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狸末

29、澄清

　　夜晚，外头的天如同被掐住了咽喉般死寂。

　　言家。
　　言诺坐在沙发上，v形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她那白皙深陷的锁骨。

　　她拎着高脚杯，手指晃动着里头的红酒，腕上的银手链跟着她动作的弧度一晃一晃地反光。

　　身前，正站着白日里在时照办公室里见到的人。

　　刘新颖头低低地看着眼前这个恍若与自己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声音也比白日里低顺了不少：“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言诺惬意地抿了一口红酒，目光透过杯子上的反射欣赏着自己的脸：“你别担心，监控我已经让人删了，他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做的。”

　　“那万一亿和向他们揭发了呢！”
　　当初可是她亲手把那份策划案送到亿和那里的。

　　是言诺告诉她带着这份策划书到亿和，到时候跳槽亿和就能给她一个好职位的。

　　可现在，亿和还没给她回应，公司这边又这么快就怀疑她了，她心里头明显是慌了。

　　言诺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绚丽的笑容：“不会的。”

　　她同时照聊过的，当初亿和把城北那块地的归属权交给许木筱做选择不过仅仅是因为许木筱救过亿和总裁一次罢了。

　　人情还完，他们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不认为自己印象中的那人会是个耽于情情爱爱、藕断丝连之人。

　　他没有心。
　　更何况，送到手的策划书哪有不收的道理。

　　他不是个傻子，知道该怎么做。

　　像是为了安抚她，言诺放下手中的高脚杯，起身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会让你在言氏混下去的。”

　　“而且，工资翻倍，日后干得好说不定还会不断叠加哦。”

　　言诺这句话无疑是给她安了一根定心针。

　　都说出卖了公司的人犹如是踹了自己的亲生爸妈转头去喊别人做爹娘，刘新颖此时此刻就像是以捅自己的父母为乐，捅的刀子越多，自己的好日子来得就越快，全然没了愧疚之意。

　　*

　　许木筱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时，径直掠过沙发上的人走到另一边，打开电脑，手指开始在键盘上快速敲动。

　　莫景见她丝毫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以为她是在忙工作，也不自讨没趣，自己拿着电热水壶到厨房接了壶水烧。

　　水烧开后，莫景倒了一杯拿在手里。

　　余光瞄到莫景的举动，许木筱手上动作还在继续：“帮我也倒一杯。”

　　莫景没回话，手头的杯子已经放下。他将一个倒扣的杯子翻过来，不紧不慢地倒了七分满。然后提着杯壁放到许木筱的电脑旁。

　　眸光锐利一扫。
　　莫景面若无事地坐回原位。

　　他重新拿起桌上拿杯热水酌了一小口，目光勾着前方，心里头有了嘀咕。

　　她在调监控做什么？

　　刚刚他瞄到她电脑屏幕上同时挂着四个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是若果科技正大门处的。如果没猜错，其他三个也是。

　　他突然想起前两天钱业说有一个若果科技的人想要跳到亿和，为了自证诚意，还偷了本策划案过来。

　　他一向反感别人吃里扒外的背叛行为，也不屑于靠偷别人的策划机密来踩着别人上去，所以亿和到现在都没有给那人做出回应。

　　那本策划书今早也一直扔在他办公室同一堆废纸混在一起，不过中午闲来无事，他只当是看话本一般翻了几页。

　　只是几眼，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口口声声说要打造平洲最大的游戏城，做出来的策划就是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吗。

　　他可不会信。

　　莫景微微颔首，余光扫过一眼身旁的人，她此刻仍凝着神专注在电脑上。

　　怎么。
　　那种东西也用得着她这么费心？

　　他不禁开始有些好奇是发生了什么。
　　他头一低，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动几下。

　　消息已经发给钱业。

　　*

　　次日。
　　许木筱在位置上工作，夏琳突然过来把她叫走。

　　从技术部到时照的办公室这段距离不算长，夏琳趁着空隙，低声问道：“昨天让你做的事完成得怎么样了？”

