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清水茨木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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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母亲双手骤然收紧的力度，茨木在最开始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就放弃了，他垂落双手，缓缓跪倒在砂石地里，膝盖上传来的刺痛远甚于母亲给他带来的窒息感，他望着天空，滂沱的雨水瞬间溢满了他的眼睛，云层那么黑那么重，随着空气地逐渐抽离向他垮塌过去。
塌下来吧，塌下来吧，把一切都掩埋吧！就让我成为废墟里永远不会被揭晓的丑陋的秘密吧……
茨木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没有塌，太阳给云层镶了一圈莹亮的金边，母亲躺在他的身边已然昏死过去。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像是愤怒之火透过她的皮肤烧灼而出。
“母亲，母亲！”茨木通过喉咙的黑洞发出沙哑的呼唤。
母亲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似乎那让她痛苦之事永远无法开解。茨木爬起来，瘦弱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他拼尽全力将毫无反应的母亲扛在自己单薄的肩上，艰难地往山下走去。
冗长孤寂的山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负重前行，他始终那么安静，逆来顺受着一切命运加诸的苦难厄运，无数次摔倒，又无数次爬起，而那条山路，依然了无声息。
母亲整整病了七个昼夜，茨木守在母亲的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直到母亲猛然睁开了眼睛。
“母亲……母亲你好点儿了吗？”茨木连忙将吹得微温的药汤送到母亲的嘴边，苍白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茨木？”母亲失神地看着前方，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罕有的温柔，那是母亲呼唤孩子的温柔。
茨木的眼睛亮了起来，抓住了母亲的手轻轻摇晃着，像是安抚未满月的稚童：“母亲，是我，是我！”
奇怪的是，母亲的眼睛没有聚焦在茨木身上，反而慌乱地四下寻找，瘦成鹰爪一般的手狂躁地翻动着，在指尖触碰到破旧枕头的瞬间，立刻紧紧地将枕头搂在了怀里。
“茨木，不怕，妈妈在这里。”
夕阳的余光里，母亲歪着头，将脸颊贴在潮乎乎的枕头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安详，映着那即将消逝的橙色暖意，母亲被岁月折磨的蜡黄的脸竟然也显得白皙起来，那色调，像是珍珠背光的一面……
“母亲……”茨木的声音如同呛过了水，湿漉漉的。
也好，至少这个孩子是个枕头，而不是怪物。
又过了半年，母亲始终没有记起真正的茨木是什么样子，她还是能正常地做饭、做活计、处理家事，但却始终无法放下那个破烂不堪的枕头，无法放下她的茨木。
在一个海风呜咽的清晨，一艘漆黑的大船停靠在小岛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岛上的居民沸腾了，他们纷纷涌向大船，好奇地打量着这闻所未闻的庞然巨物，在黑船的映衬下，他们赖以生存的渔船如同大树下的蚍蜉，渺小得可怜。乘坐黑船而来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绅士，绅士带着黑色的礼帽，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像一个精雕细琢的人偶。
令人不解的是，面对无数岛民热烈诚挚的邀请，绅士却选择了最不起眼的清水茨木一家。他指名要见见这岛上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怪物，让所有人都诧怪不已。
“茨木！茨木！”父亲一叠声地呼唤着海边呆坐的少年，眼中透露着少年从未见过的狂热。
“先生……您瞧，这就是我的……我的儿子。”父亲局促不安地说着，将躲在他身后的清水茨木推到了绅士的面前。
“哦！”绅士的声音里带着赞叹与欣赏：“这真是个美丽的孩子！简直……不可思议！”
茨木小心地抬起头，偷眼观瞧着奇怪的男人。
“茨木！”父亲打断了他的观望：“快把你这愚蠢的麻布拆下来！动作麻利些！先生正等着呢！”父亲的语气十分粗暴，可望向绅士的眼神却带着讨好的笑意。
茨木顺从地解开了缠在脖子上的麻布，露出了那形容恐怖的漆黑的洞。
倏地，绅士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真是……太美妙了……”他喃喃道。
父亲微弓着身子，从下而上望着绅士，颤抖着说：“让这孩子……为您唱首歌吧！”
绅士抚掌微笑：“很好的提议。”
在少年清越的歌声里，绅士始终保持着那种笑容，它是如此的完美精准，就如同被尺子丈量过一般，嘴角扬起的弧度，露出牙齿的数量，连鼻尖皱起的细纹都不多不少，明明是一个礼貌的笑，却令人蓦然心惊。
第一次，茨木感受到了恐惧，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森然欲噬人。但茨木不知道，这条蛇究竟何时才会咬将下来，它似乎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彻底吞食他的机会。
“先生，我很喜欢这孩子。”绅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躲在父亲身后的茨木。
“哦，仁慈的先生，您也看到了，我……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的妻子又……又是那样一副样子……”父亲嗫嚅着，低垂的头却掩饰不住贪婪的欲望，茨木看到父亲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明白，先生，我给的价格你一定会满意。”绅士十分宽和地拍了拍父亲的消瘦的肩，像是一锤定音。
那一刻，茨木终于明白，自己被父亲卖掉了。
登上黑船之前，茨木站在岸边回首凝望，目光穿越密密麻麻攒动的看热闹的人群，定格在站在破烂棚屋前执手而立的父母身上。
母亲的怀里依旧紧紧搂着那个旧枕头，远远看去像一个未足月的婴儿，父亲攥着母亲的手，脸上的笑容甚是春风得意。喧嚣的海风里，苍老的父母似乎年轻了许多，他们的生活尚未开启，未来的岁月还充满希望，多好啊……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里，茨木解开了缠绕在脖颈上的麻布，将那狰狞的黑洞毫无滞碍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众人或厌恶、或惊叹、或恐惧、或同情，悲喜交集，五味杂陈，端得是一副精彩绝伦的浮世众生相。
一丝悲苦的微笑漫上嘴角，再无犹豫，茨木转过身，跟着绅士登上了大船，亦步亦趋，他那残破的露出脚趾的草鞋，一寸一寸，走进了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清水茨木篇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