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可以重来》大唐昭仪

21、一波未平一波起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平安里的弄堂里早早的就响起了一天生活的序曲，上学的孩子，上班的大人，纷纷从家中走出来，孩子们背着书包，欢笑着在弄堂间追逐着，邻居们在家门口遇上了，便笑着道早安，上了年纪的老人拎着刚从菜场里买回来的菜，互相拉着家长里短，介绍着哪个摊位的菜更便宜，更新鲜，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叶初背着包刚走出弄堂，准备一如既往的上班去，就见弄堂口围在一些上了岁数的人，凑在一起正对着一辆停在弄堂门口的黑色汽车评头论足。她走过去好奇的探头一看，只一眼，立刻便认出了车的品牌。她虽然不会开车，但是对车还是有些研究，原来停在门口的是一辆路虎，宽大而厚重的英产越野车。
　　她住的平安里是上海有年头的老式里弄，是当年法租界里的区域，最老的房子能追溯到１９２５年，８０多年房龄的房子到今天还住着不少人家。所以，严格来说，这里的居民都是上海的平民阶层，不要说买汽车，就是买辆好点的助动车，也是他们日常生活开销中的一笔大支出。
　　在他们这种旧式街区里很少能看见高级的轿车，更何况这种英产越野车进入中国市场的时间并不长，本来就没有大众、奔驰车这样的被中国老百姓熟悉，因此，老街坊们好奇的议论围观一下应该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叶初看着那些为猜车的品牌而议论纷纷的可爱老人们，他们的认真劲让她不由得想笑，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笑话别人，于是低着头，就要离开，就见那路虎车的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一个带着墨镜的脑袋，对着叶初高声喊道：
　　“嫂子，嫂子……”
　　北方口音加上叶初并不习惯的称呼，她哪里知道那叫声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当是叫别人，于是没有停下，依旧继续朝前走，这时那车便立刻跟了上去，开到她身边，逼停了她的脚步，车窗里的脑袋拿下墨镜，对着她大声叫道：
　　“叶初！”
　　叶初不禁一楞，转头打量那张面孔，瞧着那双冲着她笑的灵动活络的眼睛，她立刻想起来他是谁，于是她连忙笑着招呼道：
　　“孙悟平，怎么是你？”
　　“哎呀，嫂子，你记性不错啊，我们有好多年没见面了，没想到你还能把我名字想起来。”
　　“怎么可能忘呢……哎，你来这儿是有事吗？”
　　“当然有事，嫂子，我是专程来这儿找你的呀！来，来，上车，我们车上说话。”
　　孙悟平笑着开了车门，让叶初上车。叶初看了看，有些迟疑的道：
　　“现在么？可我还要上班……”
　　“放心，嫂子，我知道你在哪里上班，我这车可以送你到楼下，也省得你挤车不是吗？就说一会话，不耽误你时间，包准让你按时上班。”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叶初也再没有犹豫，当下钻进了车，越野车迅速的驶离了老街区，将车开上了高架。
　　“嫂子，我是爽快人，说话直来直去，你是自己人，我也不跟你客气，有话我就直接说了啊！”
　　叶初刚坐定，就听身边的孙悟平开门见山的说出了开场白。她点头，静静地听着。
　　“嫂子，你回上海快有两个月了吧。”
　　“差不多。”
　　“你想我哥吗？”
　　孙悟平太过直白的问题，让叶初不禁一楞，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失笑道：
　　“啊？你怎么想到问这个呀？这你让我怎么回答嘛！”
　　“嫂子，这些天你是不是没接到我哥的电话呀？”
　　“对啊，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么？他是那儿工作太忙了么？我打了几次电话过去，可就是不见他接，老是转到语音信箱。我正纳闷呢！”
　　“嗨，我怎么会不知道，你那几天找不到他，是因为，我哥他……他进了医院了。”
　　“什么？！他进医院了？为什么？他怎么了？生病了？严重吗？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怪我打他电话总是找不到他，我还以为他工作忙，原来……孙悟平，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严重到要进医院了？！”
　　叶初被孙悟平的这句话着实惊得几乎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急切的抓着他的袖子追问着，面色顿时刷白一片。
