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坠雪》水水鹤

3、第 3 章

　　努力了那么久，结果功亏一篑，任谁都会身心俱疲。

　　季薄秋现在脑子里乱得很，喜轿又有些颠簸，头上的步摇一晃又一晃，季薄秋更头疼了，短时间内也没想出来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大齐到底有多穷啊，怎么养的车夫连个轿子都抬不稳，守卫倒是多的很，能绕着马车围好几圈！”

　　翠珍气的要命，不由自主地为季薄秋抱不平，她没想到殿下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居然受到这么敷衍地对待。

　　“我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资格挑这挑那的。”

　　翠珍的眼眶瞬间红了，“殿下，不说这个了。来，奴婢给您换衣，您先穿上奴婢的衣服，可能有点寒碜，您可别嫌弃...”

　　季薄秋听闻，愣了一愣。
　　“你这是干什么？”

　　翠珍跟了季薄秋十几年了，早已把她当作是自己的亲姊妹。虽然季薄秋身份尊贵，在别人眼里高不可攀，但对她一直都是不错的。

　　她知道季薄秋有多不想嫁出去，如今珠环没有了，只剩下她一个，她本就愿意为季薄秋付出一切，自然也心甘情愿完成本该由珠环完成的事情。

　　季薄秋打断了翠珍的动作，“其实你本不必做这些，我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你不至于受这委屈。”

　　翠珍本来就含着泪，此刻再也撑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但又不得不强忍着，怕被外面的人听了去，于是声音里都带着啜泣：

　　“殿下，您...您那么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是真的替您感到不值。也就这嫁衣华丽，其他的寒碜地要命，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那大齐也太过分了，拿准了我们不敢反抗，就连出嫁也只让带一个丫鬟，这不是摆明了想欺负您吗？我要是…要是不跟着您，其他人我哪放心啊！”

　　翠珍一边抹泪一边哭诉，袖子都湿透了。

　　“您之前对我那么好，收养我信任我，多亏了您我才能活到现在，也享尽了荣华富贵。而如今…如今您出嫁了，马上就要嫁给那个畜生不如的太子！我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管！”

　　季薄秋的内心有一瞬间柔软，她无言良久，最终只能抬手抹去翠珍脸上的泪。

　　“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翠珍紧紧地握住了季薄秋冰凉的手：“殿下，时间不够了！趁现在还没下轿，一切都还有机会。等到时候下了轿，去了大齐的地界，咱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瞧着！到时候别说偷梁换柱，就是自尽，也做不成啊！”

　　季薄秋无法反驳，因为翠珍说的都是对的，等到了大齐，她们的一切举动都会有人监视，到时候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狭窄的轿子里，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完成了李代桃僵之举，季薄秋还顺带往自己的脸上系了层薄纱，以防被别人看见真容。

　　泪凝河旁，一队人马正在候着。

　　一阵风吹过，黄沙卷了寒意扑来，乱沙迷了眼，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眼中的大齐似荒芜的城。

　　季薄秋搀着盖了盖头的翠珍下车，一步步走到为首大将的身旁。

　　大将声音粗犷：“结亲场地已备好，太子命我们带公主殿下过去。”

　　那队人马不知不觉就围成了个圈，将她们包在里面，生怕她俩逃了似的。

　　大将在前面带路。

　　他走的飞快，似脚下生风一般。季薄秋不得不搀着顶着盖头的翠珍，小跑着跟上。

　　变故是从草丛中射出的那支箭开始的。
　　持箭人射的很准，一箭就将一名小卒封喉。

　　大将反应的已经足够迅速，他大吼着提醒还没反应过来的兵卒，试图掩护季薄秋和翠珍撤退。

　　但刺客们准备的足够充足，他们身着黑衣，纷纷从旁边不显眼的草堆里跳出来，一人一个，放倒了大齐迎亲的人马。

　　很快，负责护送迎亲的队伍逐渐倒下，只剩大将一人仍在负隅顽抗。

　　可惜寡不敌众，大将虽然足够勇猛，但仍被刺客们擒住。

　　“你们是谁派来的？！”大将对太子忠心的很，死前都不忘质问那群刺客。

　　刺客显然不想和他多废话，刀架在脖子上一抹，大将就缓缓地倒下了。

　　季薄秋和翠珍哪见过这种场面，尤其是还温热的血就溅在她们脚边，刚死的人还没闭上眼。

　　“把这两人带走。”
　　“是！”

　　两名刺客一左一右，打昏了季薄秋和翠珍，将他们带走了。

　　*
　　翠珍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醒来的。

　　旁边还有昏迷不醒的季薄秋。

　　翠珍内心焦急，她先看了看她和殿下的衣服，瞧见都完好的穿在了身上，才松了口气。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我们被人劫持了！”
　　季薄秋悠悠转醒，先是迷茫，等环顾了四周之后，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这是在哪里？”
　　翠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那群刺客把我们给打晕了，醒来我们就在这里了。”

　　还没等她们想出个所以然，昏暗的房间就透进了一丝光——是门开了。

　　还是与之前相同打扮的两名黑衣人走了进来，他们先是确认了一下两人的状态，然后用粗布遮住她们的眼睛，一人一个押着出了门。

　　黑暗中的人感官本来就会放大，翠珍又是个急性子，她没见过这场面，便害怕的挣扎了起来。

　　黑衣人的力气可比她大得多，他见翠珍不老实，立刻扇了她一个巴掌，然后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她，不费吹灰之力。

