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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暴雨夜 ...


  •   墨子号巡航舰的速度太快,令陶思桦的世界一下子晕眩起来。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实,好像岌岌可危的高墙终于坍塌,露出墙后原本宽广的世界。
      他听见祝庭安在邻座请年假,于是盯着屏幕小口呼吸,终于将气喘顺了。

      ……三年又四个月。
      离未城越近,陶思桦越是不由自主地紧张。

      祝庭安一直陪他到病房门口,留在走廊没有去打扰一家人的团聚。他听见房间里的喜极而泣的声音,才稍稍放下心。

      等祝庭安接了工作电话回来,陶思桦正在走廊上东张西望。他眼眶泛红,像是哭过,靠近时亮晶晶的。

      “出什么事了?”
      面对祝庭安的担忧,陶思桦一昧摇头,将他拉到一旁:“妈妈说要回家,你要一起去吗?”
      祝庭安挑眉道:“以什么身份?阿姨素未谋面的儿子?”

      “当然是——好朋友啊。”陶思桦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祝庭安天生一张讨人喜欢的好脸,加上行为举止严谨得体,陶香龄被哄得十分开心。听陶思桦说他们是工作认识的朋友,又讲祝庭安出身军部,便也没再深究。

      陶营忙前跑后,装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偶尔讲错了话被陶思桦瞪一眼就立刻撤回,倒也维持一派和睦的模样。

      陶思桦家在未城东南面安静的街区。祝庭安被安排在朝东的客房,从窗户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桦树林。M27的树木比其他星球更加高大奇异,漫无边际的树林如一件编织繁复华丽的长裙,波澜起伏。

      陶思桦敲敲卧室的门,等他一起出门买菜。祝庭安走在后面,看着陶思桦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扭头给他介绍属于本地的特产。

      少年弯着眼睛,兴高采烈地指东指西,但从祝庭安的角度看,他的肩膀到脖子总是绷紧的。从在医院里开始就是这样。
      像极了在实验室的时候,紧张警惕的少年在故作松弛。

      “下周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旧星乐园玩吧!”陶思桦望着笔直的街道尽头,乐园标志性建筑物——白色穹顶像一朵绽放的大蘑菇。

      祝庭安捏捏他的后颈,靠近时桦树的甜味变得轻盈。
      “下次吧,我只有三天假。”

      陶思桦立马追问:“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乌黑的一双眼中尽是执拗。

      身边人的脚步随视线往前走,嗓音低笑:“下次陪你回家的时候。”

      陶思桦一怔,立刻追上去:“什么意思啊?我还跟你走吗?你别笑,我说正经的!喂!”

      未城的夕阳很长,陪他们直到路的尽头。两侧桦树高耸,送以温柔的注视。

      陶香龄尚且虚弱卧床,陶营在照料。祝庭安主动亲自下厨,让陶思桦在一旁“帮忙”。陶思桦很不好意思让客人干这些活儿,可是看看外卖品类,又看看祝庭安,嘴巴比脑子先做出选择。

      他当然想把祝庭安留得久一点。有祝庭安在,他还可以假装一切都是正常的。不用回想起幸福表面下暗潮汹涌的一面。

      或许是看出了陶思桦的辗转不安,半夜他推门进入祝庭安房间也没有被拒绝。陶思桦掀开被子把自己拱进去,生怕祝庭安反悔似的。

      这间卧室很早以前属于陶思桦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哥。祝庭安一早就发现,书架上还有一张照片,陌生的小孩从长相上更像陶营。

      陶思桦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叭叭地说个不停。从东奔西走的童年到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哥哥。那些从没和人说过的真实感受记忆犹新,此刻一股脑儿地冒出来,好像一定要让人听见。

      “我好像永远在和他做比较,和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陶思桦眨动眼睛,语气轻松,“要是你当我哥,我肯定就不和你比了。”

      祝庭安揉揉他的脑袋:“为什么?”

      “我们好像走在不同的方向,失去了比较的必要,人就会变得简单幸福,”陶思桦思索一会儿,又反悔了,“……不行。那样的话,我就不能亲你了。”

      想象着祝庭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不,妈妈已经很严格了,祝庭安在只会雪上加霜。他们家近乎于零的教育环境也养不出祝庭安这样的家伙。

      陶思桦想着想着,佯装困倦,翻身搭上祝庭安的手臂。祝庭安垂眸注视他,嘴唇经过他头顶时亲了一下发梢。

      隐秘的喜悦深根发芽,缠绕住五脏六腑,浸泡在夜海白月的气息中。陶思桦指尖发颤,热意从身体中延展开,难受得模糊。
      他抬头讨吻,湿润的睫毛擦过祝庭安的唇边和鼻尖,很快在激烈的热浪中发出哼哼唧唧的音节。

      祝庭安咬咬他的耳朵,恶劣极了:“想被听见吗,你可以再大声点。”
      陶思桦惊慌地捂住嘴,却被掐住手腕拎开了。很快,从小声勾引到轻声哀求,早已忘记是谁主动的。

      ……

      祝庭安的三天假被延到了一周,陶思桦走不开,也没法拉他去玩。每天夜里等父母睡了,他便溜去祝庭安的房间。
      最近生物素发作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急促难熬,只有在祝庭安身边才能得到安慰。
      即便这“安慰”不如陶思桦的意,也能让他在祝庭安身旁待得更久。

      祝庭安回天狼九之后,陶思桦借着他留下的衣物又在家待了一周。

      陶香龄每次提到祝庭安时,陶思桦都十分心虚,希望她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幸好这个家里有比他还心虚的人,陶营连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敢再见,完全沉醉于自己的表演。