　　许木筱如实回答：“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修复监控画面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更何况她先前从来没有类似的经验，只能凭借着印象里书中的知识还有一些类似的例子去推。

　　这话让夏琳眉头皱了皱：“现在情况可能会对你很不利。”
　　许木筱后背一滞：“对我？”

　　片刻功夫，两人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前。
　　没有时间和她多解释，夏琳只能用手指轻点几下她的后背，来让她放轻松。

　　进去后，昨天在场的人现如今都到齐了。

　　还没等许木筱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刘新颖一见到她，就先咄咄逼人：“哟，昨天不是还乱怀疑人嘛，现在传闻咱公司的策划案落到了亿和手里，咱这儿好像就你和亿和的总裁认识吧。”

　　短短几句话，许木筱心里有了大概。

　　她镇定自若，撞上刘新颖张扬跋扈的眼睛，不急不躁地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亿和总裁认识的？”

　　知道她和莫景认识的人无非就那几个，刘新颖仅仅只是一个小职工。一来，自己先前并不认识她，更不会同她讲这事。二来，她不信莫景会逢人就说。

　　刘新颖一瞬间被问懵了神，但仍嘴硬道：“我一个在亿和工作的朋友告诉我的，怎么，就准许你认识亿和的人啊！”

　　许木筱语气依旧平静：“你那朋友是做什么的？”

　　刘新颖自然是说不出来。原本是自己占了上头，现在反被她追着问，刘新颖气不打一出来，语气怒了几分：“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见许木筱还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言诺及时开口阻断：“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木筱，你和亿和总裁认识的事是事实。我不怀疑你，但现在最大的嫌疑确实在你。”

　　许木筱眉头没皱一下：“仅凭一个认识就将锅扣到我头上吗？”

　　“当然不是。”言诺此刻话里的担忧就像是面对认识多年的好友的纠结一般，“只是…策划案最终是经过你手的，而且以前…”

　　“都这么久了还总要拿以前来说事吗？”许木筱打断她。
　　这一次，她眼里总算起了波澜。

　　曾经让自己别执拗于过去的是她，现在又反复提起过去的还是她。

　　也是，危及到她的利益，她就能把自己一脚踹开。但倘若自己对她不构成任何威胁，自己就会成为她鞭尸的乐趣。

　　言诺黑眸有水光波动，她下意识抓了下姚蕴的衣袖，委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蕴也替她辩解道：“木头，言言她确实没有要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顾殇这会儿开口问许木筱：“一个上午，能做到吗？”

　　许木筱眸光一敛，身子僵直了下，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监控的事吗？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木筱下意识看向夏琳，从她眼中捕捉到的几丝从容与肯定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目光坚定道：“足够了。”
　　时照点头：“你先去忙。”

　　许木筱转身的那一刹，刘新颖还想抓住她不让她走，顾殇有意无意地侧了下身子将伸来的手挡住。

　　走出办公室，身后是刘新颖不服地争辩声。

　　许木筱知道自己没时间再耗在这，她必须尽快将监控画面复原。

　　一整个中午，许木筱连食堂都没去。

　　她看着电脑上清晰流畅的监控画面，顾不上高兴，她将视频拷贝到U盘里拿去交给夏琳。

　　接下来就靠夏琳了，至于她，昨晚合眼的时间太少，想好好休息下。

　　办公室里。

　　刘新颖再次被叫来的时候明显多了些许不耐烦，还没走到门口，嗓门就大得全办公室的人都听得见：“不是都破案了吗，你们不去找她，老找我干嘛呀！”

　　只是当她踏进办公室一步，看见正坐在椅子上同时照聊天的钱业时，她心脏突然悸动了下。

　　当初她的策划案就是交到钱业手里的，现在他怎么来了。

　　不过言诺的在场多少给了她一些底气，她调整好状态跟着夏琳走到众人面前。

　　钱业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在刘新颖经过他身边时，他却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刘小姐。”