　　季薄秋正被另一个黑衣人推着往前走，她更淡定些，不折腾也不闹，倒是没遭受粗鲁的对待。

　　“看这小娘们这身打扮，估计就是大燕那个不值钱的公主！”押送翠珍的那个男子开口道。

　　“是啊，也不知道头儿抓她来干什么。”

　　“切，这可不是咱们敢妄加议论的东西！我现在只想尝尝这小娘们的滋味～”黑衣人嘿嘿地笑着，试图把手伸向翠珍还浮肿着的脸。

　　“诶！你不要命了！她再怎么说也是大燕公主！头儿那么费事地把她抓来，肯定有用处，你可别祸害了人家！到时候坏了头儿的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也是，也是…”黑衣人悻悻地缩回手，然后一路上没再敢对翠珍动手动脚。

　　很快就到了地方，黑衣人解下了蒙在两人眼前的布条，两人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朴素的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年龄不大，面容妖冶，看得出是个娇媚到骨子里的女人。她虽衣着朴素，未缀华饰，但身上的贵气却仍溢了出来。

　　她看向季薄秋和翠珍，眼底无意间散发的娇媚仿佛兜成了网，劈头盖脸朝着她们奔来。

　　“我也是受人之托做事，实在是对不住二位。”

　　她悠悠起身，朝着翠珍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就是那大燕公主？”

　　翠珍伺候人伺候惯了，察言观色是最基础的本事，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女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翠珍，然后并没发现这大燕公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无趣。

　　然后她把视线转向季薄秋。
　　此时季薄秋脸上仍覆着面纱，只不过这面纱在奔波中有些脏了，灰扑扑地挂在脸上。

　　可能女人实在是无聊，居然连这丫鬟的脸也想窥探一番。

　　她走到季薄秋面前，摘了季薄秋脸上的面纱。

　　在看清楚季薄秋容貌的一瞬间，女人眼中有惊艳闪过。

　　如果说女人是狐媚的，丝丝缕缕的气味都在勾人，那季薄秋就是清冷的，清冷中不自觉地散发着少许媚。

　　像雪原上的狐，明明是媚的，但是身处雪原，性格也同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似的，凝凝结了冷。只是那冷中，总会不自觉地显出些娇来。

　　也幸好她是女人，对这美貌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眼里盯着季薄秋，脑海中却在想着另一番事。

　　季薄秋和翠珍又被押回去了。
　　这次，仍旧是那个昏暗的房间。

　　“殿下，殿下！”
　　此时翠珍再也忍不住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脸上还疼吗？”

　　“不疼了...…”

　　季薄秋松了口气，她虽然表面上淡定，内心其实也是慌的。

　　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一瞬间从云上跌落到了泥里，从万人敬仰到无人过问，心里的落差还是有的。

　　“不知这刺客打的什么主意，把我们叫过去什么都不说，又放我们回来了。”

　　“无妨，都到这地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殿下您心态真好，我刚刚盯着那女人，都快被吓哭了！”

　　“那女人啊...看上去倒是个厉害角色。”

　　那女人此时正跪在一名男子膝边，手攀上男人的膝头，柔若无骨的手不疾不徐地在男人腿上游走。

　　男人漫不经心地摸着她的头发，神情看似温柔，但吐出的话却像毒信子一般，硬冷又危险。

　　“寒儿，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禀主人，大燕公主已被关在副宅西侧暗房了。”

　　“很好，不愧是我的寒儿。”男人神色肉眼可见地愉悦了起来，他微俯身，似施舍般赐予了女人一个吻。

　　女人身上的娇媚在此刻更有如实质，像盘丝洞里妖精结了丝，迫不及待的想缠绕住男人的嘴唇、心房。

　　可偏偏这男人是个无情种，这吻对他来说只是给下属的赏赐，并无一丝一毫的欲。

　　女人见男人如此迅速地挣脱了她蓄意制造的网，眼底有一丝挫败。也幸亏她还有事情没有说完，所以这次并没太在意男人的冷淡。

　　“主人，这次我们还抓来了那公主的丫鬟。本以为是个拖油瓶，没想到这丫鬟还真是个尤物。”

　　“哦？”

　　“那小丫鬟应该是从小伺候公子皇孙惯了，连那贵气也学去了些。虽并未与她交谈，但我感觉她是个可利用之人。”

　　说罢，她直起身，将艳唇附在男子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

　　“没错，主人。”

　　*
　　吱呀——
　　暗房的门开了。

　　从外面进来一个黑衣人，不由分说地进来押走了季薄秋，旁边的翠珍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殿……”
　　翠珍一时间太着急了，情不自禁就喊出了声，还好她反应极快，赶忙闭上了嘴，没让那黑衣人有所察觉。

　　季薄秋明白她的担心，但现在没有时间同她多说什么，只来得及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黑衣人很快就把季薄秋押到了目的地，由于这次没有遮住季薄秋的眼睛，所以季薄秋默默地把一路上的见闻记在了心里。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把椅子，还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衣着朴素的女人。

　　女人开门见山，对着季薄秋道：

　　“我们来做个交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