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过于上进》九平

60、第五十九章

　　卢有容平日夜里都是一觉到天亮的主，今夜却不知为何半夜竟忽然就醒了，神智清醒想要再次入眠有点困难，卢有容朝外转了个身。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了屋内，很是明亮

　　所以卢有容一眼就看见了赵君和睁着双眼默默流泪的样子，他直勾勾地盯着床顶，对卢有容醒来也无所觉，只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之中。

　　难怪他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无数夜里，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卢有容很是心疼地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他的腰间。

　　“青郎，你还有我。”

　　这称呼要是以前打死她也叫不出口，赵君和纠缠了那么久也就在床榻间得逞了几回，此时看着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卢有容却轻易地就脱口了。

　　赵君和这才发现她醒来了，他用手背擦拭着眼泪，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问道：“怎么醒了？可是要用茶水？”

　　说完就要起身去帮她拿

　　卢有容抱进了他不放松，她摇头，“我不渴不喝，也不要起夜。”

　　赵君和没想到会让她看到这一幕，这么脆弱的他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无用，白天的时候他努力装作一切都已经过去，而他也已经接受，可只有到了深夜只要一闭眼就全是父亲的音容笑貌。

　　“你想阿耶了是吗？我陪你一起想。”卢有容体贴的话语让他刚刚竖起的坚强瞬间瓦解

　　他伸手搂紧了卢有容，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无声落入她的秀发中，卢有容继续说道：“你不用这样坚强，你随时都能想阿耶，他走了不代表我们就一定要忘了他，他在我们心中，无时无刻都在陪伴。”

　　赵君和开口说道：“阿融，我已经尽可能不想他了，我努力去过我们的日子，像大家说的那样开始属于我们新的人生，可是，我做不到，每到晚上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阿耶的身影，想起他垂危时我的无力，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我无数次想回到他送我们去河东的那天早晨，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一定会……”他呜咽的说不出话来

　　卢有容懂他的意思，他们父子都没有好好告别过，大家都当那是很平常的一次分离，不过是分开三天，谁都没有放在心上，赵君和甚至觉得赵父婆妈黏糊的很，可谁知道再见面就天人永隔，父子之间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赵父都没来的急看他一眼。

　　他那天还出口嘲笑卢有容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赵君和现在想起来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割掉。

　　“跟你没关系，真的，你不要把什么都揽到身上，我会心疼的。”卢有容泪眼涟涟地看着他

　　赵君和神情有点恍惚，他带有疑惑地说道：“可他们都说阿耶的死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去国子监，就不会和毛家结怨，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指使人毒杀阿耶了。”

　　他抓紧了卢有容的手，希望得到一个可以挽回的答案。

　　“是不是我做错了，是我害了阿耶吗？”他开始怀疑自己

　　卢有容摇了摇头，双手扶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跟你没关系，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你不能为凶手找借口，也不能替他们分担罪孽，难道那些杀人放火也要怪他们的亲属没看好人吗？如果一个人好端端走在路上被杀了，是不是还要怪那个人走错了路，这都是凶手的脱罪借口，是毛家的错，是他们心胸狭隘，心滋恶念。你不能因为愧疚就把阿耶的死怪到自己身上。”

　　赵君和继续喃喃道：“他们都说毛家是想要报复我才让人毒杀的阿耶，为什么他们不杀我呢，有时候我真希望时间能倒回，这次我再也不去国子监了。”

　　卢有容看他已经陷入了魔怔，明明自己是受害的人，为什么要帮凶手找借口，她亲了亲他的眼睛，想要唤回他的清明

　　“去国子监不是错事，惩治毛七郎也没有错，因为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所以毛家才不敢明着找你麻烦，只敢在背后行阴诡之事，借丽娘之手行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惩治凶手，还阿耶公道，而不是把你自己给毁了，若你为毛家行凶找了借口，以后是不是做错事都可以怪到苦主身上，还有谁敢去维护公义，谁去主持公道，人人皆惧报复，岂不是为坏人助长了气焰。”

　　大理寺日前已经查清，此次毒杀案的主谋是霍国公毛家，丽娘是前太子安插在朝臣身边的暗桩，之前是归霍国公统管，后来太子被废，这批人也就失去了主君，也就算是一步废棋了。

　　谁知道霍国公既然会因为赵君和把他儿子赶出国子监就起了阴狠之心，他得知赵父和丽娘有嫌隙，便觉得是个机会，就让丽娘下手毒杀了赵父。

　　要不是大理寺二次复查，本着细查的原则，派人从丽娘来处查起，偶然发现霍国公的身影，这才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霍国公被抓，当晚就在狱中自尽了，圣人大怒，下旨抄没毛家家产，家人也被坐配流放。

　　何将军上次被降了职，这次又被查出身边的人是探子，持身不严惹得圣人大怒，一气之下就把他贬去了西北。

　　也不知道是不是卢有容说的话起了作用，赵君和没有继续钻他的牛角尖，他滚烫的泪水好像从她的颈窝一路淌进了心里，让她的心温软的厉害，她一向都是当小辈的，今夜是她第一次学着怎么安抚人，甚至她都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一个母亲了。

