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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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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宇宙古老无名的族群早已被宣告灭绝。
而实验室从未公布过生物素来源。哪怕军部追踪数年也一无所获。
无数线索交叠在此时遥远荒芜的K19,仿佛站在一场阴谋的正中央。穹顶破碎,真相呼之欲出。
异生物诡谲多变,披着天真无害的外皮,此刻如静浪,凝视抚过外来者。
祝庭安的手指贴上冰冷坚硬的枪,不动声色做好准备。森林气息拨动脑神经,一瞬间回到了实验室的夜晚。
眉心跳动时,陶思桦蹲下身,朝这群海姆斯伸出手。掌心朝上,逗弄小动物般曲起手指。
那只引领他们来到此处的海姆斯咕噜咕噜地挤出来,长耳竖起又放低,耳朵尖蹭过陶思桦的手掌,一片细痒,栗子脑袋一直颤动。
陶思桦扭过头去抓祝庭安的手,示意他也如此表示友好。
“我这里,“陶思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真的能听见他们说话。”
森林的低语原来不是诅咒,是祝福。
人类体内残存的生物素被触发得发热,搅动血管神经五脏六腑时却听见有声音附和。
那是早已失传的古老言语,无法模仿翻译,信息素的交互却能心领神会。
陶思桦面前的海姆斯抖了抖胖乎乎的身体,旁边又挤过来一只和它贴在一起,好像天生爱侣。这只陌生的家伙体型稍小,更为胆小害羞。一直竖着的耳朵却默许了祝庭安的靠近。
缓慢的,温柔的,然后凑近了些,耳朵软下来缠住他的手掌。
“你感觉到了吗?”陶思桦眨动睫毛,琥珀色的眼眸如柔软镜面,映出身旁人的侧脸。
“嗯,”祝庭安沉默片刻,说出感受,“他们很害怕。”
陶思桦将手贴过去,抚摸着长耳颤栗的毛发,认真地安慰道:“别怕。”
不知不觉中,二人被海姆斯团团围住。陶思桦被涌来的白色浪潮淹没口鼻,情急之下扯住祝庭安的衣袖。两人快被掀翻时落入纯白毛绒之中,浪潮起伏将他们送到了另一侧。
两只巨大的玻璃器皿挂在岩壁上,分别关着一只海姆斯。器皿被灌满的药水淹没,底部由一根细管联通海姆斯的身体和外部的存储机器。像血管连接到两颗可怕的肿瘤,慢慢汲取生命的气息。
陶思桦的呼吸变得缓慢,全身毛发随呼吸变得警惕。微弱的呻.吟隔着玻璃传递到神经,同类的生物素隐隐作祟。
跟到脚边的胖货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在注视陶思桦时传达了信息。
他们尚存的族群生活在乌尔马托森林深处,K19遥远偏僻,森林危险诡谲,几乎没有人类探索的足迹。但或许是某一对外出觅食的海姆斯被罕见的冒险者发现,一切都改变了。
从大约五年前开始,生存变成了豢养,原本近乎绝迹的数量猛然增多。但神灵的眷顾也有残酷的代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走一批同类,再也不见踪迹。
上一次有人去乌尔马托森林布网是半个月前,胖货因为偷吃蜂蜜躲过一劫。它的伴侣还存在生命的迹象,没有断开的精神链接就是证据。
“他寻找到森林边缘,恰巧碰见我们,”陶思桦得出解释,望向祝庭安的眼睛,喃喃自语,“真的是碰巧么。”
乌尔马托森林边的走.私工厂就有祝庭安的熟人。厂区什么时候建的?珊瑚多久会去一次?到底是谁发现了海姆斯在那附近活动?
陶思桦没有受过调查官的训练,但直觉质朴有效,怎么事情都这么“刚好”。
“别想那么多。珊瑚在那里是因为亚伯拉罕计划在流放区做军火生意。乌尔马托森林偏远危险,不会引人注意。”祝庭安说出自己知道的部分。
亚伯拉罕的生意违反联盟军事法则,总有人掌握消息,根本不会让他做起来,什么时候收网静待命令。先下饵,再钓鱼,最后收网,轻松明了,一向如此。除非撒网的人装作无事发生——除非撒网的人从中分羹。
其中利益关系复杂,陶思桦只在当年窥见过几分。时至今日,一环扣一环,明明无关的事情左右交叠。
祝庭安身在漩涡中,陶思桦却没有预想中的痛快。他闷闷地扭过头:“没让你分享机密。”
“我现在是流放犯,K19没有规则管我。”
声线懒散的家伙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柔软细致的皮肤还泛着薄红。
陶思桦鄙视他,在盟区一丝一毫差错都不允许的调查官大人来到法外之地只会耍流氓。因地制宜,将心比心,一点原则也没有!
就应该离开之后起诉他,退回老百姓的血汗税!
