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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红豆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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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放低一点,不要用鼻孔看人。”
黑发少女闻言照做,表情却还是一等一的难看。
“……笑一个试试?”
我不报多大期望地提出这个请求,再自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看见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表情。
“要不今天还是就到这里吧……”我扶额长叹,末了还被“她”敲了下脑袋。
“那就到你了。”
从“大少爷”变“大小姐”的XANXUS冷哼一声,示意我跟着去训练场练枪。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好歹对方最擅长的是射击这种远程攻击方式,如果换成近战肉搏,再训练都没用,我分分钟就能露馅。
至于实际练习难度……至少比他生拉硬拽把自己套进一个温文尔雅小厨娘壳子里要容易得多。
开学前的一个月,要请医生来把我眼盲的问题解决,还要把我的格斗术和枪术练到大少爷本人最低水准以上,以至于基本上大半部分时间我都泡在训练的靶场里勤勤恳恳“耕作”。
而这场荒谬至极的互换几乎没有任何规律,最短一天最长三天,也不需要其中一方失去意识之类的限制,有时候我上一秒还在厨房里炒菜,下一秒眼前一亮面对的就是冷冰冰的靶场和电子屏幕上工工整整的十个十环成绩。
今天早上纯粹是被摇醒的。
字面意义上的,被拎起衣领前后摇晃,半个身子都被拖出柔软床铺暴力地丢在地上。
我揉了揉眼睛,发出哀嚎:“你换过来就换过来,干嘛一大早把我叫醒啊……”
天知道前一天我试菜到凌晨一点,估摸着睡下了不到四个小时,所以稀里糊涂互换的时候也只是恍惚了一下就顺水推舟睡了过去,哪想到本应该习惯这件事的大少爷还会千里迢迢把我摇起来……
他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压低身子蹲在地毯上,声音是难得的虚弱:“我……不对,是你,你好像被下毒了,有人发现了吗?”
我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一下子窜进鼻尖:“怎么会……食物基本上都是我经手的啊?……啊??!”
我的视线下移,停留在被血色浸染的睡裙上。
我:“……”
但凡是个适龄女性都能明白其实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XANXUS是个顶替少女身体的男生,生理课上老师可能也不会刻意提起女性的生理期问题……
XANXUS还在进行逻辑极其缜密的推理:“因为老头子的原因,另外那三个有继承权的垃圾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他们手下也有几个没能力没胆子但喜欢搅事情的……估计是看我和你接触太多,想先下手为强试探我的反应吧。”
我麻木地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的结论是……?”
尽管痛的脸色发白,他的回答在咬牙切齿中也仍然带着强烈的黑手党风格:“先解毒,下次换回来我就把那几个垃圾宰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槽多无口的我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个烂摊子,眼下暂时没时间给大少爷做生理知识科普,解决经血和疼痛问题放在首位。
秉承着“既然我醒了干脆大家都别睡了”的心情,我报复性地抄起房间里的电话摇来睡眼朦胧的罗森,支使他回我的房间拿点生计用品和干净的衣服。
事急从权,我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
万万没想到,互换的这几天,度过了换衣服、洗澡等等难关,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生理期”斩在马下。
不得不在温度高的离谱的西西里的夏天抱着热水袋在床上躺尸的XANXUS心情自然说不上来有多好。
眼见着这份疼痛已经发展到惯于各种格斗训练的黑手党继承人都难以忍受的地步,我不得不强硬地给他塞了一片止疼药救急,期间小心翼翼地避开耳目把自己关进熟悉的小厨房。
嗯,这个多出一截的身高,拿东西的时候都和以前的习惯天差地别……
十四岁一米七几到底吃什么长的?!
意大利男人的身高别太离谱啊喂!
