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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乌云密布,黑云盘旋在嵋妄谷上方,为肃穆的山头罩上一层暗沉的纱。

      风啸声,杀伐声,泥泞声,哭嚎声……

      暗沉的天色仿佛浸了将士的血,透出些薄红。

      新鬼烦冤旧鬼哭,不断有士兵倒下,又不断有士兵冲了上来。此刻那些伏尸似是显得绊脚般,被踢向一旁,面部朝下陷进了泥里,如同饮那未涸的血迹。

      蓦然间,大燕的帅旗倒了,取而代之的是颤颤巍巍的白旗——倒也不是纯白的,那上面沾了星星点点的红,在白底相衬下尤为刺眼。

      嵋妄一战,鏖战七日,以大燕投降为终。

      *
      “圣上——不好啦!不好啦!常威将军,败啦!”

      直到此时,沉溺在美酒秀色中的人才抬起了头——那便是当今皇上,季粲。

      一杯酒摔到了传令官脚下,酒盏四分五裂,将皇上怀中的美人吓了一大跳。

      “你再说一遍?!”季粲摔酒的手微微颤抖,他仿佛才从美梦中醒过来,被事实冲撞的脸色煞白。

      传令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股战战,却又不得违抗圣上的命令:

      “常威将军……降了!”

      “这个不争气的废物!!!”季粲气急,一时间喘不过气,胸脯一上一下地伏动。旁边的美人想要为他顺气,不曾想还没等触上胸膛,就被他一巴掌掴上了脸。

      “滚!都给我滚!”

      美人脸上又麻又痛,她是头一次见此场景,吓得不轻,还好她是个有脑子的,急忙委身出去了。传令官也是个有眼色的,紧跟着那美人出了殿门。

      作为一国之君,季粲虽沉迷酒池肉林许久,但战败的后果他还是懂的。想起之后百姓的唾骂和大齐的要求,季粲就一阵头疼。

      *
      转眼间过去了半旬。

      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别看这小酒肆地界不大,但俗话说的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面可热闹得很。

      一群人正举杯换盏,觥筹交错。

      “吱呀——”

      酒肆的门突然开了,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瘦削的矮个,眼里迸着兴奋的光。

      “哎哎哎,大家伙都别喝了,都听我讲,我刚刚探听到了一桩秘闻!”

      这酒肆里的人可都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什么风浪没见过,于是酒盏碰撞声不停,没人把这矮个儿的话当回事。

      倒是有个脾气暴躁的大汉忍不住了,他手腕一沉,放下酒盏,面上全是被打扰的扫兴。

      酒盏磕到了桌子,发出一声脆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粗犷的大喝:“有话直说,卖什么关子!”

      矮个儿被八卦的兴奋冲昏了头脑,此时才清醒了些许。他定睛一看,发现出声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于是赶忙收敛了一身浮躁。

      “咳咳,这位兄台息怒,息怒。只是小弟这次确实是打听到了一个大消息,迫切想和各位兄台分享。”

      壮汉一听他如此信誓旦旦,自然也有些许的好奇。

      “罢了罢了,有话快讲!”

      矮个儿听闻,仿佛得到了鼓舞般,眉飞色舞地把他酝酿了好久的话说出口:“咱大燕马上就要和大齐和亲了!”

      “切——”此言一出,满座皆嘲。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挺正常一事儿嘛,真是扰我兴致。来来来,继续喝酒!”

      “是啊是啊,那嵋妄一战,咱大燕败的那么惨,赔个公主可太正常了!”

      “哎哟小弟,你这话可不经说呀……”

      矮个眼见自己被无视了,一下子就急了,“你们倒是听小弟说完呀!被派去和亲的可不是别人,是四公主季薄秋!”

      此言一出,四下皆哗。

      “怎么可能,四公主不是最受宠的吗?”

      “是啊是啊,谁不知她最得皇上欢心!”

      “还有二公主三公主未出嫁呢,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她啊!”

      “她才刚及笈!听说长得那叫一个美貌水灵,又是最得宠的,怎么说都不应该呀!”

      众人议论了一番,不得头绪,于是又将矛头对准了矮个儿。

      “你这消息,靠谱吗?怎么这么假的慌,是不是自己编出来的,拿我们找乐子呢!”

      矮个儿见众人不相信自己,急的跳脚:“嗨呀,你们真误会小弟我了,我说谎有什么好处?!我…”

      说到此处,矮个儿踟蹰了会,想了想他的面子,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我有一个表兄在宫里当官,他告诉我的!”

      见他们还是疑惑大于信任,矮个也无法拿出证据来说服他们,只得到:“算了算了,你们现在不信,等过几天你们就都知道了!”

      凤乐宫。

      “怎么办呀,难道真要去嫁给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太子吗!”

      只见大丫鬟翠珍满心忧虑,也顾不上仪态了。她攥着帕子,不停地走来走去,“那大齐的太子可是出了名的花心浪荡,殿下嫁过去绝对是受罪呀!”

