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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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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颢天玄宿因心疾睡眠不佳的第四天,也是丹阳侯睡眠不足的第四天。
左手药袋,右手文件袋,下班回家还顶着俩熊猫眼的丹阳侯,隔着家门听见里面师兄在说话。
“苍苍,你饿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
“苍苍想喝点什么吗?”
“苍苍,不要紧,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不用这么拘束。”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语气。
师兄又收养流浪动物,还随便给人家起了名字。
一想到满屋子的毛,以及被埋没在毛茸茸里的师兄,丹阳侯不由得头疼又手痒,想冲进去打扫卫生的那种手痒。
但想归想,他仅是用零点零一秒皱了下眉,就整理好表情,伸手去摸指纹识别锁的按钮。
手指离门把手还差一厘米的距离,只听门里传来一个稚嫩童声。
“嗯,爹亲!”
哐当一声。
一脚跨进门的念头比开门的动作快了一步,丹阳侯用脑门亲吻了门板,用眼睛接受了现实。
两边都很刺激,两边都很精彩,一时头晕眼花。
屋里并没有第四个人,就在门开的一瞬,有个小东西呲溜一下钻到了师兄身后,像是怕门外闯入的大灰狼一口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小兔子躲在大白兔后面瑟瑟发抖,但又忍不住好奇,还要偷眼来瞧这只大灰狼是不是有长很尖的獠牙,以及长了几个。
颢天玄宿看了一眼自家的门,又看了一眼门外的人,也有些发愣,似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师弟会突然运动神经失调。
“丹阳?”
黑眼圈红脑门的丹阳侯没有说话,盯着从师兄腿弯处探过来的视线只觉烦躁,眼轮匝肌一抽,一个锋利的眼刀就飚了过去。
人类幼崽的视线倒不如好奇心一般坚定,像是不堪一击的肥皂泡,接触瞬间便消失无踪。
丹阳侯这才满意地侧身挤进屋,反手带上房门,转头却见颢天玄宿已经不紧不慢地提着裤腰,浑不在意地拖着沉重的腿部挂件往厨房去了。
“洗过手来吃饭吧,我煮了鸡汤。”
04
自家师兄其实并不精通厨艺,但大约因着煎药和煲汤在本质上都差不多,属于文火慢炖的耐心功夫,便无师自通了一门丹阳侯怎么也学不会的手艺,还因此拯救了家里唯一一口没来得及被大火烧炸的砂锅。
这口幸存之锅正摆在餐桌上蒸腾着热气,清可见底的靓汤表面浮着一层透亮的黄色鸡油,几颗鲜红的枸杞将那根支棱起来的鸡腿衬得越发白嫩鲜美,看得对面小崽子眼睛都直了,不争气的泪水就要从嘴角滑下来。
所谓“隔壁小孩都馋哭了”,大抵就是这么个样子。
——哼,没出息。
丹阳侯瞪之。
“吃吧,吃完再玩一会儿就该睡觉了。”颢天玄宿戴上一次性手套,扯下那条扎了无数视线之箭的鸡腿放入苍苍碗中,“我不在的时候,要听丹阳叔叔的话。”
“你要去哪里?”
时近年关,道域四宗之间的交流访问早就停了,而距离上次颢天玄宿中原寻药也才刚刚过去半个月而已,身为星宗领导人的师兄应该没有差要出。
颢天玄宿头也不抬,自顾自地用筷子掐住鸡脖子翻了个面,撕下被埋没在汤里的另一条鸡腿押到丹阳侯碗里。
好像比给苍苍的那只要大。
“有点事情要办,得劳烦师弟照顾苍苍几天。”
这话好像是答了,又好像什么也没答。
丹阳侯低头看着碗里的鸡腿,忽然有一种鸡腿要跳出来扛起碗来跑路,让他没饭可吃的错觉。
颢天玄宿又问,“可以吗?”
“既是师兄所托,自然可以。”就应该在鸡腿跑路之前先吃掉就对了,丹阳侯凶狠地咬了一口,“师兄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了么?”
“嗯?丹阳是指什么?”
丹阳侯抬起头,视线从师兄脸上的淡泊坦诚,到师兄碗里撕鸡肉拆下的鸡架骨,各停留了两秒,然后定在了对面恨不得连手手一起吃下肚的人类幼崽身上。
四五岁的小孩儿胆子还小,被盯得发了毛,一口食物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最后终于大彻大悟:难不成是不该吃饭?于是委屈巴巴地张大嘴,恋恋不舍地就要把嚼了一半的鸡腿肉往外吐。
欺负小孩子是不对的,欺负师兄儿子更是不对的。
质问不出口,丹阳侯浅哼了一声挪开视线,摇了下头,“没什么,师兄还有什么要吩咐么。”
“没了。”
颢天玄宿撕完最后一条鸡肉,微笑着摘了一次性手套,“我赶时间,马上就得走,苍苍就拜托你了。他之后的住处问题,等我回来就会处理。”
嘎啦嘎啦的行李箱滚轮声跟着颢天玄宿从卧室行至客厅。
丹阳侯瞥了一眼,那是个十八寸的登机箱,看来师兄出差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两个周,否则光是应急的备用药都要占掉这箱子的一大半,根本没地方放换洗衣物。
这种时长的出差在师兄以往记录里不算久的,但丹阳侯看着那箱子,无端想起了从学校毕业的那一个夜晚——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啤酒开罐的噗呲声,也没有洒满一手的啤酒烟花。
“师兄,你今天的火用过头了。”
口中鸡肉已经嚼不出原来的味道,丹阳侯有些出神地盯着白胚砂锅上一条几不可见的裂纹,渗出的汤汁在裂纹底部蜿蜒出一条水线,不大起眼,但这口幸运之锅显然也是废了。
像是宣告好运到了头。
颢天玄宿如他预料一般在大门口停了脚步,折回来眯着眼睛盯着看。
挨得很近,他能闻到师兄身上常年不散的药香,听到师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惋惜,“哎……是师兄心急了,还要劳烦师弟收拾了。”
“无妨。门厅柜子上有新买的稳心颗粒,记得带上,别忘吃药。”
“嗯,我会。”
老夫老妻似的叮咛,门开了又关,温暖的空气并没有因此散掉多少,房间里的空调明明马力很足,却不知为什么,好像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温度。
少了点儿什么。
丹阳侯深吐了几息,还没来得及彻底沉溺到患得患失的情绪里去,抬眼就看到对面小崽子扎开油光光的小手,嘴里叼着没吃完的半个鸡腿,正悄悄往桌子底下滑,像是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洁癖神经跳得要炸,丹阳侯蹭得一下站起来,抓了苍苍的后衣领往上一提。
“喂!不许在餐桌以外的地方吃东西!”
啪唧一声,鸡腿应声掉了地,滑出一条油亮亮的水光,紧接着,小孩子哼哼唧唧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呜呜呜不要抢苍苍的鸡腿、呜哇——!”
“……”
丹阳侯捂着心口,仰天花板长叹:师兄的心疾是会传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