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风月》古崎

3、困兽

　　万彻听见身旁的人喝可乐喝到底，用吸管吮吸空气哗啦响，不觉口渴。

　　“要不买杯奶茶或者咖啡来喝？”万彻询问古雯灵，“你想喝什么？”游乐园的饮品店里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口味。
　　“我都可以。”古雯灵也有一些口干舌燥，此刻觉得只要是能喝的就行。

　　“好，等我。”万彻来去匆匆。

　　似乎是运气好，恰巧错过了上一阵的高峰期，万彻的奶茶买得顺利。他为古雯灵带来一杯生椰拿铁，为自己买了一杯经典拿铁。是按照店员推荐的口味来选择的，不懂其中的独特。

　　古雯灵意料之外地开心，“这拿铁可不容易买到。”醇厚的椰乳沉积在下方，棕色的咖啡丝绸那般入侵椰乳，伴随冰块叮当响动。再渴也要多看几眼，不着急动嘴。

　　万彻已经对准吸管，喝了一口拿铁。下一口被古雯灵紧急叫停，不敢动弹，“等我先拍一张照。”

　　古雯灵指导万彻摆好姿势，两只透明冷饮杯左右相依。古雯灵先是找准远处古堡当作背景，再调整他们两人的手势。万彻的冷饮杯高了些、歪了些，古雯灵翘起兰花指，抓住杯盖轻轻挪动。

　　“哎，再转一点，这样好看。”为了不像刚才那般接触到万彻的手，古雯灵小心翼翼。

　　最后的照片很满意。游玩之后如果有了一张可以发朋友圈的照片，这一天的辛苦才算有意义。

　　在那之后，古雯灵沉浸在修图之中。

　　即便已经结束游玩，出园，坐上回家的车，古雯灵也仍旧是抱着手机仔细调整，弄得手机发烫。

　　万彻打开驾驶座旁的车窗吹风。稍微有点不适应坐过山车，脑袋闷得很。万彻一手掌控方向盘，一手揉一揉鼻梁，瞄一眼古雯灵，“还没修好吗？”

　　“没呢，还在磨皮。”古雯灵没办法说出心中的纠结。万彻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匀净，又是小麦肤色，即便不露脸也能猜到是为男生。这样的照片发出去，该怎么回应质疑？说是普通朋友肯定没人相信，就怕热闹的朋友们瞎起哄，让人尴尬。

　　虽然万彻与古雯灵实际上根本没有共同朋友。

　　万彻那晚回到家，洗了澡，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刷新朋友圈的界面，才总算刷到古雯灵一分钟前新鲜出炉的照片。

　　磨皮磨得出人意料，万彻的手变得白净柔美，兄弟变姐妹。险些不敢认领。

　　万彻模拟照片中的姿势，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观察自己的手。“我手也不长这样啊。”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万彻的嘴角不知不觉扬起笑容。

　　点个赞，退出了朋友圈的界面。

　　古雯灵看见了万彻的点赞。

　　一片五彩缤纷的头像里，只有他最独特。

　　***

　　想见万彻的心是克制不住的。之后几天，古雯灵想办法主动出击。

　　古雯灵给万彻打电话，“我朋友送了我两张live house的门票，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
　　万彻声音有些沙哑，“今天的话，可能不行，有事耽搁。”
　　古雯灵随口一问，“什么事呀？”也没想过一定要万彻回答。

　　“今天……要去参加婚礼。”

　　古雯灵来了兴趣，“我可以一起参加吗？正好我爸妈去乡下玩了，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可能不太方便。”万彻感觉这些话很难说出口，但他仍旧选择了对古雯灵坦诚相待，“举办婚礼的是……我的前女友。”

　　其实可以描述为一个朋友的。

　　一个朋友，轻描淡写地概括他的一整个青春。

　　古雯灵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八卦。她没好意思说，她的一颗八卦之心燃起，更想要跟随万彻去现场看热闹。知道这样不礼貌，古雯灵的好奇只能憋回胸口。

　　他们结束了通话。

　　古雯灵关掉了购票的APP。幸好买票之前问了一句，免去了不必要的费用。

　　但是真的“幸好”吗？

　　这个消息对古雯灵而言，好像不怎么坏，也不怎么好。

　　一个人在家，家里显得空空荡荡。古雯灵倒一杯凉水，水流响动是唯一的陪伴。喝下半杯，尤茜打来电话，请求古雯灵的协助。

　　“今天日子太好啦！我得吃三场婚礼！”尤茜在电话那头感叹，“人不够用了，你快帮忙凑人数。”

　　古雯灵喝一口白水，“怎么凑？凑哪场？”
　　“卢叔叔的一个医生朋友要结婚。”

　　古雯灵放下水杯，“这个年纪……二婚呐？”
　　“不清楚，不是什么特别有交情的朋友，但不去又不好。”

　　尤茜和男友卢竞之正在去往婚礼现场的路上。

　　夏风侵袭，半截车窗里灌进哗啦声响，尤茜的耳发被吹得糊住嘴巴。她关紧了车窗。“卢叔叔今天跑生意，没办法去吃酒。本来吧，可以请人代送份子钱的，但是听说今天吃大闸蟹，我想可不能就这么亏了。”