可是近在眼前的脸庞也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清醒时沉醉时,都令人牙痒。不爱他的时候会恨他,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脚边的海姆斯感受到陶思桦反复的心情,耳朵挠挠他的掌心,让他从混乱的思绪中冷静下来。
夜海白月的气息再次靠近,挠得陶思桦心脏乱跳,他实在不耐烦了,反手一拍。
一声清脆在安静的空间里撞出回音。
海姆斯们睁大眼睛,连耳朵都不敢动。
与此同时,他们来时的方向发生Xisw.动静。辉屠领着一小队人正钻过树丛,远远看见那位高高在上的调查官大人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我靠。辉屠内心敬佩。他指着面前的海姆斯,毫不客气地下达命令:“喂,喊你们管事的人来。”
海姆斯们纷纷避开,让这个穷凶极恶的陌生人自己去。辉屠大摇大摆地靠近玻璃器皿下方,顿觉古怪。那位前任调查官大人脸上五指分明,居然还在笑,看上去心惜很好。看看,他就知道联盟没几个正常人。
倒是在[茶馆]装可怜的小东西气势汹汹地瞪过来。
辉屠装模作样地拿出一张纸:“《K19生物条约》读过伐啦?繁育任何物种都要交税!”
陶思桦一听到交钱两个字,立刻侧身让开,表示与自己无关。祝庭安也让了半步。
玻璃器皿下的机器低鸣作响,随着灯光亮起,一直通往岩壁洞穴。辉屠捏着税单就进去了。
半分钟后,他倒退着出来,脸色惨白,双手举至头顶。
深红的鳞片比蟒蛇的腥气更先出现,步步逼来,蛇涎沾上草木,传来腐蚀的声音。
陶思桦抱紧怀里的胖货,看见巨蟒后面另一个熟悉的人。那人仍然气度非凡,儒雅斯文,短短几年竟然满头白发。
"约翰·弗朗茨。“祝庭安站在陶思桦前方。
弗朗茨教授像在和老朋友们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见了。”
辉屠不明所以,见状想跑却被海姆斯们围住了。远在十几米外的下属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莽撞动手。
“教授你疯了吗,“陶思桦吸吸鼻子,不可思议地望着弗朗茨博士,“你、你给蛇注射生物素!”
闻声的巨蟒垂下脑袋,经过弗朗茨的抚摸后不再上前。博士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还在。”
当年伽马实验室的案子究竟是如何了结的,陶思桦已经记不清了。联盟处理了很大一批人,Digital Angel公司从此消失。然而此案的核心人物约翰·弗朗茨教授一直在军部的通缉名单上。没过多久,除了受害者和家属,谁都不再关注他的去向。
总之,K19 是个危险的好地方。
“我也没想到,你的实验还能继续,”祝庭安的语气变得低沉危险,“有人在支持你。”
“世界上黑白对错本来就混淆颠倒,你比我清楚啊,调查官——噢不,是前调查官。在这里遇见你,我深感遗憾。你选错了位置,祝庭安。”
弗朗茨意味深长,满意地瞧见祝庭安冷暗的脸色。巨蟒趴上他的肩头,朝陌生人发出恶狠狠的声音。它似乎在等待指令,通过生物素交换的信息无法为旁人所知。
也是在那一瞬间,陶思桦瞧见祝庭安的脸色比巨蟒的鳞片还难看,忽然顿悟。
H13实验项目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当年众说纷纭,连身处其中的受试者都只知晓片面。为了治疗药物的研发,还是为了测量对人体的实际影响非要探测到边界值那么,倘若生物素配对真的能起效果,能不能用一个人借此去控制另一个人?
陶思桦毛骨悚然,不知道究竟谁是真正的控制者和被控制者。当年 DigitalAngel 向政商们输送的小偶像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一定被某些暗处的眼睛看见了。
“实验早已成功,归根结底还要多谢你们。在我预想中,海姆斯的王与后信息素会更加势不可挡,受试者面临的挑战更早更强,你们能活下来已经远超我预期。“弗朗茨露出慈爱的笑容像看向自己得意的作品。
森林中冷寒,白色结晶随风卷来。陶思桦想起海神星的一切,尖叫挣扎痛苦,都是上位者毫不在意的一环。
那祝庭安呢?
他也许无意之中拒绝了入局的邀请。所以才会有咖啡杯边伪装成糖的生物素溶剂。
或许感知到了陶思桦的想法,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后颈,传达静静的安抚。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实验室窄小的空间里,祝庭安向他许下承诺,不会让他崩溃难以自处。
其实他当年没有害怕,现在也不会。
凛风簌簌,陶思桦的心情随信息素传递给海姆斯们。怀中的胖货不再颤栗,反而亮出獠牙。
明暗交替的天光流转于一片黑漆漆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