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可以重来》大唐昭仪

34、（十一） 煮酒论英雄

　　十月的北京，是一年之中最美丽也是天气最宜人的时刻。每到这个时节，正是旅游的旺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纷纷选择在十月，这个秋高气爽，枫叶红了的时候，来到中国的首都一览神州风光。因此，北京的大街上，胡同里，小巷中，都能见到成群结队、背着相机的游客。
　　到了饭点，柏林寺胡同口旁的一家小酒馆里，却并不热闹，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听他们那熟门熟路的点菜声和跟老板打招呼的热络劲，就知道都是附近的老街坊。靠窗的角落里，柳向东和大学同学刘建国一起，要了几瓶啤酒，再点了些就酒的小菜，正聚在一起叙叙旧。
　　刘建国举起啤酒瓶仰头喝了几口，朝自己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放下筷子感慨道：
　　“我靠，东子，想想还是咱们上大学的时候那日子过的舒坦啊！现在，真他妈累啊！我这些年跟着姆家老爷子屁股后头，学着做生意，成天就是天南地北的跑啊，一个月里，能消停上几天就算对得起我这条腿了！
　　这玩意比咱们演戏可难多了，这里头的水啊，深了去了！你不但要想着怎么能多赚钱，还要想着怎么不被人家给骗喽！我跟你说啊，有好几次，要不是有我家老爷子在前面给我挡了那么一道，我不知道都上几回当了！靠，这广东人的心眼、浙江人的算计，哦，还有那河南人的骗术，真是让你防不胜防，疲于应付啊！难怪人家总说这‘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原来这还是很有道理的嘛！
　　东子，不瞒你说，再过两年，我这颗纯洁的心灵，就要被污染的连颜色都瞧不出啦！苍天啊，这不就是‘逼良为娼’嘛！活活地把我这么个大好青年给逼成了奸商，造孽啊造孽！我，真怀念我的大学时代，多么纯真，多么无邪！怀念啊，怀念……”
　　刘建国一番表情逼真、富有感情的“唱念做打”，把柳向东逗得直笑，他朝刘建国丢了几颗花生米，调侃道：
　　“得了吧你，就那张嘴会臭贫，还跟上学的时候一样，不白活几句能憋死你啊？！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还不只知道你？瞧你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外面世界那么精彩，可比当年咱们在学校里有意思多了吧！纯真、无邪？那是你么？敢情那成天在我上铺，叨念着要女人的主，是谁啊？还怀念哪，我看是怀春吧！
　　说，这些年在外头，凭你这张臭嘴，又充了大款的派儿，到底骗了多少无知少女啊？
　　你这家伙，上学那会，就爱拿你学的那些专业知识骗人小姑娘，现在毕了业，还不得使劲的玩哪！你以后走出去可别说自己是哪儿毕业的，简直玷污了咱们学校的名声！我可没你这样的同学，咱丢不起那人！”
　　刘建国一听柳向东拿他开涮，立刻坐不住了，连忙跳起来叫道：
　　“嗨，哥们，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嘛！我这怎么叫骗哪，我那叫会说话！我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和女性们交往，你懂不？得，跟你这一情圣说了也是白说，你哪懂这些个事情啊，我的世界是你无法理解的，你的明白？”
　　“是，是，是，你总是有道理！”
　　“那我说的是有道理嘛！”
　　柳向东笑着摇头，懒得和他争辩什么，只是心里觉得这一刻的确很轻松，他很享受这种心情。能与老同学久别重逢，能坐在小酒馆里肆意的说着玩笑话，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回想上一次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神侃，恐怕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吧！
　　刘建国发完自己的牢骚，又将话题转到了柳向东身上。他用很是佩服的口气道：
　　“东子，这几年你可算是混出头来了！咱们当年那一班同学里，如今能在电视上见着的，除了你之外，可还真没几个！我可真佩服你这劲，你要是干我这一行，就冲这拼劲，照样能混出个样来！没准我还干不过你呢！那几年，苦日子没少过吧！”
　　柳向东闻言，很是谦逊的笑笑，与刘建国碰了碰啤酒瓶，摇着头道：
　　“嗨，没你说的那么好，我现在不过也就是先混个脸熟，先保证温饱问题吧，其他的，暂时还不知道哪！你也知道，这一行里，俊男美女多了去了，光凭本事吃饭还不行，七分靠实力，三分靠运气。要是没运气碰上什么好导演，好本子，想要成功，那要走的路还长着哪！苦就苦点，反正就当是给自己赚点阅历呗！”
　　“哎，我说，既然都能保证温饱了，那你怎么还窝在这么个破地方啊？又难找，又憋屈的，好歹也替自己找个好点的地方，住着舒坦不说，万一将来带个人什么的回来往家一放，看着也不寒碜不是么？”
　　“这地方我都住惯了，也就是冬天难熬点，其他时候也都还算扛得过去！我跟着剧组成天到处跑，一个月回家也就那么几天，要那么好一地儿空关着，不是浪费钱嘛！咱现在也就刚脱贫，还是得省着点钱用！”