十分钟前——
罗森打着哈欠表示要回去补觉,大少爷华丽而空旷的卧室里顿时只剩下一坐一躺两个人。
XANXUS被迫以修女祈祷式姿势躺在哪里,脸色糟糕至极,从一开始轻微贫血导致的苍白到后来了解所谓“中毒”真相的窘迫发红和得知这种酷刑要持续约一周时间的微微发青……
天哪,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原来可以这么丰富。
每种变化都浓墨重彩一眼就能看出来。
相比之下我换到少年身体里的时候连镜子都不敢看,绝大多数时候绷着“面无表情JPG.”的面瘫脸,一点点笑容都不敢露出来,就这样我还听见不少洒扫女仆惊叹“XANXUS少爷最近脾气好像变好了不少”。
曾经这货的性格有多暴躁可想而知。
我兢兢业业装了一段时间的乖,风评也只是从“狂躁症”转变成“疑似躁郁症”。
大概是常常发疯和间歇性发疯的区别:)
我干坐了一会,眼皮就开始不住地打架,还不能安安静静在房间里待一整天——厨子把门关上泡一天厨房自然不在话下,但黑手党继承人之一要学的内容多得可怕,除去被狠狠耳提面命一番的格斗术,文化课我也借了书狠心补习,进度总算是勉强跟上,囫囵吞枣也总比没看过要强。
即使社交需求再低,经过的每个人都随时可能来找我搭话并且戳穿我的真面目,日子久了简直比地道战还心累。
最可怕的是有一次XANXUS疑似在跟父亲谈心,眼睛一睁一闭就和守在厨房的我换了位置。
我当场表演了一个心跳骤停。
“我去厨房做点补血的东西给你吃……至少暖暖胃会好受一点吧。”
我憋了半天,提出一个干巴巴的建议。
“随你。”
他打了个哈欠,心安理得地躺在熟悉的床上,渐渐陷入沉眠。
“红糖姜茶吧……这个好像效果不错。”
我在房间里一边神经质地来回踱步一边碎碎念,小心翼翼地拉紧窗帘防止日出的阳光打扰他的睡眠。
哪知道原本一副慵懒姿态的人顿时不乐意了,要不是身体不适估摸着能蹦起来捶我:“不要这个。”
“啊?”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听不懂吗垃圾!”
“……”
就,怎么说呢,多少次了还是很难习惯自己的声音破口大骂的样子。
最后我煮了一锅红豆粥,里面还放了红枣红糖红皮花生等乱七八糟的补血食材……
最后出锅的成品比起粥更像是糨糊。
我试探着竖了一根筷子,白色的塑料长条□□了五秒钟才顺着地心引力下滑,在平滑的粥面上劈出一条痕迹。
如果被远月的老师看到,我大概会被揪住耳朵狠狠教训一番,期末考试打零分直接重修粥的烹饪这门课。
只不过千辛万苦地避开他人耳目端着粥回到房间的时候本该喝粥的对象已经睡和周公言谈甚欢,抱着还是男生时嫌弃得不行的垂耳兔抱枕和热水袋睡在床铺的正中央弯出一个小月牙。
我深知睡着之后被叫醒的时候心情能有多糟糕,悄无声息地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柜上,坐在有靠背的木头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起瞌睡。
——我也没睡多久啊。
※
XANXUS的睡眠其实很浅,极轻微的响动都能把他吵醒。在贫民窟时磨练出来的习惯一直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他的骨子里。
按理来说有过这种经历的孩子很难忘却幼年时的种种,即使是多年后摆脱了难熬的处境,成为体面的大人,午夜梦回之时也难免会惊醒。
因为不堪的过去和难言的窘迫。
补眠够了后自然醒来,眼前一片黑暗的XANXUS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凳子上已经快睡成一个“创造亚当”,拍了好几下床头柜也没把人叫醒。
——但有的人甚至睡完觉直接忘了自己昨天被打的事,还非要饿疯了的小孩摇晃好半天才爬起来做早餐。
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默默从被窝伸出一只脚踹在只有一只脚着地受力的板凳边缘,“少年”随着旋转的板凳手舞足蹈好几下,栽在地上清醒过来:“都说了多少次这是你自己的脸吧。”
“嘁。”
我:“……”
认命地爬起来,揉揉酸痛的脖子,我打开保温桶推到神色恹恹的XANXUS面前:“还疼吗?吃点东西?”
“不是红糖姜茶?”
被对方一秒警惕起来的表情好笑到,我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不是,是红豆粥,补血益气,养生暖胃。”
虽然XANXUS看起来一点都不相信,但他还是屈服于热粥的甜香,挣扎着跑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之后和我一人一个小碗疯狂吹气。
早知道就不该用效果那么好的保温桶……
我默默腹诽,花了好长时间才喝完不大的一碗粥,XANXUS的动作比我还慢一点,基本上是喝一口停一下,皱着眉头吹好半天再喝下一口。
“……放了什么玩意。”
他不耐烦地把空碗往我的方向一丢,被我稳稳接住放在桌上,我麻利收拾好餐具,嘴上跟报菜名一样叭叭叭:“红豆红糖红枣黑米糯米小米。”
XANXUS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黏糊糊的。”
我忽视了他的抱怨,仔细回忆这两天的食谱,冷静地抓住了对方的短处:“我想起来了,你前两天用我的身体是不是吃了很多冰沙?”
“两碗。”
那特么是特大号碗!有我的脸那么大!上午一碗下午一碗!
