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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1、原始森林 ...

  •   第二天一早,部队便集合准备离开三岛。热情的白夷人为他们准备了许多粮食和饮水,每一位战士的干粮袋和水壶都装得满满的。

      初日才起,晨光熹微。昨天踏着暮色而来的孤军,又要披着晨光匆匆向前。没有人叫苦,尽管他们已经吃尽了苦,而更大的苦难还在后面等着他们;没有人喊累,尽管他们已经疲惫不堪,而这才仅仅是一段序曲;没有人畏惧,尽管前路对于他们只有未知,而来自大自然与人双重的未知与敌意将是他们始终摆脱不掉的梦魇。连眷属都没有了抱怨和不满,她们默默地抱起小孩子,牵上大一点的孩子,默默地跟着队伍疾走,因为她们早已经习惯了被袭、溃逃和狂奔。

      没有预料到可能发生的情况,也没有事先进行调查的时间。孤军在当地白夷族向导的带领下,就这样冒冒失失却不得不如此地闯进了一片不知何处是尽头的原始森林。

      和滇缅边境的荒山一样,缅甸北部的热带雨林也是自然怀抱中人类的禁区。这里巨树蔽日,落叶及膝,毒虫在灌木和乔木之间出没,野兽的咆哮忽远忽近,此起彼伏。如果说云南境内的荒山是毫无生命,那么这里的生命却是太多了,多到容不下人类的插足。

      早在最初进入的时候,雨林已经用瘴气毫不客气地表达了对人类的抗拒和对贸然闯入者的警告。远远看去,瘴气似乎和一团普通的白雾并无明显区别,只是会显得更加浓稠。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普通的雾气是温润的,瘴气却包藏着利剑,只要吸入,便会如遭利斧劈砍般头痛欲裂,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像是要将胃和肠子都呕吐出来。

      瘴气像死神展开的惨白的长袍,阻碍了孤军的行程。只有正午时分太阳高照,云雾散去,队伍才能前进。并且,阻碍着他们的远远不止瘴气,瘟疫、毒蚊、蚂蝗,无不攫取着他们的鲜血的精力,要将他们榨干。因为毒蚊,疟疾开始悄悄地蔓延,而不知什么时候,蚂蝗就会附着到他们的腿脚上,用鞋底用力拍打,它们才会恋恋不舍地松开贪婪的吸盘,蠕动着掉在地上。有的弟兄走着走着,会猝然仆倒在地,别人试图扶他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的身上吸附着好几条蚂蝗,而他的血液已经干涸。

      第五天的傍晚,孤军在一条小河旁边扎营。任应建一边赶蚊子,一边沉沉地开口,像是自语也像是询问旁边他的两个结义兄弟:“不知这片森林有多大,我们贸然地闯进一个不欢迎我们的世界,这个世界会不会报复我们,置我们于死地?”言语中完全没有恐惧,却含着一丝沉重的忧伤。

      戴兴桦回过头,拍拍任应建的后背,语气中含着绝望的悲壮,道:“不管有多大,我们都只能前进,无从后退。我们只有两种可能,或者死在雨林中,或者走出雨林。”钟铭夏则用力敲着腿上的一条蚂蝗,直到将它拍下来,才厌恶地看着它黑红色带着粘液的身体,道:“应建,只有人才会想要置其他人于死地。所谓‘苛政猛于虎’,自然环境的恶劣只会伤到我们的身体,而这片雨林虽然不欢迎我们,却会为任何进入的生物留有生机,只要我们自己能够抓住它。”

      夜幕愈深,人声渐息。戴兴桦和一个几乎可以说还是个孩子的小战士一组卡夜哨。从疟疾开始蔓延之时,哨兵或者执行都是两人一组,一个病发的时候,另一个可以继续执行任务。而发病的那个,倒在地上流汗、流泪、抽搐,强忍的呻吟从紧咬的牙缝间挤出来,其他人不会去碰他,而他发作过去了,又会重新站起来,拾起枪,继续做发病之前正在做的事情。

      小战士猛然倒地颤抖的时候,戴兴桦已经学会了不再为这些感染疟疾的袍泽流泪,只是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他自己暂时还没有出现感染的迹象,但是谁又知道,明天,后天,或者任何一天,他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突然倒在地上颤抖,然后再重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回到队伍中去?