　　刘建国听了，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他，装腔作势似的“啧啧”地出声赞道：
　　“东子，你都快让我对你肃然起敬了！这么能省，还会算，再过两年，怕是私房钱存得都比我多了！哎，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就挺能赚钱的，总是逃课去帮人家卖那什么《清明上河图》，每次都能卖个好价钱。那时要说你也算咱们哥几个里的大款了吧，可我从来也没见你身上有几件名牌的东西，我说，你那些赚来的钱，都哪儿去了呀？真存起来将来当老婆本了？你真动了心思，准备把那棵小嫩草给娶回家啊？！”
　　柳向东喝了口酒，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面色深沉的夹了几颗花生米脆生生地嚼着。
　　他家生活困难的情况，学校里的大部分同学都是不知道的，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学费全是靠他自己挣来的。上大学的时候，学费成为了他需要解决的一笔最大的开支。自从他十八岁离家，他就没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因此，如何打工赚取学费，就成了他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开始的时候，他又要上课又要打工，的确非常辛苦。大二下学期那年，因缘际会，他认识了一些搞艺术的朋友，就经常逃课去给一个专门临摹《清明上河图》的朋友卖画。也许是他那一脸正气的模样让客人比较放心，又或是他的运气比较好，每次卖画都能卖出一个很好的价钱。除了交给那朋友的保底价外，剩下的就都是他自己赚的。那些钱存在一起便成为了他那几年学费的主要来源。
　　他的同学和老师都不知道这些情况，连好兄弟刘建国也并不清楚。他们只当他逃课卖画是为了多些零花钱用，他们又哪里知道他赚来的那些钱，除了交学费和自己的生活费外，多余的钱全部都要寄回家去。如此一来，他哪里还会有什么钱去买名牌的东西呢？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心很重、心很高的人，他很难去轻易信任一个人，很难让别人走进自己的生活，很难对别人敞开心扉。很多事情他宁愿放在心里也不愿意说出来，不被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都会打落牙齿和血吞。一直到毕业，他的这个秘密都守得很好。除了叶初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眼前的这个睡他上铺的好兄弟。
　　不是他不相信刘建国，只是，面对自己的朋友、一个富家子弟，他实在不知道这些话将如何启口。毕竟，他们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他眼里看到的，曾经经历过的，和刘建国所能理解感受到的差异，何止十万八千里？
　　他不说，只是希望能与刘建国平等的相处，他不希望从刘建国的眼睛里看到同情，看到怜悯，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他不要别人对他露出一种仿佛高人一等的怜悯目光，他要的，只是与自己朋友能够平等交往的尊重而已。
　　刘建国见柳向东不说话，面色看着又很凝重，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在想自己刚才提到的“小嫩草”的事情。于是他凑了过去，色眯眯又贼兮兮地笑着道：
　　“东子，东子，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啊？是不是在想那棵‘小嫩草’啊？哎，哎，快跟我说说，说说你们之间发展的怎么样了？这都好几年了，你和她，到底有没有进展啊？你，嘿嘿，有没有把她给拿下？”
　　柳向东回过神来，就见眼前凑着一个“淫贼”模样的笑脸，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又开始想些不干净的东西，于是顺手扇了一个大巴掌过去，笑骂道：
　　“滚蛋，你小子没救了，满脑子这些破事儿！”
　　“嘿嘿，别转移话题，快说，你和她，到底怎么样了？”
　　“什么怎样了，不就这样，我满世界拍戏，她在上海念大学！”
　　“呦，你们这一南一北的，算怎么回事啊？那一年里能见上几次面？这都多少年了，敢情还在原地踏步？东子啊，你也忒逊了吧！你看不紧她，小心她跟别人跑喽！”
　　刘建国一听，倒是有些发急的跳了起来，柳向东只是看着他，稳稳地微笑着，道：
　　“虽然见面的机会少，可只要我们俩一有空，就都会找时间见上一面。现在她住校，比较自由，也不象过去那样，少了许多顾忌，再说宿舍里都有电话，我要找她很方便。她是学生嘛，还有寒暑假，只要她没什么事，就跟家里说和同学旅游，然后就出来找我。那时，我们一般都能在一块儿。有时我跟着剧组南下拍戏，只要离她那儿近，我就找机会去她学校找她。她学建筑的，时常要跟着老师外出采风，若是我在附近，她也会来找我。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的。”
　　“怎么，你们的关系，她家里不知道？”