      陶思桦很快提了要在天狼九“念书”的事,陶营当即表示反对:“好端端的念什么书,你是那块料吗?你要么好好挣钱,要么照顾好你妈,别整天搞些七七八八的。”
      相比之下,陶香龄躺在床上,温柔地替陶思桦捋顺头发,手指抚过少年的脸颊:“别听你爸的,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七七,去吧。”

      临走时,陶香龄的语气放低:“妈妈只是不希望你伤心。”
      陶思桦弯腰抱住她:“不会的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你能好起来,我就很高兴了。”

      ……

      回到莎士比耶城后,事情却与陶思桦预期的截然不同。

      祝庭安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军方和科学部合作的实验室已经找到了稀释生物素的药剂,能够帮助他们更快地代谢掉体内不属于人类的部分。代谢药物会分成三次注射,第一次的预约时间在一个月后。

      “你会好起来的,七七。我们都是。”祝庭安是这么说的。
      陶思桦抱住他时发出惊呼,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从他来天狼九之后,祝庭安和他的距离仿佛突然又远了——远到他们才认识不久,之前的一切就和空气一样没有留下痕迹。

      祝庭安还是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安慰”他,但除此以外,祝庭安几乎早出晚归,双休日也在工作,说晚上睡眠不好因此不想打扰陶思桦。

      陶思桦被“发配”回客房,心里闷着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他隐隐感到祝庭安是故意的,但从那么周全的表面却找不到一丝漏洞。

      ……

      一个月后,莎士比耶城再次迎来了一个暴雨夜。

      祝庭安结束工作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通讯器里的信息陶思桦没有回。好像从某个时间点开始,陶思桦经常不回消息,连出门也不报备,问就是“天狼九安全得很,你少管”。
      他说话时仰着脸,冷冷地要当个独立的大人。

      陌生来电响起,酒吧嘈杂的声音让祝庭安的脸色冻得吓人。
      “你好,你弟喝醉了,方便来接一下吗?”

      这已经是两周内第三次了。

      搀住陶思桦的酒保全程没敢说一个字,更没敢问这是不是星网最近火起来的那个小孩,见人被拎上车之前还被丢了外套。

      陶思桦在后座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说话也因醉酒显得黏腻:“你有病吗扔我衣服,你管我穿什么!你凭什么对我的衣服有控制欲!”

      他闹够了,歪头看祝庭安,驾驶座的人毫无感情:“很臭。”

      陶思桦闻闻自己的手腕,没有啊。再闻闻头发,沾了一点点烟味。最后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嗯……好像是有点。

      祝庭安瞟了一眼后视镜,到家后拎着人塞进了浴缸。洗净吹干,裹好,一套流程竟然开始娴熟。

      等他松开领带坐在沙发上沉默时,方才被塞进房间的人又挪出来了。陶思桦的脸颊干净得透明,眼神纯澈,光脚踩过来。

      “清醒了?”祝庭安抬头看他。

      陶思桦脚下趔趄,往他身上砸,顺便膝盖一抬,面对面坐他腿上。然后鼻尖动一动,顺势往祝庭安怀里蹭。

      温热的掌心贴上额头,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很快松开。

      陶思桦失去了预期中的温度,连亲吻都被躲开,这才缓缓睁眼,对上似笑非笑的漆黑双眸。那一点小心思无处遁藏,被毫不留情地揭开。

      陶思桦再没有羞耻心也感到难堪,因为气愤微微发抖,却被祝庭安会错了意:“没发烧,不应该这样。七七,等明天注射了稀释剂,你就不会难受了。”

      “我不想等明天。”陶思桦终于说出口。
      明天不是解药,明天是审判日。要判他死刑。

      暴雨雷鸣在窗外狂啸,屋内一地死寂。

      陶思桦睫羽颤动,低声问:“你不要我了,是吗?”

      回应他的是祝庭安近乎叹息:“七七。”

      “你说,祝庭安,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还想要我怎么做?”陶思桦恶狠狠地质问,嗓子疼得皱眉,“你亲了也摸了,凭什么不和我上.床?是嫌我不够软,还是觉得我不配?”

      “陶思桦!”祝庭安严厉地喝住他,怒意涌盛的瞬间又被强行压进了黑色海面。

      潮湿的声音再次响起,执着地要个答案:“你回答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祝庭安注视他良久,黑夜冷雨,沉默无言。
      再开口时疼惜又残酷:“我是你哥哥,也可以是你最好的朋友。”

      陶思桦感觉自己明明置身在雨中大街,冷得浑身湿透,连呼吸都停止。怎么心脏还会跳动。

      这一晚,陶思桦没能得到回应,却在星网某娱乐论坛看见有人发讨论帖。

      一张他和祝庭安离开酒吧在车前拉扯的背影照片被放了出来,浏览量一时高涨。

      评论红黑交织,令他震惊的是竟然不少人对他在DA拍的烂俗广告都了然于心,甚至对他小学数学成绩如数家珍。总之,陶思桦这样的人全是不入流的料,不稀奇但是足够吸睛。

      陶思桦在全息娱乐厅浏览一圈,给【这是他哥吗能磕吗还挺配的】这一条点了个赞,然后对另一条【什么哥不哥的搞不好是金.主,小心明天屁.股疼】点了踩。

      过了一会儿,陶思桦又翻回第二条评论。他的脸色变化莫测,回忆从未城到莎士比耶市,祝庭安的种种不对劲,又想到今晚祝庭安始终没什么反应。
      想了又想,终于灵光一闪,答案呼之欲出。

      他取消了“踩”,亲自敲字回了那一条:“可惜他金.主养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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