      突然,河岸边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了戴兴桦的注意力。他的神经骤然绷紧起来,握紧了手枪,藏身在灌木的阴影当中,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借着河面反射的月光,戴兴桦勉强可以看清有三个手舞足蹈的黑影,正在逼近一个柔弱的身影——虽然那身影的头发剪得短而凌乱,面孔也看不清楚,但却仍能看出是个少女的轮廓。原本坐在河岸上的少女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在那几个人已经凑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陷危险当中。少女尖叫一声,本能地用手臂护住身体,想要逃跑,却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围着的几个人兴奋地怪叫着开始动手动脚,戴兴桦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听得出来他们是在讲缅甸语。他不由得拧起了眉毛,这几个人中有一个身上绑着武装带,很可能不是普通的缅甸村民。而一般来说,缅甸政府的驻军最前线只到大其力,再往东北部的武装力量都以马帮为主,也有缅共出没,而马帮多为华侨或者华裔组成,虽然也懂缅甸语,但讲的一般还是中文,那么这几个人,最大的可能就是缅共。

      戴兴桦犹豫了一下,如果开枪,凭他的枪法打死他们绝对不成问题,但是不知道这附近是有缅共的主力部队,还是只有这几个人?如果附近有缅共的大规模武装队伍,枪声一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力,那么无疑会对孤军不利。然而以他的性格,听到少女的大喊已经变成哭叫,总不能袖手旁观。想了想,戴兴桦转头看看小战士已经挣扎着站起来重新上哨,便向他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去查看情况,之后收起手枪,摸出武装腰带上佩戴的短军刀,借着灌木和夜色的掩护,悄悄向那三个缅共的方向靠近。

      就在他轻捷而无声息地移动时,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三个缅共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其中一个解下自己的裤带草草地将少女的双手双脚都捆起来,一把推在一边,三人便开始吵起来。戴兴桦见状略有放松,虽然无论缅甸国防军还是缅共的军纪都不敢恭维,但是能够如此散漫无组织,说明不是军事行动,那么至少可以排除他们是发现孤军在这里而企图偷袭。

      戴兴桦突然出现的时候,三个缅共显然还没有争出任何有价值的结论,以至于大咧咧地忽略了戴兴桦的存在,而半裸的少女被捆着手脚缩在一边瑟瑟发抖。戴兴桦闪电般地靠近他们,争论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三具尸体默默地倒了下去,着地的时候发出“扑”的轻微闷响。处理了三个缅共,戴兴桦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走向地上瑟缩的少女。少女依旧低着头,全身微微发抖,却似乎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么强烈的恐惧。戴兴桦伸手要为少女解开捆住手脚的带子,然而刚刚他还没有注意,现在看到少女几乎□□的身子,又突然一下钉在了原地。幸好是在夜里,否则还会被少女看到他脸通红到耳根的窘样。

      少女似乎是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看到戴兴桦手足无措的样子,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想趁夜深人静在河边沐浴一下,现在身上几乎什么都没穿,不由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然而自己的手脚都还捆着,动弹不得。她将头扭向侧面,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从肩上滑落,遮住了她的脸和一部分的身体。

      戴兴桦定了定神,终于还是迟疑着再次伸出手,飞快地解开了少女手脚上捆着的带子,便急忙转身离开。获得自由的少女顾不得许多,翻出之前放在草丛中的衣服匆匆地穿上,之后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喊了出来:“等一等!”

      戴兴桦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少女跌跌撞撞地向他跑过来,到了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我走吧!我知道你们是中国军队,带我走吧!”少女跪在地上,抱住戴兴桦的腿哭诉。戴兴桦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你懂中文?”少女点点头,道:“我是白夷族,我叫依丹,我懂中文。”

      “依丹?”听到这个名字,戴兴桦突然想起了三岛白夷提到的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孩子。依丹再次点头:“从前村里人说过,白底红色圆形标志的是日本侵略者,是禽兽,会虐杀我们;头绑布带、骑马来往的是马帮,常与我们做交易;蓝底白色太阳帽徽的是中国国民革命军,是在日本人践踏我们家园的时候帮助我们、保护我们的人。我懂中文,我也会讲缅甸语,我可以为你们缝补洗衣做饭,求你们带我走吧!”

      戴兴桦轻轻扶起依丹:“别跪着了,地上潮湿。我带你回营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1、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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