　　“嫂子，不瞒你说，自从你回了上海之后，我哥他身边没了人管他，就没日没夜的工作，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只睡几个钟头，成天熬夜加班。
　　你知道，他那公司最近有个案子挺棘手的，听说还要上庭打官司，所以我哥被那事闹的挺累的。不光这个，他平时还要处理公司里的日常事务，来个采访啊，客户来访什么的，他总要陪着应酬什么的吧，还有许多记者为了前阵子绯闻的事情老去烦他。
　　你也了解我哥这人，在咱们面前是什么样子咱且不说，可他在外面那是标准的绅士风度，从来不和人脸红，就是再烦的事情，他也都咬牙硬扛着。这不，事务繁重，分身乏术，累得病倒了，上个星期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晕倒了，脑袋偏巧磕在桌角上，当时出了好多血，都把杨姐和几个副总吓坏了，赶紧打了１２０送去医院急救的呢。医生一检查，说是身体太累了，大脑供血不足，要他静养。
　　他那脾气，哪里肯听，在医院里歇了才两天，就哭着喊着要出院，我知道他那是记挂着公司里那点破事呢！可不管我怎么劝，他都不听啊，那我说把你找来照顾你，就是出院了，我们也好放心点，可他死活不让，杨姐也说要打电话让你来，可他硬是拦下了，说是不想因为他而逼你逼得太紧，想让你自己想好了再说。
　　嫂子，说句良心话，我看着我哥那样，我是真心疼。我心里是知道的，他有今天，其实也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我本不应该替他说话，可是，嫂子，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看着他不管啊！
　　当然，你的顾虑和处境我也知道，让你放下上海的一切去北京照顾我哥，陪着我哥，是很自私的想法，也很让你为难，可是，我哥他是真的离不开你。你不知道，你们分开的那几年，他那过的真叫一个难受啊，那日子比和尚还和尚。在外面神气活现的，可一回家立刻就蔫了，连杨姐都怕他哪天变成人格分裂的神经病啊！
　　后来，好容易你们又重新凑到一块了，我们都替你们高兴。我瞧着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看他被你气得暴跳如雷，我反倒觉得挺好，至少他不再是那么死气沉沉的。我和杨姐都巴不得你们俩别再出什么夭蛾子，赶紧复婚，再要个孩子，那我哥他的生活可算是定下来了。
　　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身边需要有个人照顾他，关心他。他那脾气，又不肯要别人，心里想的念的只有你，你要是不去他跟前看着他，我看啊，他那条不算年轻的小命啊，可就真毁在他自己手里了！
　　嫂子，我这次来，我哥他一点都不知道，不然肯定拦着我不许我来。可我做兄弟的，不能不替他考虑啊，所以，我算是做好了准备，到时就是被我哥骂个狗血淋头，我也一定要来见你！嫂子，权当这是我的私心，也当是我求你，你就瞧在我哥他那份对你的心上，去北京陪他吧！”
　　孙悟平言辞恳切的说着，虽然眼睛看着路面情况，但他的表情很认真，完全没有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的话让叶初沉默了许久，几次都是欲言又止。不是她心狠，而是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把家里的复杂情况告诉他。
　　回到上海之后，她已经试探性的探过父母的口风，对于柳向东要和自己复婚的事情，父母两人的意见南辕北辙，尤其让叶初头痛的是，母亲的反对格外坚决，甚至到了听不得柳向东名字的地步。
　　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可到了叶初家里，这句话就要换成“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触气”。当年叶初和柳向东结婚的时候，叶母就强烈反对过，对于女儿要嫁一个演艺圈里的人，她是打从心眼里不放心。
　　演艺圈里分分合合的事情太多了，八卦新闻里总是在播报着，今天谁谁结婚了，明天谁谁又离婚了，好象那圈子里的人都没几对能做长久的夫妻，不是搞出婚外情，就是搞些关系暧昧的几角恋。
　　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这个圈子里的人有着比常人更多的出轨机会，毕竟外面的诱惑实在太多了。单就这一点，已经足够成为叶母坚决反对的首要因素，对女儿选择的这段婚姻，她表示无限的担忧。
　　她的女儿，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实在人，哪里是那些被娱乐圈培养成人精之人的对手，也许是她比较偏激，但她对搞那一行的人的人品一点信心都没有，叶母坚信，女儿跟了这样的人，将来一定要吃亏，更何况那个人模样还长的一表人材。那样的人，就算没人偷，可一定有人眼馋，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她那傻女儿岂不是“赔了丈夫又折兵”？
