰。他“呀吼”一声,在无人的街道上咿咿呀呀乱叫,换做平时,我会因为缺少勇气不敢附和而嫌弃他吵闹。但在这个空荡的夜晚,我没来由地笃定万事万物皆有可能,我还年轻,我们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想成为的人。
      于是我也张开嘴,让晚风灌进身体。我唱出一个十八岁,一个灵魂路过断头台的安魂曲,我唱出漂亮的澄澈的青春。

      He said, "Let's get out of this town
      他提议道我们携手逃离这座小镇吧
      Drive out of this city, away from the crowds"
      避开城市的喧嚣远离熙攘人群
      I thought, "Heaven can't help me now"
      可在我看来上苍都爱莫能助
      Nothing lasts forever
      毕竟万事皆难永恒
      But this is gonna take me down
      而我终会折服于他啊

      及川彻的声音吹进我的耳朵里:
      “你唱歌很好听!”
      为了不让回复被疾风吹散,我微微站起,附在他头盔边大喊:
      “因为我是音乐天才!”
      说完,我想起什么似的,又高声补充道:
      “及川彻也是天才!”
      胳膊环住的人血液明显凝滞了。后视镜里反射的他,桃花眼被头盔挡住,看不见到底是何神采。
      “及川彻就是他妈的天才!”
      我喊,撕心裂肺地喊,仿佛要把灵魂呕出来。

      彻,我不懂排球,但高中最迷恋你的那段时间,我翻阅了大大小小所有排球杂志,搜刮了全网所有关于你的访谈。我知道有人说你是宫城县最最好的二传,但永远突破不了牛岛若利这座大山。我知道你把青春堵在高三最后一场比赛,却被乌野摇摇欲坠的垃圾桶里飞出的饥肠辘辘的乌鸦蚕食了梦想。我知道你很难如愿走上职业排球的道路,我知道就算你像鸟飞越了你的山,也不会有人在意你付出的所有,背弃的所有。我知道你说自己不是天才,我知道.......
      但是啊,彻,但是啊。
      “及川彻,你就是天才!”

      风刮来他湿漉漉的呐喊。
      我的泪水差点奔涌而出。
      “我是天才。”他说,“及川彻是天才。”

      【5】
      抵达海边好像花了很久,又好像只在一瞬之间。天比昨天及川彻烧糊的锅底还要黑,我故意讲这个比喻恶心及川彻,他果然弹簧般跳到一边:“什么意思啊你。”
      海风阵阵,及川彻拉开骑行包,抱出一个帐篷。他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帮他牵开。搭帐篷的时候我突然想,如果高一我更主动些,或许我和及川彻会成为默契十足的朋友。但若如此,我就不会在毕业后收获这样狂野如梦的十天,更不会在第十天的凌晨时分看到值得铭记一生的海。

      我该如何描述你?
      你在潮汐的作用下前仆后继地涌来,激昂地奏响生命之歌。你的浪花卷起萤蓝色的光,万千昙花一现的浮游生物将生命做灯油,指引迷路的旅人。你拥抱一切,张开怀抱拥抱今日失败的人,得意的人,降世的人,往生的人。
      你在清暗的夜幕下,以最包容的姿态罗纳万物,成为浪潮指引他们找到人生的路灯。

      我该如何回忆你?
      你坐在我身边,我们紧紧挨着彼此,毛毯裹在身上。你等待日出,碧澈的双瞳凝视海平面,小火炉把你脸上的绒毛映照得清晰可见,我竟然在那一瞬间萌生出吻你的冲动。于是我故意说你脸上有沙子,哄你凑近我,我闻到你的味道,极其温暖的味道。我吻了你的脸颊。
      及川彻错愕地看向我,我学着像他那样,牵出一个漂亮又精巧的笑容。
      “及川老师,一般这种时候女朋友要亲吻男朋友对不对?不过,可惜我们是冒牌情侣,我只能吻你的脸颊。”
      他回过神,也笑起来。
      “你学得很快嘛。”
      话音刚落,及川扔开被子站起来,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海的尽头突然蒙上一线白。渐渐地,天空像鲤鱼翻身一样缓慢地,郑重地,坦露出最诚挚单纯的鱼肚白。紧随而至的是一轮橙红滚圆的太阳,他伸长触手,一点一点驱散黑暗,海面浮光跃金,青鸟盘旋在地平线。
      及川彻忘记了时间,他眼底闪耀着日出第一抹光,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我看呆了,不光为他,也为这片海,为我的未来和新世界。
      我们就是自己的灯塔。

      “九月份,我要去阿根廷进修。”
      及川彻突然说,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向我坦白。
      “真的行不通吗?真的不可以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所以他才耐住性子请教我怎么做番茄炒蛋和下饺子,才在初夏买反季的厚外套。我恍然大悟,了悟一切后,我除了笑什么也不能做。没人打得开他的心之门,除非他自己敞开,欢迎我从他的全世界路过。我咧开嘴,嘴角尽力扬起一生中最美丽的弧度:“记得啊,萝卜不要选太大的,饺子要等水开了再下,番茄炒蛋的番茄必须要炒熟炒烂。”
      “我知道了。”

      海是金色的。
      “及川彻,其实我高二的时候喜欢过你。”
      我故意隐瞒了现在也喜欢过甚至还迷恋着他身上纯粹美感的事实,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及川彻的眼神同海边的日出和灿灿的海面一般绚烂,他弯起眼睛,那双看谁都含情的桃花眼里闪过我的青春。
      “我知道。”

      【6】bgm:Viva La Vida-Coldplay

      1994年7月20日,及川彻出生在日本宫城县。

      2009年,于宫城县市民体育大会排球竞技男子赛中得到最佳二传手奖。

      2009至2011年,及川彻入学青叶城西,在白鸟泽牛岛若利的压制下,无缘春高。

      2012年,青叶城西惜败乌野,三年级毕业。

      2013年,只身奔赴阿根廷进修。

      2016年,成为阿根廷排球联赛“CA圣胡安”俱乐部的二传手。

      2021年,及川彻在东京奥运会上以阿根廷国家男子排球队成员的身份登上世界舞台,小组积分赛连胜同一小组的日本国家男子排球队两场。

      .......