“还有海鲜浓汤……嘶,这个倒是都喝了。”
XANXUS彻底不说话了。
他压根不知道女性生理期前有哪些忌口,我其实是知道的,但是放在别人身上就下意识忽略了……
我抱着保温桶和碗坐在椅子上发呆,思维已经飞出天际,现在继续想怎么才能在人流量大起来的宅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抄小路跑进房间的家伙送回去无异于自寻烦恼。
于是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少女”柔软的如蛇的身躯悄然贴近,狠狠捏住了我的脸——也是他本体的脸。
是相当恶意的拉扯,横向拉伸纵向延展,给面部肌肉做了个过于暴力的spa。
我口齿不清:“唔唔唔唔哇唔?!”
对你的脸好一点啊喂!
“如果你听人说话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扬起来,冰冷锋锐的金属贴在下巴上,危险意味十足。
“是是是……哪来的这是?”
我一个后仰躲过他没什么杀意的威胁,重新恢复了端庄的坐姿,打量了一下装饰华丽的匕首,欣赏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挽出来的刀花。
XANXUS拉开抽屉示意我拿起这对匕首里的另一支。
他手上的刀柄末端镶嵌着极小的一枚红宝石,位于黑色的“X”交叉中心,而我手上的刀柄末端则是蓝宝石并“R”字样的标记。
XANXUS用指尖弹了弹刀刃侧面:“和你之前被刺的是同一种材质,我找人把原件搜回来融了做成这个,被门外顾问鉴定可能会有和死气弹一样的效果。”
简单来说这就是比子弹更快捷便携不惹人怀疑的一种控制方式。
我“啊”了一声,指腹在刀刃上按了按,没狠下心来实验:“划一道口子就可以了吧?现在换回来……”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把匕首丢回抽屉:“你是蠢吗?”
“我没闲心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这下我可谓是进退两难。
给这具身体一刀是对XANXUS的不尊重,给自己一刀又过于奇怪……
“不是现在用的。”
他顺势躺回床上,眼见着是因为吃完东西药效进一步发作又开始犯困,下巴抬得可高,十足的大小姐做派。
“下次再遇到不长眼的垃圾……我准你换我来解决。”
我眨了眨眼,“啊”地应声:“你知道啦。”
其实算不上是多大的事情。
我作为毫无身份背景的人被空降到私人厨师这个“重要岗位”上,有微词的人不在少数。
大厨房隐隐的排斥只是小事。
被分配到小厨房之前,我其实还是和大多数普通的清洁女仆分到一起,被培训的同时也负责清洁卫生、洗衣服等机械工作。
不累,磨人的很。
拥有职场老油条灵魂的我压根没把一群十几二十岁小女孩偷偷孤立我的举动看在眼里。
无非就是让我多清扫一部分不属于我工作量的部分,让看不见的我费力踮脚去够高处的晾衣绳或是藏起衣架。
反正最后的赛道完全不同,我也没什么好竞争的。
绕是如此我还是被实实在在堵了好几次,最严重的一次经历了一番恶语后被堵在洗手间,从顶上泼下一盆凉水。
夏天的时候被凉水从头浇到脚不算什么,水也只是干净的清水,总体来说和穿着衣服冲凉没什么两样。
等她们觉得一言不发的我太无聊自动散去,踩在马桶上就能翻出被重物抵住的门,被堵的地方足够偏僻,在静谧的午睡时光、一天中日头最大的时候偷偷跑到庭院收一件干净衣服下来换也不是难事。
身体也没辜负强行灌下去的两大壶红糖姜茶,一晚上过去没发烧也没有偏头痛看起来一切如常。
在之后我就被调去了装修好的小厨房。
临走前本着关怀前同事的精神递了一封关于手脚不干净的女仆行窃倒卖证据一条龙的举报信,彭格列作为黑手党家族效率极高,搬去厨房的那天下午我就从叭叭个不停的罗森口中听到了罪魁祸首被查办的消息。
原本的勾心斗角、恶语相向离我远去,这辈子可能都无缘再见。
我要应对的就只有XANXUS一个人。
除去三餐外的时间我都可以自由自在地钻研料理,他本人对菜色意见也不大,这份包吃住的工作可谓是钱多事少的典范。
我再满意不过了。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要不是XANXUS现在明里暗里各种提醒我估计过段时间什么印象都不会有了。
“谢谢?”
“……”
他翻了个身,把雪白的垂耳兔玩偶踢到一边,像是哼了一声。
阳光穿过丝绸窗帘间的缝隙,在柔软的床铺和他闭合的眼睑上都洒下不均匀的光丝。
这又是一个平静的周末,也是一个平凡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