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下的神明》梦驴子

4、娜娜篇4

　　娜娜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惊异之色，这套缩骨的把戏她已经见过好几次了，早已见怪不怪，但即使现在听着少女身体内骨骼耸动的声音她还是觉得汗毛倒竖。

　　“你又来了……”娜娜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以及罕有的温和。

　　少女动作轻巧如同一只黑猫，只一个闪身就窜到了娜娜的床边，她蹲下身来，饶有兴致地忽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声音娇俏：“来看你的笑话呀，我的公主殿下。”

　　少女名叫许瑶，据说曾是团伙作案、四处盗墓的江洋大盗，为了躲避政府的追捕，隐姓埋名加入了真奇妙马戏团。她也是整个马戏团里唯一一个笃信娜娜公主身份的人。

　　一个分外晴朗的下午，娜娜曾偷听到许瑶和另一位演员的谈话，倒也不能说是偷听，只是当她展开四肢趴在地板上休息的时候，真的像一块脏脏的黑色毛毯而不是一个人。

　　“不是吧，许瑶，我一直以为你这样喊她是开她玩笑呢！”那位演员表情夸张地说：“整个马戏团都知道，她不是娜娜·杜梅因，这只是马戏团揽客的噱头罢了，娜娜·杜梅因早就死了，卡尔克萨国王离世的第二天，可怜的公主就追随她的父王而去了，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事实。更何况，她那副尊荣……”

　　“我当然不是开玩笑呀！”许瑶的两只手交叉叠在脑后，舒服地躺倒在地：“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她有一双多美丽的眼睛啊！如同祖母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惊人的眼睛，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娜娜·杜梅因能拥有那种眼睛吧！”

　　“不是吧！”那位演员再次夸张地发出了惊叹：“你是怎么从那么黑那么长的毛下面看到她的眼睛的？”

　　许瑶刮了一下女演员的鼻子，动作轻佻：“我美丽的小姐，很多东西不能只用眼睛看，要用心啊，要用心……”

　　透过遮住眼睛的长长的黑色毛发，趴在地上的娜娜偷眼瞧着那笑着的少女，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那少女微微偏过头，冲她眨了眨眼睛。

　　见娜娜陷入了沉思，许瑶轻轻推了她一把，换来了娜娜大声呼痛：“哎呀！疼死了！”

　　许瑶翻了翻白眼：“我还以为你不疼呢，该不会是在跟我撒娇吧？我看你跟那个女人表现得可坚强了呢！”

　　许瑶是少有的对莉兹妈妈抱有敌意和怀疑的畸形人，娜娜也说不清她对莉兹妈妈这种莫名的反感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那个错误的地道吗……

　　在一次陪同莉兹妈妈整理房间的当口，娜娜便发现了许瑶房间暗藏的地道，那地道狭窄得只容一只猫通过，掩藏在一堆废弃的魔术道具后面。也许是因为太过狭小，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是能供一个人类通过的孔洞。娜娜惊异地睁大眼睛，探究地看向许瑶，许瑶却丝毫不觉得紧张，反而大咧咧地冲她展颜一笑。

　　真是疯子……

　　心里正如此想着，莉兹妈妈的视线却瞧了过来：“怎么了，娜娜？”

　　电光火石之间，在选边站游戏中，身体已经自行为娜娜作出了选择，她姿态娴雅地往右边侧了侧身，堪堪挡住了那个本就不明显的孔洞：“没什么，莉兹妈妈，只是为一个女孩子的房间竟能混乱至此而感到羞耻。”

　　旁边的许瑶已经笑出了声，莉兹妈妈并没有起疑，微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

　　待到莉兹妈妈的红色制服消失在走廊在转角，娜娜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你这是要……”
　　“要不要一起？”迎接她的是少女坦诚得令人感到困窘的双眸。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和别人“一起”做过什么事情。修拉除外，她们一起吃饭，一起就寝，一起读书，一起打猎，可惜到最后，却没能一起做公主……

　　“喂，我的公主殿下，要不要一起？”许瑶拉长尾音，再次向娜娜发出邀请。

　　“我要考虑考虑。”娜娜认真地回应道，不待许瑶再说什么，她就急急退出房间，追赶莉兹妈妈的背影了。

　　娜娜已经在马戏团生活了半年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感觉到马戏团的节目越来越疯狂恶毒，甚至已经发展到摧残演员们本就残疾的身体，以此博得富豪们的打赏与喝彩。娜娜隐隐觉得，真奇妙马戏团这列疯狂列车，即将碾压她的身体和灵魂，呼啸而去，在此之前，她必须逃离。

　　然而几天之后，娜娜还是拒绝了这个江洋大盗浪迹天涯的邀请函。倒不是因为孔洞太小，她根本钻不过去，而是，这条地道，打歪了。娜娜在莉兹妈妈的房间发现了挖掘地道震落的碎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看上去就不靠谱的江洋大盗，应该会一路挖到莉兹妈妈的卧室里。

　　从这件事以后，许瑶就认定了莉兹妈妈会使用邪恶的魔法，因为她坚信，自己的业务能力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毫无窒碍的穿越地心。但是娜娜知道，她的失败是因为她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强大，就如同娜娜本身，也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勇敢一样。

　　后背的疼痛将娜娜再次拉回了现实，她歪着头看了看蹲在床边的少女：“你的逃跑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许瑶一愣：“你不是拒绝我了吗？怎么，反悔了？”

　　娜娜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那个无聊的穿越地心计划。”娜娜的话语永远都是夹枪带棒，可许瑶回应地却依然是热忱的笑意。娜娜叹了口气：“你记得萨沙吗？”

　　“那个三条腿的人？”

　　娜娜点头：“就是他，他似乎在暗中联系所有想逃跑的演员，上周五的大马戏节目间隙，我也收到了他的联络纸条。我认为他的想法，可行。”

　　至少比你的可行……

　　许瑶倒是对逃跑计划无甚兴趣，反正她本来也是没有任何计划性的人，但是那个叫萨沙的“新人”却令她印象深刻：“真的可惜，有那么一张英俊得不可思议的脸，却偏偏画蛇添足得多长了一条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娜娜的脸上挂着自嘲的笑，但那抹带着悲伤的笑容隐藏在浓密的毛发下，让人看不真切。

　　闻言，许瑶望着娜娜浅浅地笑了：“你是在说萨沙，还是在说你自己？”

　　娜娜被问得愣住了，许瑶那双鹿一般灿烂的眼睛，似乎能一眼看透她早已黯如灰烬的心。

　　她下意识地躲闪开目光，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看看。”

　　许瑶听话地接过，下一秒就被一颗巨大的钻石戒指晃花了眼睛，她脸一红：“你们皇家……都是……都是直接进入这个步骤吗？”

　　娜娜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那个无聊家族世代传承的钻石，如果你逃得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许瑶激动地摩挲着钻石：“娜娜·杜梅因，我跟你保证，等我们逃出去了，一定给你建一座城堡！我现在连城堡的花圃里要种什么鲜花都已然想好了！你看过莴苣公主吧，这应该是公主殿下们的必读书目对吧……”

　　娜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赌咒发誓的少女，不觉有些后悔将全部家当托付给她了。本来对于逃跑一事，她对许瑶比对自己更有信心，但此时，那一丁点信心也开始动摇了。这难道……真的不是一个白痴吗？

　　“你确定自己的姓氏不是杰拉德吗？”

　　这是那次重要谈话，娜娜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