      2022年7月20日,及川彻28岁。

      俱乐部为他举办了一场粉感活动,南半球正值严冬,及川彻厚外套上身,抱着热咖啡取暖。赶来帮忙的后辈詹姆斯忍不住取笑:“彻,你好像一个大叔。”

      及川不满地哼唧起来:“就算是大叔也是帅气迷人性感的大叔。”

      说完,手机就响了。这是一通来自地球另一端的视频电话,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岩泉一在镜头面前端详半天,确认及川接起后才放松表情,惹来他一阵奚笑。看在今天生日的份上,岩泉没有发火,他身后,国见和金田一人伸一个脑袋,松川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角落,和花卷说悄悄话,小狂犬已经褪去少年时代的狂气,只剩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哎呀,大家都在呀。”

      “生日快乐,垃圾川。”

      岩泉话音刚落,手机就被不知何时起身的松川抢走,镜头猛烈晃动起来,那边为谁先向及川送祝福争斗起来。及川彻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叫停,在南半球看得乐呵。

      正在巴西的日向发来消息,说大王者生日快乐,改天再一起打球。

      那个讨厌的身在意大利的影山也说,生日快乐,及川前辈。

      太敷衍了吧!及川彻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信箱又收到另一条消息,来自牛岛若利。

      “及川彻,生日快乐。”

      28岁的及川彻在看到“牛岛若利”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青筋暴起,神经抽搐。但他想了会儿,终是不耐烦地回复道:“哼,谢谢。”

      詹姆斯在过道那边喊他,“可以入场了,彻。”

      及川彻最后一次看向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个今天就满二十八岁的男人。他说,去吧,及川彻。

      迎接他的是无穷无尽的掌声和鲜花,是最为热烈激昂的凯歌,他的球迷从白人到黑人,不分男女不论老少,横跨南北半球。他看到有人在他出场的一瞬间就泪流满面,也看到有人捧着鲜花露出诚挚的微笑。

      及川彻身着一身青色外套,他眼眶湿润,“一定是风吹的。”他说。

      球迷签名环节,所有来宾排成长长的一队,一个一个跟及川握手合影。及川彻被这阵仗弄得心头一热:“我又不是退役了,大家怎么......”

      “及川先生,你要是退役了,我哭得更厉害。”

      第一个排队的少年哭着说。他十七八岁,正是脆生生的年纪,此刻站在及川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只青春鸟的肩胛骨像一对刚刚展开的翅膀,“我第一次看你的比赛就被你吸引住了,后来,后来又去看了你高中的录像。我,及川先生,我........”

      少年抽噎着。

      “我本来已经准备放弃排球了,但看了你高中在球场上的表现,和你现在的比赛......我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着,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放弃排球了。谢谢你,及川先生,谢谢、谢谢你。”

      及川彻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生因他改变的少年,不知怎的,他眼底也泛起泪花。及川彻站起来,紧紧拥抱住眼前这个少年,像拥抱住十八岁的自己。

      他拿纸擦去眼角的泪,下一个走上前来的,是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性。她说:“及川先生,我十八岁的时候做过一场梦,为期十天的梦。”

      及川彻猛地抬起头,撞上女人那双杏眼。那一刻,十年前的回忆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及川彻张开嘴,又闭上,他急促地呼吸,最后只能再牵出一个笑。

      女人也笑了。

      “在这场狂野如歌的梦里,我高二喜欢的男生带我谈了场恋爱。这个男生坐我后桌,上课老是戳我的背叫我借他笔记抄。他很聪明,没有特别认真学习也能取得不差的成绩,长得帅,还是排球队队长,是当时很多女生的青春。他叫及川彻。

      “及川先生,你知道吗,在那场梦之前,我一直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为了升学好好学习,为了就业拟定志愿,我从不相信梦想这种东西,它没有实体,虚无缥缈,我钦佩逐梦的人,也明白那绝不是我。

      “但我现在都记得,在梦里,那个叫及川彻的少年说我的感官很敏锐,适合做艺术家;他在我指着盐田千春的红丝线说它们好像命运的时候,说'嗯,可我不信命';他在高考成绩公布的前一天带我去海边看日出,告诉我他要去阿根廷。”

      及川彻静静听着,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生命里。

      “及川先生,我不是一名艺术家,不能为你作画或者谱曲,让你失望了。”女人灿灿地扬起嘴角。“我啊,现在在Avex工作,和《BURRN!》杂志合作,”她手指了指会场上空,这一刻及川听到一段充满生命力的乐曲,歌手的音色蓬勃朝气。③

      “这首歌就是我制作的哦。”

      【7】

      我与二十八岁的及川彻,我十八岁的野梦紧紧相拥,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日大海的窃窃私语。

      “生日快乐,及川彻,谢谢你替我们一直活在梦里,”我说,“你说得对,你还是穿青色最好看。”

      .END.

      我们的欢笑愚弄了死亡和时间。——《摇滚莫扎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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