　　可是，纵然叶母反对的再激烈，无奈“儿大不由娘”，女儿为了那个男人，竟然偷了户口本去民政局办理了结婚手续。等她知道的时候，早已是木已成舟，她纵是再反对，也无济于事。因此，叶母只得违心的接受了这个她并不喜欢的女婿。
　　也正因如此，当叶初与柳向东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三年便宣告结束的时候，叶母当年预言被她自己不幸而言中，在心疼女儿遭受离婚之苦的同时，她对柳向东这个人，简直是恨之入骨。其后的许多年里，她只要一看到电视上播放柳向东的镜头，她都会立刻换台，只要报纸杂志上出现关于他的消息，她就立刻将之扔进垃圾筒。对叶母而言，柳向东哪里是什么好人，就是伤害她宝贝女儿的罪魁祸首，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所以，当叶初试探性的提出柳向东准备和她复婚的时候，叶母的反应相当激烈，用强硬和无可辩驳的口气当下灭了叶初心中那一点点希望，甚至以断绝母女关系为要挟，吓得叶初从此再不敢当着母亲的面提这件事情。
　　相比于叶母的强硬，叶父的反应倒是显得温和了许多。其实叶父一直以来，对柳向东是极其欣赏的，尤其喜欢柳向东身上那股不愿服输，要强上进的个性。当然，这其中是有大部分惺惺相惜的成分在，因为叶父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
　　他当年之所以没有象叶母一样激烈的反对叶初与柳向东结婚，就是他看到了柳向东身上那股不服输，不甘人后的劲头，他确信这个年轻人不是池中物，早晚有一天会飞黄腾达，叶初跟着他，是不会吃太多苦的。因此，他并没有看不起当时身无长物的柳向东，相反还帮着女儿把户口本从妻子眼皮子底下顺了出去。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当年的眼光并没有错，柳向东的确成功了，而且成功的非常耀眼。尽管后来女儿的婚姻走到了分手的地步，在替女儿感到难过和惋惜的同时，他心里依然还是很赞赏柳向东的个人能力。
　　这次听叶初的口风，柳向东对当年草率离婚感到了非常的后悔，而且也很有诚意的想要和叶初复婚，叶父对此倒是乐观其成。可能因为是身为父亲的关系，他考虑问题不象叶母那样感性，他是很冷静，很客观的，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替女儿将来的出路做打算。
　　叶初已经三十三岁，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是个有离婚史的中年妇人。说难听点，二婚的女人销路实在前景堪忧，而且她又不是很漂亮，充其量也就算是周正圆润罢了。毕竟她还年轻，将来还是要找个人做伴到老的，父母再怎么陪着她，也总是会走在她前面，到时剩她孤单一人在世上，他们就是到下面去，也不会瞑目。
　　既然一样要找，与其找个陌生人重新开始相处，倒不如原来的那个好。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大家都很熟悉和了解对方的各种性情，而且经历过了一次教训，两个人都学到了很多夫妻相处之道，将来相处的时候，一定也都知道该怎么缓和矛盾，共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基于以上考虑，叶父是赞成叶初与柳向东复婚的，奈何，家里还有一个最大的强硬派死活不肯首肯，这倒是让父女两人犯了愁。叶初为这个事情，也是一筹莫展，而今又听见柳向东在北京生病住院，她更是愁得百转愁肠，难不成当年先斩后奏的戏码再上演一次？
　　孙悟平看了一眼身边面色难看，眉毛都要纠结在一起的叶初，知道她现在正在经历着心理上最艰难的天人交战，也明白自己的一番话在她心里起到了作用，于是也不再说什么，沉默着将车开到了叶初上班的公司楼下。在叶初下车的时候，他只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张三天后飞北京的机票给她，只说了一句：
　　“嫂子，我要说的都说了，这张票要不要作废，你自己做决定。我相信你一定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期待能在北京再次见到你！我走了！”
　　叶初拿着机票，站在公司门口，目送着孙悟平的黑色越野车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票子，苦笑道：
　　“孙悟平啊孙悟平，可真有你的，你这可是在逼我做不孝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