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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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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酒儿在天亮时才回到寝殿。
她面无表情地拉开纱帐,站在床前一言不发地注视骆寄风。而骆寄风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垂下眼睫,静静地不出声。
骆寄风唇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暗红色。丁酒儿当时咬得重了些,嘴皮上的伤口很显眼。
丁酒儿用手帕蘸了点温热的茶水,轻轻擦去他唇上的血迹,并柔声问道:“为何这般安静,都不张口让我放你了?”
骆寄风不吭声。
他想了一个晚上,他能陪在丁酒儿身边的时间不多了,他要珍惜这最后的一段时光,不管丁酒儿如何对他,他一一受着便是了,多余的话不必说。
丁酒儿笑道:“你不说话,是想告诉我,你喜欢被这样对待是吗?那我以后天天都这样对你,你认为怎么样?”
骆寄风如同一个没有情绪的哑巴,不论丁酒儿怎么激他,他都不出声回应,全然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
“骆寄风!”
丁酒儿无由地心疼起来,似爱恨交加地吼出他的名字。
却在此时,一名太监躬身捧着一个托盘站在珠帘外向她禀话:“公主,您要的祛疤膏送来了。”
丁酒儿没让太监走进来,起身自己去拿。
太监送了两盒祛疤膏过来,装药的盒子都挺小巧,估计里面的药量不多,也不知能用几次。
丁酒儿坐在骆寄风身边拧开药盒,直接用指尖蘸取药膏,毫不吝惜地抹在骆寄风全身各处的伤疤上。
骆寄风见她这般浪费,这才开口道:“公主,莫再给我擦了,我是粗人,不用讲究这个的。”
“粗人?”丁酒儿轻笑,“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粗人。腰那么细,腿那么长,没见光的地方都白得像面粉似的,你这条件可把好多女人都比下去了。”
骆寄风面红过耳。
丁酒儿一边抹着药,一边凑到他耳边,呵着气说:“你不讲究我讲究。你身上那些疤,我看着太碍眼了。我要把你的疤通通祛掉,将你养成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想想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骆寄风:“……”
一盒祛疤膏转眼便被用完,丁酒儿又拧开另外一盒,在骆寄风身上涂了一层又一层。
历代以来,祛疤膏这种东西多为宫中的娘娘们所用,不仅药味很淡,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此时,骆寄风浑身被抹得香喷喷的,丁酒儿贴在他肩膀上嗅了嗅,说:“真好闻。就是太不经用了,两盒只能用一次。”
骆寄风:“……”
丁酒儿拿着两个空盒子走出了寝殿。
下一刻,骆寄风隔着一壁墙,听见她对宫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只拿了两盒过来,那么少怎么够用?才一会儿就用光了。再去给我多拿些来,有多少拿多少,我要用好多的。”
骆寄风:“……”
丁酒儿吩咐完宫人去取药,然后又走了进来,一步一步靠近骆寄风。
骆寄风盯着她圆鼓鼓的腹部,若有所思。
直到丁酒儿将一把冰凉的小刀抵在了他的颈上,他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对方。
“看什么看,孩子是我的,没你的份。”丁酒儿霸道地说,“再看宰了你。”
骆寄风:“……”
说是要宰了他,可却很快从他颈部移开小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丁酒儿又粗鲁地扔了一套衣服给他穿,姿态拿捏得比那些逛花楼的大爷还要无情。
骆寄风正一件件地穿着衣服,便听丁酒儿坐在旁边抱着肚子嘀咕。
她说:“猪怀胎四月就能生小猪了,狗怀胎两个多月就能生小狗了,还一生就是一窝。为什么人要怀胎十个月才能生,一次还只能生一个?”
骆寄风:“……”
丁酒儿的言语过于惊人,骆寄风听得眼皮直跳,忍不住道:“公主怎可拿人跟牲畜比?”
“你管我。”丁酒儿翻白眼瞪他。
骆寄风不接话了。
他知道丁酒儿有多想要孩子,只怕一个孩子是满足不了她的。
一想到将来丁酒儿会另选驸马,和别的男人生下第二个孩子,骆寄风便觉心口一阵抽痛。
他忽然说:“公主,我想回家几日。”
丁酒儿嗔道:“你不是说,你要一直守着我、照顾我,直至我生下孩子为止吗?现在你却总想往别处去,一去就是几天……你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吧?”