　　古雯灵咽了下唾沫。

　　听得见电话那头传来卢竞之缥缈的呼声，“咕咕！本来说直接请你吃大闸蟹的，省得特意跑一趟！但是茜茜……”
　　忽然变得瓮声瓮气，好像嘴巴被捂住。接着传来尤茜的清脆埋怨，“别听他说，他什么也不懂的。你加油，替我吃回来！”
　　古雯灵信心满满，“放心吧，没问题。”

　　两人的豪言壮语犹如临战前夕的鼓舞。

　　古雯灵开始简单准备。纯粹只为吃饭的婚宴不用特意打扮。古雯灵化了淡妆，拿上链条包，兴高采烈走出门。

　　喜气是扎堆出现的。

　　一个酒店分三层，每层大厅接待不同的新人。每对新人的迎宾照摆放在酒店门前，古雯灵在三种不同风格的婚纱照前迷了路。光记得来酒店吃大闸蟹，忘了问新郎的名字。看三位新郎的年纪也都二三十的模样，按常理来讲并不符合成为卢叔叔朋友的条件。或许他们生意人的交友范围就是如此独特吧，不在古雯灵的想象范围。

　　身旁忽然停了一辆出租车，万彻从车里走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古雯灵继而一笑。

　　预料过有可能出现这幅场景，此刻当真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还是感觉神奇。

　　古雯灵让出位置，向万彻展示三幅迎宾牌，“参加哪场？”

　　万彻只瞄一眼画中的人，抬头示意古雯灵，他参加的是中间那场婚礼。

　　古雯灵好奇地观察中间那副婚纱照。

　　漂亮，只是婚纱照里的新娘肯定总是漂亮的。新娘手捧玫瑰，站在新郎身旁，两人头顶的蓝色天空中映着连笔拼音。两个人都姓lin。光有姓氏，没有名字，古雯灵研究许久。

　　“这新娘到底叫什么？”古雯灵好奇，眯着眼，回头看向万彻。

　　万彻撇开视线，没有回答。

　　古雯灵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只能回头独自研究。“噢，这里写得有。”古雯灵发现人像最下面有一行艺术小字，标记着这对新人的姓名。

　　新郎叫林有超，新娘叫林语舒。

　　古雯灵向万彻求证，“她叫林语舒？”

　　心里有一下刺痛的感觉。万彻轻微点头应和，转身离开，沉默着，是一只无法言语的困兽。

　　古雯灵跟上万彻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签到台，左右并排站在台前。

　　万彻疑惑不解，“你……”手掌摊开，指尖隔空连接古雯灵与签到台，试图弄明白古雯灵的举动。
　　“我可是真来参加婚礼的，别冤枉我。”古雯灵翻出手机，调出电子请柬。

　　尤茜刚才终于把请柬发了过来，偏偏正巧就是这一场。古雯灵对比仔细。新郎名叫林有超，是卢叔叔的医生朋友。

　　一个受新娘邀请，一个受新郎邀请，不冲突。

　　万彻拿出了红包。
　　前台大叔打开来数了数，问道，“送新郎的还是送新娘的？”
　　万彻眼帘低垂，“新郎。”

　　“新郎？”古雯灵还以为万彻说错了话。

　　前台大叔询问古雯灵，“你俩一起的？”
　　“分开的。”古雯灵拿出了红包，“我的也送给新郎，名字登记是卢盛。”

　　迎宾区域还不算太热闹，陆续有人来人往。已经过了迎宾的时间，新人应该正在进行仪式候场。

　　一切还是平静的，古雯灵心情平静。她原本就只是过客。

　　古雯灵拧紧包盖，看见万彻站在一旁等她，觉得惊喜，“我还以为……”以为他们俩要假装不认识，各自度过这一场婚宴。古雯灵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尴尬一笑。

　　“来都来了，就一起吧。”不然让古雯灵落单，万彻心里过意不去。

　　他们一同跨进仪式厅。

　　一个警察从远处走来，向万彻招手，“哥！”
　　万彻上下打量他，“你就穿这身来参加婚礼？”

　　警察笑道，“怎样，我这比你那身荒漠迷彩帅吧？”
　　万彻拍打他的胳膊，“放你的屁。”

　　警察取下警帽，拿在手里，“你碰到有超哥了吗？他刚向我问起你。”
　　万彻的笑容在一点一点消散，“我刚来，还没碰上。”

　　警察热情指路，“他就在左边那道门门口，走出去就能看到。”
　　“算了，他忙，不打扰了。”

　　一位推着白酒推车的服务员经过。警察往旁边挪一步，腾出了通道。他看见了古雯灵，一个安安静静待在万彻身旁的女生，模样乖巧可爱。

　　“这位是？”警察开玩笑，“你的未成年女朋友？”

　　这话让古雯灵窃喜开心，“误会，我不是未成年，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她一门心思光顾着解释前半句话。

　　万彻提醒警察，“你得叫她姐姐。”
　　警察顺从地轻轻点头，“姐姐好。”
　　“你好。”古雯灵暗自思忖，第一次见到这么听话的警察弟弟。

　　警察重新戴上了帽子，向万彻告别，“我还赶着去执勤，先撤一步。”

　　怕影响客人进出，他绕着边缘走出了仪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