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风月》古崎

1、也许是心动

　　古雯灵不想相亲。

　　她曾经相过好几次，遇上了这世间千奇百怪的男人们。比如门牙缺条缝，比如找老婆就等于找保姆，比如刚分手就想和女人结婚的gay，比如喜欢玩制服play的富二代。

　　真是开了眼了。

　　所以文瑾再让她去相亲的时候，她拒绝地干脆，“不去，打死不去。”

　　文瑾先是好言相劝，“这个男生是梅阿姨千挑万选的，一眼看中，说是肯定适合你。”
　　古雯灵即刻否认，“没有人适合我，我要孤独终老。”

　　文瑾不肯放弃，“要不给你看看照片？我看这男生帅得很，你绝对喜欢。”
　　古雯灵立马扭过头，“不看，反正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看的。”

　　文瑾耐心耗尽，态度转变为强硬，“餐厅都定了，你必须去相亲。我给那边回复了，叫那边加你微信，你记得通过一下。”文瑾在手机上操作着，随后抬头，再次提醒。

　　“要听话，古雯灵。”

　　古雯灵不可避免地心惊。

　　她平日里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一向温柔的妈妈，忽然之间叫她的全名。

　　她斗不过她。

　　“噢……”古雯灵无奈地拖长了尾音。

　　别无他法，只能答应。

　　不过为了表达对这次相亲的抗拒，她打开了手机，麻利地把昵称换作轻舞飞扬，把头像换作一朵盛开的荷花，把个性签名换作“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够老气吧？要的就是老气。

　　要让相亲结束在第一印象中。

　　***

　　相亲这天，古雯灵乱穿一件高腰印花衬衣，套一条浅色直筒长裤，甚至没化妆，整个人是随意懒散的模样。

　　不情不愿地走出门。

　　到达餐厅，古雯灵走上了餐厅二楼，靠近前台，拿出手机确认信息，向前台经理说明桌号。

　　“11号桌。”古雯灵耷拉着一张脸。
　　“好的，我带您去。”经理热情洋溢。

　　这是一个以白色为主调的餐厅，四处摆满了郁郁葱葱的散尾叶、仙人掌、大叶尤加利。顶部斜面用玻璃封顶，配合四周通透的落地窗，框进窗外摇曳的小竹林。

　　古雯灵跟随经理穿梭在现代蜀道之中，在一张张摆满菜肴的客桌上搜寻感兴趣的食物。

　　目前是只对食物感兴趣。

　　即便再抗拒，也起码要吃饱喝足，不能亏待自己。

　　经理停留在一扇原木书柜屏风前，屏风转角之后仍是一道石英灰大理石铺就的走廊，临窗边整齐放置三张小方桌。

　　“最里边那张方桌就是11号桌。”经理向古雯灵确认，“是那位先生的朋友吗？”

　　古雯灵顺着经理指引的方向，看一眼那位先生，那位先生恰好抬头。

　　一个单眼皮的板寸男生。

　　脖颈颀长，下颌流畅。薄唇轻抿。眉形锋利，眼神却显困倦，似乎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她心里蓦然跳动一下。

　　似乎是度过了不同于以往的一瞬间。

　　古雯灵立即撤退，躲回屏风内，遮掩不成体统的自己。

　　忽然就变得懊恼了。

　　早知道是这么一个对象，她就应该好好准备的。

　　古雯灵急忙整理着毛躁的头发，四处搜寻。看见了卫生间的标识，她果断走了进去。

　　站在盥洗池前，对着化妆镜梳理头发。等隔间打开，她厚着脸皮借路过美女的口红，仔细填补，轻抿两下。再低下头来，抚平衣摆。

　　可以了，这下好歹能够见人。

　　古雯灵走回屏风，再故作矜持地走向方桌，两只脚有轻微的内八。

　　“你好，请问是万彻吗？”