　　这话让刘新颖心里头吓得不轻，但她还是急忙先撇清自己：“你谁啊，我可不认识你！”

　　钱业对她这态度也不恼，他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那这个你该认识了吧。”

　　“电域城”策划书。
　　正是她当初偷的那本。

　　她没想到送到手的策划书，钱业又把它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居然还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

　　刘新颖顿时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们公司的策划书怎么在你这！你是不是想污蔑是我偷的…你…我看你就是和许木筱串通好了要来陷害我的！”

　　“陷害吗？”钱业眯笑着眼重复道，“难道不是你那天跑到我们公司门口拦住我说有一笔交易要和我做吗？”

　　“听那天你的意思似乎是很心仪我们公司的待遇呢。”

　　“你血口喷人！”刘新颖大喊道。

　　钱业没搭理她，将文件往时照的方向推了推：“我公司对赝品可不感兴趣。”

　　“什么？”刘新颖蓦地瞪大眼，“那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对…假的也和我没关系！”

　　钱业眼角笑意加深，俨然像一只老狐狸。

　　夏琳也拿着U盘在这时候进来：“时总，监控画面已经修复好了。”

　　时照点头示意她放。

　　夏琳在电脑上插上U盘，画面一帧一帧地开始滚动。上面清清楚楚可以看到八点半左右，一个保安给开了外室的门，刘新颖摸着黑进去直奔一个方向，过了一会儿，手头抱着什么东西又出来了。

　　监控画面播得清清楚楚的，刘新颖还想狡辩：“这是假的，这一定是许木筱想陷害我。对！她电脑技术那么厉害，想造假个视频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只是此时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她的狡辩就像是临死前的无力挣扎。

　　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真的完了，她下意识向言诺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被她一个眼神给逼回来。

　　她是已经放弃了刘新颖，原本每步棋都那么完美，为何钱业会突然跳出来。

　　哪怕那是一本假策划，她要做的就只是把背叛公司的罪名按到许木筱头上就够了。

　　可是钱业为何会亲自到这里来为她解释。

　　他是莫景的人，没有莫景的同意，他不会擅自做事。

　　为什么。
　　为什么莫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许木筱。

　　她凭什么。

　　刘新颖知道自己此刻只有把言诺摘得干干净净，她日后才有混下去的可能。

　　她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承认一切。

　　时照平时脾气好，但对待背叛公司的人绝不姑息。

　　不止刘新颖，包括那个保安，时照将其一并开除。

　　处理完一切，夏琳去到技术部，许木筱正趴在桌上睡觉。

　　夏琳轻轻拍醒她，许木筱睁眼，夏琳就在身前。

　　许木筱惊吓几分，赶紧挺起身，低声说道：“我…抱歉。”

　　现在毕竟是上班时间，在这个时间段犯困睡觉终归是不好的。

　　夏琳笑得温柔，手还搭在她的肩上：“不碍事，你做得很好。对了，时总让你过去一趟。”

　　许木筱拍了拍脸，捋了下头发后，随夏琳去往时照办公室。

　　办公室里头只有时照一人，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头看去。见两人走来，他停下手头动作，胳膊肘撑在桌上，面目和善地问许木筱道：“为什么一开始就怀疑是她，能给我个原因吗？”

　　许木筱眸光一侧，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只是突然想起，周一那天下午，我在整理文件的时候，她突然进来了。以为里面没人，她就大着胆子往里头走了几步，结果一个转头就碰上了我。”

　　“人在一瞬间的慌乱是掩藏不住的，我问她来干什么，她说她走错了，这个理由很拙劣。”

　　“现在我更倾向于她那时候是来踩点的，毕竟不能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先来摸清保险柜在什么地方。”

　　时照嘴角一弯，语调温煦：“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十万字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