　　“是我让她瞒着的。我觉得，还没到时机。毕竟，我现在一切都还只是起步阶段，干我们这行的，生活作息很不规律，很多人都有成见。所以，我不想让她有压力，让她安心达的把书念完再说，也不急于一时。”
　　刘建国瞪着柳向东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捧着他的脸，用力的，很认真的，仔仔细细的，上上下下的看了许久，柳向东好笑地将他的手挥开，笑骂道：
　　“闹什么妖蛾子呢！看什么呀？！”
　　“啧啧啧，在我眼前的这还是个人么？这简直是新世纪的稀有情种啊！我说东子啊，以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一山东大老爷们，竟然还挺那什么的！长见识了，真长见识了！好男人，真是好男人啊！兄弟我自愧不如！”
　　“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等你有了看上的姑娘，你也会跟我一样，真心为她好的。将来你就明白了！”
　　柳向东浅浅地一笑，仰头就将啤酒瓶里最后一点酒喝得干干净净。刘建国望着他，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多了些什么东西，让他，让他看起来，很，该怎么说呢，很有男人味！
　　他仔细的观察柳向东的每个动作，面上的每个表情，突然，头脑中猛地蹿出一个念头，他一拍桌子，象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出来：
　　“我靠，东子，你，你是不是跟那小嫩草……你把她给吃了？！！！”
　　刘建国的大嗓门，把小店里并不多的几个客人的眼光全都吸引了过去。见那些客人都朝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柳向东登时大窘，连忙站起来，一把捂住刘建国的嘴，将他朝凳子上一按，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喝了一句：
　　“找死啊！喊那么大声！快给我坐下！”
　　“不是，东子，你，你是真的……哎，哎，你来真的啊？你真的把她拿下了？啊？可以啊，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已经把人小嫩草……”
　　“你丫就是一事儿妈！抄吵什么！没人把你当哑巴！我说你脑子里除了那些事情之外，就不能想些正经的？”
　　柳向东没有否认，也没有半句反驳，只有让刘建国看在眼里的“恼羞成怒”，这更让他确认了心里的猜测。他不禁大笑，又叫了服务员拿了两瓶啤酒过来，豪爽的递给了柳向东，笑道：
　　“你一大老爷们，害什么臊啊！孔圣人说，食色性也。这事可不就跟吃饭、呼气一样是正经事儿么！行啊，兄弟！手脚挺快，看来没白接受我那四年的青春期再教育！来，哥哥庆祝你结束处男之身，你现在可是正经男人啦！！来，咱们把它给吹喽！今儿可真痛快啊！”
　　刘建国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一抹嘴巴，咧着大嘴巴哈哈笑着，神情暧昧的拍拍柳向东的胸口，低声道：
　　“哎，那滋味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哈哈，东子，趁着年轻，身强力壮，赶紧好好体会哦！嘿嘿嘿嘿……”
　　“滚蛋！你再胡扯我抽你啊！好好的说正经事呢，怎么又扯到那上面去了。你管好自己就行，别到头来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
　　“得，得，得，咱别不识相，把人情圣给惹毛了，我闭嘴，立刻闭嘴！”
　　刘建国嬉皮笑脸的看着逐渐涨红了脸的柳向东，连忙做出高举双手投降的猥琐模样。柳向东被他那鬼样子逗笑了，上前捶了他一拳道：
　　“哎，说正经的，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走啊？我下个月要去哈尔滨，在北京还能呆上一些时日，你要是不急着走，咱们找日子再多聊聊。”
　　“唉！我也希望啊！成天在那些奸商面前，说些个言不由衷的假话，就连他们放个屁，我这儿还得小心的猜猜那屁是臭的，还是没味儿的！妈的，忒累！可要是咱们哥俩一块儿，说话，喝酒，就是干仗也痛快，不用动脑子啊，想什么就说什么，多痛快！这才叫生活哪！
　　可我也没辙啊，这次我回北京也就是办事儿，老爷子就给三天时间，这不，明天就得赶回杭州去，后天又得飞云南，跟人一厂商谈判！我呀，也就只能陪你呆今天一晚上，下次什么再碰头啊，我可真不知道！
　　嗨，咱们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吧！”
　　听了刘建国的话，柳向东感慨的摇摇头，两人举起酒瓶子对碰了一下，仰头一口气全部吹完，刘建国打了一个酒嗝，几瓶啤酒下肚，他已经有了些醉意，他用力的拍了拍柳向东的胳膊，正色道：
　　“东子，好好干，哥哥我没能实现的理想，你一定要替我实现了！将来，一定要站在影帝的领奖台上，给所有人瞧瞧！到那时，看还有谁再废话，看还有谁拦着你和小嫩草！记着没？一定要争气！给哥争气！”
　　柳向东望着刘建国微微发红的脸，不禁有些动容，心间流过温暖的感觉，他拉住了刘建国的胳膊，郑重的答道：
　　“士为知己者死！放心，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