　　庆幸之前瞄了一眼他的名字，古雯灵此刻还不至于太尴尬。

　　“你好。”万彻放下手机，试图站起来。桌椅紧凑，长腿没能站直，只能弯腰弓背，等待古雯灵入座。

　　万彻给古雯灵倒了一杯柠檬水，“古雯灵？”万彻尝试着说出这个名字，以免认错人。
　　古雯灵甜美微笑，“嗯。”

　　古雯灵抿一下柠檬水。平时一口干一杯，现在一口只能抿湿上嘴唇。“不好意思，堵车，耽误了一下。”

　　“没事。”万彻指指桌角的二维码，“那里可以扫码点餐。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怕不合你口味。”
　　古雯灵急忙摆摆手，“我吃什么都可以的，不挑食。”

　　其实在来时的路上，已经看中了两侧客桌上的冰淇淋吐司、荷叶烤鸡、高山耗牛、芝士烤土豆。可惜此刻不是贪吃的时候，古雯灵需要时刻保持矜持。

　　万彻开始扫码，“那我随便点一点，不喜欢就换。”
　　“好。”好像除了好，古雯灵也找不出其他回答的话。

　　等餐的间隔时间变得局促而沉默，就听得周围餐桌的交谈与顶部传来的慵懒的歌。

　　古雯灵保持坐姿不动，断断续续抿柠檬水，抿了六七下，也不见得水位下降一厘米。

　　忍不住总想偷看万彻。

　　万彻穿一件深灰色T恤，宽松得抬肩挎到手臂上，袖口就要到达手肘。小臂肌肉结实，呈现小麦肤色。可方才他弯腰时看入领口，脖子下透露出的一点点肌肤还算白净。看来这人晒得不够均匀。再往上观察下颌线、耳廓、眼睛。

　　意外与万彻四目相对，又是一阵心跳。

　　自觉不礼貌，古雯灵尽量找补，“我看你特别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面。”
　　“见过吗？”万彻仔细回想他与古雯灵的交集，理不出头绪。

　　古雯灵趁机正大光明看上两眼，恍然大悟，在万彻的脸上找到了答案，“想起来了，你长得像书上的一位唐朝将军。”
　　万彻一口柠檬水差点呛着，“语文老师的形容词都这么独特的吗？”

　　古雯灵暗自慌张。万彻知道她的基本信息，可她对他却一无所知。

　　菜品陆续上桌。冰淇淋吐司、荷叶烤鸡、高山耗牛，古雯灵喜欢的菜竟有三个出现。随后还有罐香排骨、凉拌秋葵、柠檬西柚，一张小方桌满满当当。

　　原来和好看的人在一起，菜肴也会变得美味可口。

　　古雯灵最先动筷冰淇淋吐司，怕冰淇淋融化，失去香味。一整块正方体吐司面包被分为许多小方块，古雯灵伸手拿叉子插一块，沾一沾冰淇淋，又再插一块。

　　兴许女生都喜欢这类甜食。万彻站起来，端起冰淇淋吐司换掉古雯灵眼前的凉拌秋葵，让古雯灵喜欢的食物变得触手可及。

　　“谢谢。”古雯灵抿一下冰淇淋。表现得好像饿鬼一样，古雯灵开始收敛，找话题聊天，“你……工作很忙吧？”

　　反正肯定是有工作的人，这样提问总没错。

　　万彻夹一块耗牛肉，“平时还好，前段时间比武就会比较忙。”万彻给古雯灵也夹一块耗牛肉，“别光吃冰淇淋，也吃点肉。”

　　古雯灵客套，“你也吃点冰淇淋，真的好吃。”

　　古雯灵放下叉子，转而拿起木筷。

　　比武是什么意思？这个词语听起来过于武侠了，古雯灵实在好奇。

　　“比武……比柔道还是跆拳道？”古雯灵猜测万彻是运动员，或者运动员教练。

　　万彻拿叉子的手明显愣一下，再继续伸手，尝一口古雯灵推荐的冰淇淋吐司。香草冰淇淋在口中融化，万彻尝到甜甜的味道。

　　万彻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并不知道我的基本信息？”

