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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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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总觉得五个多小时的轮渡一点也不漫长,大家一起笑着闹着也就过了。可如今庄铃语只身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的大海和不断翻滚而来的海浪,觉得时间过得真是有点慢啊。
刚才被路熙源追问着,一不小心就说了那么多本该一直藏在心底的话,现在倒是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她原本以为,这些话,她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了。
但路熙源问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很委屈、很想说出来。
原来自己不是不能说,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么多年,没有人问,自然也就没有人可以说。
宋筝的脑子里一直思考着刚才楚乐说的话,本来只是想走到甲板上吹吹风冷静一下,却没想到一上甲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脑子里忍不住就开始重播刚刚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失落和软弱,那些与他相关的焦躁和不安,即使是这样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比十年前又瘦削了很多的她,宋筝理智上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走过去。
如果,这次自己又没能保护好她,该怎么办?
如果,这次她还是受伤了,该怎么办?
他的理智与感性在脑中不断挣扎,却始终难以得出一个答案。
不是只有庄铃语害怕十年前的过去,宋筝也一刻都没有忘记过那些过去。
没有忘记那一天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一天是庄铃语新戏杀青的日子,宋筝本来有工作要做,但还是提前熬了几个通宵把工作都做好,然后赶了凌晨五点的一班飞机飞往庄铃语拍戏的城市。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绯闻已经甚嚣尘上,虽然每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庄铃语都是一副无所谓爱谁谁的语气,可是宋筝还是能听出她的难过和失落。
她是那么在乎别人评价的一个人,一想到她会看到网络上那些粉丝的恶意评论和私信,宋筝的心都揪了起来。可是公司却什么也不许他做,什么也不许他说,无论他怎么黑脸发火都没有用,甚至连公众平台的账号都直接被经纪人一言不发就悄悄改掉了密码。
他变成了一个什么也说不出口的玩偶,只能任由公司摆布。
这一次请假出来也是拉出发小出来当挡箭牌,说发小生病了没有人照顾才勉强蒙混过去,一个人偷偷地买了航班飞走。
坐在飞机上,宋筝小心地护着手里的箱子,箱子里装着一个缩小的海边庄园模型,那是他们在海岛拍戏的时候一起说过想要住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说:“我好喜欢海噢。我们以后就住在海边好不好?”
而宋筝只是笑她:“你都在岛上拍了半年戏了,海边还没有住够啊?”
“住不够啊,”庄铃语牵着他的手,一脚踏进浪花里:“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海边,看着大海让人觉得好安静。以后我们就在海边买一栋小平房,养两只狗,一只金毛一只边牧,然后花园里要有很多很多的满天星。晚上月亮照在满天星上,就像是在花园里面落了一地的星星一样。”
宋筝牵紧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睛:“你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以后要嫁给我?”
庄铃语的耳根瞬间就染上了跟夕阳一样的红色:“哪有!”
