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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个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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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乱世之秋。
人,翻云覆雨之人。
方应看闲来坐在妄言亭里呷着茶,见远山一片朦胧,雨云袅绕,轻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后,放下茶盏,道:“秋雨将至,成大捕头也有如此闲心来此品茶观景?”语罢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无情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方应看,用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方应看。
方应看也再没说话,可他还在笑,而且这笑还越笑越真诚,甚至还带着几分的温柔。
最终无情开了口,他问:“顾惜朝和白愁飞在哪儿。”
不是疑问句,这是个寻问,认定了你方应看知道答案的寻问,且用的是你必须相告的肯定语气。
方应看为无情斟了杯茶,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反问:“你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无情瞥了一眼那在白玉瓷杯中打旋的绿芽说。
“哦,”方应看了然一声,又问了个问题,看似与两人对话内容不相关的问题,“你认为那三个传言是真的?”
无情吹吹茶水,啜了一口,说:“是。”
简单的一个字,让方应看不禁有些瞠目,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你相信?”
无情很有耐心的又答了一遍,很干脆地说“是”。
如今京畿武林流传着三个传言,这三个传言搞不好不仅能让开封府的势力重新洗牌,还足够把好不用意安稳了一段时日的江湖,再次掀起风浪。因为这三个流言均与金风细雨楼有关,让人不禁感叹风雨楼里多风雨,想安生都不行。
第一个传言让蔡京怒了——王小石逃婚。
消息是七月二十一白露时从洛阳传来的,蔡京记得听到消息的前一刻,他正在享受怀里的美娇娘用嘴喂给自己的冰镇西瓜,听到消息后,他一怒之下把盛西瓜的琉璃盘子砸了。那盘子是西域进贡的彩色琉璃盘(原进贡给徽宗,被他私吞),他喜欢得紧,现如今变成了一地的碎渣子,蔡京恶狠狠地咬着牙,自然而然地把这笔账加到了消息主角的身上。
消息说,温家“活”字号大小姐温柔与金风细雨楼楼主王小石长达三年的爱情终于结果,定于七月初七鹊桥相会之日成就好事。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阎王要你三更死,决不留命到五更,这都是命啊!”大光明栈的金姓说书先生如是感叹。
就在结婚的当天,准新郎王小石无故失踪独留新娘一人拜堂。
“就在大堂觥筹交错,人声鼎沸,道贺声不断准备请新人拜堂时,一无喜帖的男子步入大堂穿过人群来到新人面前。众人见他青衣黄里,卷发抵腰,面如冠玉,剑眉横飞,鹰眸如星亮,腰挎一小布兜不禁有些诧异加失神,心道好一位如谪仙下尘的书生公子。当中一些在江湖上有些人面和见识的老者在片刻失神后,当场爆喝出三个字——顾,惜,朝!”金老头醒目一拍,接着说,“没错!来者正是三年前皇城逼宫作乱失败,有玉面修罗之称,追杀了现今风雨楼代楼主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的大魔头顾惜朝。
顾惜朝冷眼看过周围欲拔刀而上的一干人等,冷哼一声,道:‘顾某今日只为向王楼主道喜而来。有方习俗说大喜之日见见血可以消灾勉难,不想活命的可以试试。’在场年少气盛的不在少数,顾惜朝话一完,就有人大骂着抄刀子准备上,结果被王小石拦了下来,并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待现场冷静下来,王小石不动声色地把温柔护在身后,礼节性的向顾惜朝一抱拳,问:‘不知顾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顾惜朝见他此举白他一眼甚是轻蔑,言语上还是客气地说:‘顾某今日特来向王楼主道喜。在下一介书生布衣也送不上什么金银玉雕的大礼,字画一副聊表心意。’说完把手中的卷轴抛向王小石。
王小石狐疑地看着他,在场之人也纷纷好意提醒王小石不要打开以免上当中计。顾惜朝眉一挑,不屑地问:‘怎么不敢?’王小石盯着卷轴稍时,然后提气一口,拉开了绳结。
画是好画,画中所画之人也皆是佳人妙人——两男两女游船于河上,一抚琴,一奏笛,一吟歌于舞,一拍手相合。
诗是好诗,字也是好字,诗字相接,道出了写诗人的潇洒与抱负,那是不惧,一切不死不休的想飞之心。
笑着看愣住的王小石片刻,顾惜朝转身离了喜堂。回神的王小石二话不说,拿着画追了出去,只剩一屋子一头雾水的道喜人,和双眼噙着泪水,却无丝毫阻止之意的新娘子。”
当然这是说书先生了解了王白温三人当年进京的故事后,经过加工润色的简略版,还是有严重的《那啥剑啥刀记》的影子的“王温爱情长跑三年无结果,拜堂之夜新郎逃跑为哪般”的故事介绍。
六扇门铁二爷带回来的官方消息是(由于王温二人的婚期是温家有预谋有计划地死劝活逼下的结果,事发得太突然太仓促,所以在风雨楼抽不开身的戚少商,让身在洛阳查案的铁手代替自己喝王温二人的喜酒),王小石在拜堂前就已失踪,出现在喜堂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小孩给了温柔一封信,在大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信上时,无声无息地走了,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信如今在无情手里,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六个字。一个落款人的名字,三个字。