“不是的,”骆寄风无措地否认,“我……”
丁酒儿在皇宫里有那么多人照顾,更无时无刻不被皇帝和皇后挂念着,她并不缺少关爱,也不需要多余的人侍候。
骆寄风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多余的人。
他对丁酒儿已经没有用处,可有可无,最好是无。
可他的祖母却很需要他。
丁酒儿也不拦他,只刻薄道:“你要去就去吧。总归在你心里,那位老夫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有她在,谁都得往后排。”
骆寄风眉间凝结了几分郁色,他没有辩解。
他知道在丁酒儿面前辩解是没有用的,从来都没有用。丁酒儿不信任他,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因此辩解就显得毫无必要了。他越是辩解,就越会惹恼丁酒儿,可他不想惹她生气,宁愿让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公主。”
低首谢过丁酒儿的准许,骆寄风便在寝殿内找到他的令牌,攥在手中就赶着出宫了。
见他如此着急去见老夫人,丁酒儿只后悔太早给他松绑。
骆寄风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两名太监便从御药房抬着一大箱祛疤膏来到昭华宫。他们对丁酒儿说:“公主,皇上听说您要祛疤膏,就让我们就把所有的祛疤膏都给您送来了。皇上让您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他马上让太医赶制一些。”
丁酒儿:“……”
“够了。”她淡淡地回应,又对太监交待道:“找个人把这祛疤膏送几盒到骆府去,让骆寄风每晚睡觉前给我涂一次。务必提醒他一句,要是过几天他回来的时候我看不见疗效,我还会照着那本书收拾他的。”
太监弓着背,尊敬地回道:“奴才遵命。”
……
骆寄风一回到骆府,便抱着他的猫,去厨房给老夫人煎药了。
小兰时不时地跑进来看药熬好了没,见骆寄风坐在炉子前扇火,她想接过扇子换骆寄风扇一会儿,骆寄风却轻声道:“我扇就行了。”
“将军,”小兰蹲在炉子旁,两手托着腮,望着炉中的火,突发一问:“您知道吴臻做将军了吗?”
骆寄风愣了下,颔首说:“我知道。这是好事。”
“才不是好事!”小兰一瞬怒红了眼,“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夫人都气哭了。”
骆寄风无奈又神伤:“这有什么好气的?”
小兰咬着牙,愤愤道:“还是让老夫人说给您听吧!”
甩下这句话,小兰便站起身跑出了厨房。
骆寄风却只继续守着炉子熬药。
当骆寄风将熬好的药送到老夫人房间时,老夫人便示意他先把药放下,坐到床边听她说话。
老夫人心中有怨,缓缓向他倾诉道:“你爹娘在世时,一共收养过四个孤儿,三个随了骆家姓,只有吴臻,小小年纪就坚称他姓吴,不愿姓骆,从那时候起,祖母就看出来他不是个记情的。你看,自打他去了皇上身边,得了皇上的青睐,可还与我们骆家有过半点来往?”
“从你没了官职那天起,这座府宅就变得冷冷清清无人问津,谁也不稀罕来串门跟我唠嗑了。从前我身子稍有不适,纵是我不往外说,也有许许多多的人主动来关心我、问候我……我知道那些人都是势利眼,他们是看在你的身份上,才这般巴结我。所以我能接受他们的两副嘴脸,不去钻牛角尖。”
“可吴臻不同,你爹娘不曾亏待他半分,你更是将他当成亲兄弟看待,走哪儿都带着他,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你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他,换来了什么?祖母卧病在床的这段日子,他可有来看望我一眼?就算是养一条狗,也不似他这般无情无义。寄风,祖母替你不值啊!”
老夫人情绪失控,满含心疼的双眼不断涌出泪水,泣声道:“你知道人们是怎么拿你二人作比较的吗?都说吴臻力求上进前途无限,而你却自甘堕落自毁前程,就没有一个人说吴臻孤恩负德,他们都向着有势的人说话……”
见老夫人痛心至此,骆寄风忙接过小兰递来的手帕,给老夫人擦了擦泪,又抱着老夫人安慰道:“是孙儿让您受委屈了。”
老夫人说的那些话,他在离宫回家的路上也听到了。有路人认出他,便凑成一堆议论,拿他跟吴臻比,但他都没有在意。但站在老夫人的角度,那些人的做法就太伤人了。
骆寄风忍泪道:“等您把病养好些,我就先送您回璞洲。”
老夫人摇头:“说好了半年后你跟我一起回去,祖母能等的。我不委屈,我只是替你感到委屈,吴臻他太不做人了……”
见老夫人口中还是不肯放弃对吴臻的讨伐,骆寄风只好中肯地劝说道:“祖母,吴臻从小寡言少语,不善表达,本就不是喜欢亲近人的性子。若您要说他忘恩负义,倒是远不至于。孙儿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不能因为别人的处事方式偏离了常理,您就判定他不仁不义。”
说着,骆寄风便起身把药端了过来,发现仍有些烫嘴,他便用勺子搅动,加快药汤冷却,一边搅,一边接着说:“吴臻若真是忘本的人,就不会坚持姓吴了,对不对?”
老夫人语塞,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心里也莫名舒坦了些。
骆寄风把温度适宜的药汤一勺勺喂进她嘴里,说:“您就是被那些口舌闲贱的人影响了心情,才气病了。嘴是别人的,身子是自己的,为别人的一张嘴气坏自己的身子,太不划算了。您不要再去管别人说我什么,我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您又何必气恼。”
老夫人点了点头。
只盼着半年之期早日到来,这样她就能带着骆寄风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