“没关系,”宋筝把她的手牵到嘴边,轻轻地烙下一个吻:“你等等我,我一定带着你的梦想来娶你。”
而现在他手里的箱子里是庄铃语去拍戏的这三个月,他偷偷摸摸地在公司的休息室一点一点自己拼出来的模型。
请发小画图建模,然后自己跑了好几条街到处找材料,才一点一点的搭建起来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小天地。
模型的中央是一座会亮光的小房子,小房子的正中央不是桌子凳子,而是他偷偷藏在里面的一枚钻戒。
只要他按下底座的按键,就会有一对磁吸的小人伴随着他写给庄铃语的新歌一起走到那座小院的门口,房门口打开的瞬间,庄铃语就会看见被庄重地放置在房子正中央的戒指。
那一天,他是打算去求婚的。
带着她的梦想去娶她。
他踌躇满志,筹谋已久,以为自己能够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了。
一路上宋筝都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箱子,生怕磕了碰了,还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塞了一整套的工具箱和备用材料以备随时调整。
那天的一路上都很顺利,晴朗的天气对那天要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预兆。
提前联系了庄铃语当时的助理,偷偷从隔壁的房间溜到她的房间去,自己跑出去买花束和气球在房间里布置,最后偷偷地躲在卫生间的浴缸里,用浴帘把自己遮掩起来,静悄悄地等待着那个人来和他共度一生。
所有一切都弄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他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掉,房间一片漆黑,这样等庄铃语开灯一定会很惊喜吧。
庄铃语那天接近凌晨才终于下戏回来,跟助理道别之后她拖着满身的疲惫打开房间门。
她没有像宋筝预料地那样,一开灯就看见满眼的惊喜。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中央空调的声音,安静的几乎有些可怕。庄铃语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连衣裙坐在地上,眼神空茫地望着黑暗中的某一个点发呆。
她甚至没有想要开灯的意思,只是那么呆呆地坐着。
她坐了很久,久到宋筝忍不住从浴缸里偷偷溜出来想看看她是不是累得直接就去睡了。
他踏出卫生间的瞬间就看见了庄铃语,坐在玄关的地面上,在一片漆黑之中玩手机。
宋筝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说了多少次让她不要坐在地板上这样容易宫寒怎么就不听话呢。
虽然是夏天,可是只穿着一条连衣裙这样坐着,也很容易感冒。
他正要上前去把女孩从地上拽起来,庄铃语的手机里那些看不清楚的文字一下就变成了图片,让他愣在了原地。
庄铃语最害怕的就是鬼怪之类的东西,所以此刻手机上那一张血淋淋的还带着扭曲和诡异人脸的恐怖图片绝对不可能是她主动找来看的。
更何况,那张恐怖的图片上明明白白地用血红色的字体写着对庄铃语的诅咒。
庄铃语每次进鬼屋都会害怕到拽住他的衣袖,然后全程都不敢睁开眼睛,恨不得把耳朵都堵上。就连看哈利波特的时候都会因为看到奇洛教授脑子后面长出来的那张伏地魔的脸而吓得尖叫出声。
而此刻,手机的荧幕亮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竟然是面无表情的。
手上同时按下按键又看向下一条,这次宋筝离得更近了一点,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顶着他的头像的粉丝给庄铃语发来的私信。
没有一句能入眼的话,全都是对庄铃语的诅咒、谩骂。
看完这一个,庄铃语又打开下一个。
还是这样。
一个又一个,宋筝不知道那天庄铃语到底打开了多少这样的私信,他只知道到最后,他已经握紧了拳头站在庄铃语的身后红了眼。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原来他最爱的人每天都在遭受这些可怕的事情。
怪不得她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怪不得她总是看起来很难过,怪不得。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轻描淡写的“没事”。
原来是这样。
对于这一切,他居然一无所知。
等庄铃语看完了所有的私信,终于合上手机。
整个房间又重新归于黑暗。
在这无边寂静的黑暗之中,她一个人蜷缩在玄关的角落里,逐渐由小声啜泣到失声痛哭。
宋筝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世界不是只有美好表象和想象中的幸福未来,还有他看不见,也无法掌握的阴暗面。
他爱她,可他无法保护她,只会让她不断受到伤害。
那一天,他就安静地站在浴室里,听庄铃语哭了很久,直到她终于停止哭泣,在玄关以那样的姿势睡着了,他才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用纸巾帮她擦干脸上残余的泪痕。
他借着月光看着沉睡的女孩,很久。
最后他终于站起身来,抱着那个带着所有美好愿景的箱子,换过花束里面的卡片,从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连夜坐飞机离开。
他在逃。
他害怕自己只是慢了一秒,都会让庄铃语受到更多的伤害。
他不明白。
明明他们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凡相爱的两个普通人,为什么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红着眼死死的攥紧那一枚戒指,钻石在他的手上磕出一道道的血痕。
他一刻不停地把所有公开的媒体平台账号里有关庄铃语的东西全部转为自己可见,然后在每一个平台都对她取消关注。
他在机场看着太阳出来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发信人是庄铃语。
昨晚,他摸黑把花束里的卡片从“嫁给我”换成了“我们分手吧”。
这一别,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