话是——借王小石一用。
落款人是——白愁飞。
那么就有人好奇了,这管顾惜朝啥事?这瞎编乱造胡侃神吹得也出离故事情节了吧。
不过凡事出必有因,为什么顾公子会牵扯进来,只因为铁二爷说了一句话。
“那送信的小孩不管是感觉还是打扮都很像顾惜朝,如果不是年龄上的差距,我肯定认为他就是顾惜朝。”
是了,一个留着抵腰的卷发,穿着和顾惜朝一样的青衫黄衣,感觉上像顾惜朝缩小版的小孩,放大后,自然让人把他想成是顾惜朝。
铁手在那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孩子,这个孩子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可人是不会蒸发的,所以铁手断定他是藏起来了?但又是被谁藏起来了?他自己?信中的白愁飞?还是他像的顾惜朝,亦或者是失踪的王小石?不管是谁都可以确定,这事一定和他们有关。
第二个传言让诸葛神侯皱了眉——任非过一家残死挽留剑下。
追命记得那天原本在和无情对弈的神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皱了眉,原本要落字的手,在空中顿了很长时间。
这个消息的传言更是在街头巷尾被传得五花八门,故事情节还绝不重复,而且保证你不管是那一个版本,都能听道一个上天入地精彩绝伦的故事。
所以还是应该听听官方消息。
在蜀中,任非过算是大有名声,他的名声不仅是因为他娶了唐门“无事生非”中的“毒仙子”唐菲,还因为他的“碎月刀”。
“‘碎月刀碎岁月’终究碎了这岁月。”无情看向远处的天泉山,吟道。
方应看为他的茶碗里添了些茶水,继续问:“你信是王小石灭了他满门?”
无情被那山间的云雾看得有些眼花,微微眯了些眼,答:“不信。”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信么,怎么又变卦了?”方应看笑着问。
“我是信他们一家是死在挽留剑法下。我不信的是,王小石是杀他们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嫁祸于王小石。能使挽留剑法的人……杀他们的人是白愁飞或者顾惜朝?”方应看饶有意思地做出推理。
任非过虽娶了唐菲,但是和唐门没有丝毫联系。他是朝山门的门主,靠河运过活。要知道长江三峡蜀道天险,若是没有他们朝山门,蜀中有再多好的物材都甭想运出去。其为人豪爽耿直,行事光明磊落,十足的川蜀汉子性格。唐菲在嫁于他之后便淡出了唐门,在任家舒舒服服的当着自己的门主夫人,所以实在想不出,白愁飞和顾惜朝为什么要杀他。
“也许他们夫妻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是朝山门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无情说。
“有意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大的魅力。”方应看感叹。
“小侯爷不知道?”无情剔眉问。
“小可不知。”方应看颔首回。
一时无话,两人沉默。
半晌后。
“有一点侯爷说错了。”无情把目光又移回天泉山,云雾已经那山那塔尽数遮掩,不知道那里的人,他的心,他的神,是否也被遮掩。
“哦?小可洗耳恭听愿闻其详。”方应看虚心地请教。
无情无视他的故作姿态,说:“会挽留剑法的于其怀疑熟悉王小石的人,不如考虑原本就会的人。”
“你是说……”
无情微笑不语。
第三个传言传到戚少商耳朵里时,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白愁飞未死,和顾惜朝藏身蜀中。
杨无邪说出这个消息后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在等戚少商的反应,就像所以知道这个消息后的人,都在好奇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戚少商,会是什么反应——是愤怒,愤怒这个魔头还妄想作恶;是惊讶,惊讶顾惜朝逼宫失败后居然还有意念力气再战江湖;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他,留他活于世上再次作乱……
而猜测终是猜测,实际上戚少商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仔细看着书案上近月风雨楼从六分半和有桥集团赢回来的生意,然后他抬头看向杨无邪,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和酒窝,带着满载的不解,问:“军师还有事?”
杨无邪轻轻颔首,转身离了青楼。
戚少商的反应在杨无邪看来这事就像他早就知道了一样,于是他什么都没再问,他的职责是守护好这座楼,有些事,他不该问就不能问。
没错,戚少商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在顾惜朝离开惜晴小居,离开铁手用晚晴布下禁锢他的牢笼的那一天他就知道,顾惜朝不会怎么安分的过完他的余生,他和白愁飞一样,有一颗想飞之心。
在戚少商心里还有那么一分的期待,期待这么一天的到来。因为他认为顾惜朝就应该是那样的人,那样飞扬跋扈,那样的傲视凌云,那样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只希望这次,他不要走错路。
“顾惜朝和白愁飞在哪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无情问。
方应看掂掂茶壶,没茶了,便把白玉茶壶扔出了亭。
茶壶落入湖中溅起波澜,很快就只剩一圈一圈的涟漪,扰乱雨滴画出的小圈。
两人看着那湖面,方应看开口说:“这雨还是下下来了,只是这波澜太小。”他还是没有回答他
转了椅轮,白可儿打伞渐近,话既然已说完,就无需再多说其他,无情准备离开。
方应看见他要走,虽没挽留的意思,还是多问了句:“你不问了?”
“不问了。”
“你不想知道?”
“我想知道,不过有些人不用问也能知道。”
“谁?”
“戚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