      季薄秋不答,就那么坐着,双手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手炉,只不过这微弱的热意根本温暖不了她手心的冰凉。

      手炉的花纹错综复杂,像缠缠绕绕的丝,不仅捆住了炉身,也好似捆住了她的自由。她无视了耳边翠珍的聒噪,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抽不出身。

      这变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那时季薄秋正在庭院中赏花。

      太阳都暖不热的寒意侵袭上了指尖,冻的季薄秋一阵哆嗦。

      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拨弄着迎春的枝桠。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抖了一抖,露出了嫩黄的花蕊。雪白的手指衬着那寸嫩黄,谁见了都会沉溺于那处秀色中移不开眼。

      远处一名丫鬟着急忙慌的奔来,慌张地动作都顺了拐。

      “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平日里倒是没见过你这副模样。”季薄秋随口说着,动作不停,指尖在花瓣上一点一点,连树叶都在跟着颤。

      “殿下恕罪,不是奴婢莽撞,实在是有人等的急”,翠珍喘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在这不冷不热的天里,汗都是凉的。

      “现在大公公就在咱殿外候着,说皇上有急事唤您,让殿下赶紧进趟宫。”

      季薄秋听闻,神色不变,“好,我知道了,你收拾一下,随我一同进宫。”

      慈云宫。

      宫外,翠珍刚要同季薄秋一起进去,大公公就把她给拦住了。

      “皇上说了,兹事体大,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翠珍姑姑同老奴一道在此等候罢。”

      “这……”翠珍望向季薄秋,神色困惑。

      季薄秋也觉得有些莫名,不过她面上不显,“无妨,我独自进去便是。”

      季薄秋踏入宫内,入眼皆是金雕玉砌,尽显皇家奢靡。

      金灿灿的穹顶彰显着权势与华贵,宫内两条龙形雕塑昂首立在两侧,气派十足,不知用来建造这两座雕像的金银,足够支撑多少百姓熬过多少寒冬。

      当今皇上尤好奢侈,虽在政绩上还算有所建树,但终究敌不过这金银权力惑心,逐渐不思进取,耽于享乐。

      而现在他正饮着金樽酒,靠在金漆雕龙宝座上等着季薄秋。

      “儿臣给父皇请安,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季粲看着他的小女儿,心绪复杂。“秋儿啊,你如今也长大了。”

      他一手抚着金樽的纹络,一手攥着椅座的扶手,眼珠浑浊,心里有话将吐未吐。

      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道:“秋儿,你也知道,嵋妄一战,大燕损失惨重,兵力根本不足与齐抗衡。就在昨日,大齐还派来了使者,说......”

      身在皇家,不论多懵懂不谙世事,对政事总归是有些敏感的,季薄秋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季粲在那一瞬间有些不忍,不过天子的威仪还是让他不闪不避,迎上了季薄秋的目光:“说想和大燕共结同好。父皇思虑许久,觉得你去最为合适。”

      季薄秋仿佛没反应过来,立在那里愣了好久。突然,眼睛一下子红了,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季粲,眼底有泪将落未落。

      “你要知道,父皇也是有苦衷的,咱们现在国力不比大齐,城池攻陷就是大齐一声令下的事。这次大齐要求和亲,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咱们要是不同意他们的要求,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季粲仿佛也不忍再说下去,冷硬的帝王心肠终究还残存着一丝柔软,一时间宫内四下静默。

      季薄秋眼底的泪终究是砸了下来,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仿佛精致的玩偶一般,从高台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一滩泥,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季粲看见小女儿这个样子,也心下难受,他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就见季薄秋匆忙应了,然后伏了伏身,转首离去。

      “秋儿……”

      季粲的目光闪了闪,追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仿佛都是担忧,他扶在座椅上的手也终于收回了袖。

      那扶手上全是冰凉的汗。

      翠珍正在宫门口等着她家殿下。

      好不容易把人给盼到了,季薄秋的脸色却让她吓了一跳。

      “殿下,您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哪里舒服,要不要召个太医?”翠珍哪见过季薄秋的这副样子,急的快哭了。

      “无碍,回宫罢。”季薄秋努力打起了精神,拂去翠珍搀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朝凤乐宫的方向走去。

      翠珍见状,更担忧了,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生怕出什么问题。

      一旁的大公公见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
      “殿下,咱去求求皇上吧!他这么疼您,一定会心软的!”眼看着季薄秋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来,翠珍心疼的紧。

      季薄秋的目光眺望向窗外,视线落到了那枝迎春上:“没用的。这是大齐的意思,父皇也做不了主。”

      “殿下,您哪里得罪他们了呀,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您!”

      翠珍又气又急,手指用力的连帕子都揪出了丝。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此时季薄秋的目光像是一滩宁静的水,任什么投进去都掀不起波澜。

      “你去帮我查查萧景这个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大齐太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说罢,她的视线又落回到了那枝迎春上。

      迎春顶着寒意绽放,迎来了温暖的春天,却等不到盛夏,与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季薄秋的生母是位贵妃,曾经深得当今皇上宠爱。天有不测风云,贵妃在生产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死,母子双亡,一个都没保住。皇上为此悲痛万分,也因此对她唯一的子嗣——也就是小公主季薄秋宠爱有加,予取予求,连皇后都无法干涉。

      虽然皇上在此之后仍有无数新欢绕榻,但对季薄秋的宠爱却一直未变。

      直到如今,季薄秋安逸的梦碎了。

      也是到现在,季薄秋才发现,身处皇家,亲情是如此的脆弱,像枝头的花朵,表面上好看的很,实际却不堪一击,一抔雪都能将其压垮。

      难道真的要听天由命吗?

      难道真的得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吗?

      难道真的得远走他乡,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吗?

      季薄秋虽娇生惯养长大,一直蘸在糖水里,但从不是一个天真的人。她知道即使现在不嫁,之后也得同世家大族结亲,嫁给一个她不喜欢也不喜欢她的男子。

      季薄秋越想越疲惫,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梦里,迎春花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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