　　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

　　古雯灵有些难为情，“对不起啊，我这几天太忙了，没顾上看。”又说一个谎话，为了努力维持礼貌。

　　万彻放下叉子，“没事的，能理解。相亲嘛，都是被父母强迫来的。”
　　古雯灵辩解，“没有强迫的，真的。”

　　万彻并不在意古雯灵的辩解。他双肘撑在方桌边缘，郑重其事。

　　“那么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彻，谷特沙漠第七救援队的中队长。爱好嘛，打篮球踢足球都行。厨艺的话，会一点点。我们食堂阿姨手艺不错，我偶尔会找她学习学习。”

　　万彻略微害羞，摸摸后脑勺，“我不太擅长向别人做自我介绍，可能漏掉的信息有点多，你想了解什么尽管问。”

　　古雯灵想要了解的事情还很多，猛然一下却也接受不了太多的信息，便随口挑一个简单的问题，“你的，年龄？”
　　“噢，”万彻补充回答，“我今年二十七岁。”

　　古雯灵有些惊喜，“我们同岁哎！”
　　万彻微笑回应道，“我知道。”

　　古雯灵莫名脸红了。

　　落日余晖倾洒到落地窗上，映照得万彻的脸颊浸染橙黄色的模糊轮廓。树影温柔，披洒在万彻的右肩头。这天的黄昏不如往日炎热，一丝慵懒伴随音乐萦绕在心间。

　　古雯灵埋下头来。玻璃中倒映她略显慌乱的身影，展露出心底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也许是心动。

　　***

　　晚餐结束后，万彻送古雯灵到小区门口。礼貌寒暄离开，结束一场特别的约会。

　　古雯灵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回到家中，不敢过于张扬，古雯灵一本正经穿过客厅，走进卧室。

　　古岩在厨房里切哈密瓜，文瑾在阳台上跳瘦身操。电视里放着没人看的新闻，播音主持字正腔圈介绍国内消费市场现状。

　　晚风吹关卧室门，砰然一下响动。夏夜的风在热气里闷蒸，要给人身上敷一层汗渍的味道。

　　古雯灵躺在床上，塞着耳机哼着歌，点开微信，迫不及待改回了可爱的头像和昵称。

　　文瑾走来，轻敲两下，推开门，“你房间怎么这么热，煮包子吗？”

　　文瑾绕过床尾，走去窗边，关上深色木框窗户。打开空调，扔掉遥控器，抱胸盯着古雯灵。她看出了古雯灵的异样，不同以往。

　　文瑾笑道，“看来今天的相亲对象，是一个特别的人？”

　　古雯灵才回过神来，发现了床尾的文瑾。她摘掉耳机，耳根有若隐若现的红润。

　　文瑾故意逗弄古雯灵，模仿古雯灵早前拒绝相亲的模样，“我不相亲！我要一辈子单身！”
　　古雯灵反驳，“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别瞎编。”

　　古雯灵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手里仍旧在玩手机，发出微信聊天里给人发消息的一声，“哼——”

　　文瑾撇嘴，“温馨提示，即便有好感，也要等男方主动。”文瑾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一条千年单身狗，一点经验都没有。”

　　古雯灵向文瑾比划OK手势，“放心，我聪明得很。”实际差点就要给万彻发消息了，甚至打好了晚安两个字。

　　室内已经被空调吹得凉快下来，连同古雯灵躁动的心。

　　文瑾说得没错，女生是该矜持。古雯灵强迫自己放下手机，拿上睡衣去洗澡。今天洗澡的速度要比往常快一些，沐浴露刚涂到肌肤上便被温水冲了去。

　　伴随着仅存的一点马鞭草沐浴露香味，古雯灵心惊胆颤地回到卧室，小心翼翼点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没有显示发来消息的姓名。

　　古雯灵像揭晓考试成绩那般紧张，盘腿坐在手机前，双手合十闭眼祈祷。鼓足了勇气，才终于点开消息。

　　是万彻。

　　“明天一起去游乐园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