　　她怜爱地抬手轻拍着他的背部，赵君和想要再次从她这里得到回应，“我真的没有做错吗？可我没了阿耶，没了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了，我的至亲都离我而去了。”

　　“你还有我，夫妻一体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以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不是你的至亲吗？以后你也做个像阿耶一样的阿耶好不好。”

　　卢有容的话很绕，可赵君和明白她的意思，他把手伸向她的腹部，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阿融，我只有你了，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卢有容保证，“当然不会。”

　　赵君和紧紧搂住了她

　　眼看天就要亮了，卢有容看了一眼屋里的漏刻，已经四更了

　　“你睡一会儿吧，明日不是要进宫见圣人吗？免得没精神，我会陪着你的。”说完用右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赵君和却觉得这样很安心，慢慢地他沉入了睡梦中。

　　圣人看着十多日未见的赵君和，他比之前更瘦了，想到大理寺查出来的案情，圣人有心劝他几句，“青奴，你阿耶走了，留下的弟妹还小，家里都要靠你，你可不能哀毁太过倒下了。”

　　“多谢圣人关心，您的话臣记住了。”

　　听他这么说，圣人欣慰的点头，“朕这次叫你来也是有事和你商议，你阿耶的事情朕也很内疚，要不是朕让你去整顿国子监，你也不会和毛家结怨，最后连累了你父，所以我想着追赠你父亲为扬州大都督。”

　　“臣惶恐，此事和圣人有什么相干，怎么都怪罪不到圣人身上，都是毛家的罪孽，臣能为圣人办差是臣的荣幸，不敢当圣人如此说。”赵君和跪下请罪

　　圣人摆手，态度坚决，“此事朕已有决议，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可推拒。”

　　“是”

　　用这话来堵他了，赵君和也不敢再推拒，只是心里想着圣人应该还有下文

　　果然

　　“还有第二件事，恐怕要让你为难了。”圣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的丁忧陈情我已经看了，朕本也想让你安心给父亲守孝三年，只是……”

　　圣人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册子递给赵君和

　　“你看看，这是冀州发来的加急文书，田侍郎那边的检田实施的不顺，而且还惹的当地豪族很是不满，朕的案上已经压满了弹劾他们的奏本，不处理都不行了，可检田政策朕是必须要施行的，本想派其他人顶替你去，只是朕在朝中扒拉了半天，还是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当然你要是有顾虑跟朕直说，朕也不做为难你的事。“

　　话是这么说，可前脚刚加封完你的父亲，后脚你却拒了圣人的请求，恐怕以后的前途也就没了。

　　“能为圣人分忧是臣之幸，臣愿往，为朝廷做事，阿耶也会让我这么选的，守孝在心，哀思何处都可寄。”

　　圣人很是欣慰，他拍了怕赵君和的肩膀，把他拖了起来，“朕没疼错你，赵氏有你朕安心不少。”

　　越看他越满意，其实圣人心中已经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毕竟赵君和跟他父亲感情深厚，若他一心要在家守孝，圣人也不能不让他尽为人子的孝道，勉强就不好看了。

　　没想到赵君和竟没有半分犹豫就愿意为他分忧

　　“朕失子，你失父，刚好就让你给朕做个养子吧，如此我们都有圆满。”说着他转头问高公公，“你觉得朕这个主意如何？”

　　高公公跪下贺到，“恭喜圣人喜添麒麟子。”

　　圣人哈哈大笑，很是畅快

　　高公公看赵君和还愣在一边，忙提醒他道：“快谢恩呀，圣人收你为养子，可是大喜事。”

　　赵君和这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叩头谢恩

　　反正也没人会问他乐不乐意

　　圣人扶起他，脸上都是高兴，“以后朕与你也是父子了，刚刚失父就要你为朝廷奔波，朕得补偿你，就封你燕国公吧，去冀州前也算是为你再抬抬身份。”

　　高公公在旁边说道：“燕国公还不快快谢恩。”

　　赵君和身子都还没直起，又跪地谢恩。

　　赵君和还没回家，旨意已经先到了家里，除了追赠赵父的旨意，还有加封赵君和为燕国公的旨意。

　　这么年轻的国公，大盛朝也没有几个，卢有容也成了京都最年轻的国夫人。

　　卢有容摸着烫手的圣旨，心中隐有些不安，恐怕圣人是要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才会如此加恩。

　　果然，赵君和刚回到家就让她收拾行李，他要先去冀州，赵父还在的时候他们商量过要带卢有容一起去冀州。

　　可如今赵父不在了，家中只有韦氏和一双年幼的弟妹，且韦氏一时还不能主事，她如今还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家中一时半刻恐怕离不开卢有容，赵君和抱歉的看着她

　　卢有容笑了笑，拉住他的收宽慰道：“没事，你先去打前站，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宅院，我可吃不了苦，等我去的时候你要把一切都打点好，家里你就放心吧，我会照看好的，等大娘子心情平复了，说不定我就可以早点去找你了。”

　　什么话都不用说，她已经明白，赵君和抱住她，“阿融，你放心，我在外会小心的，家中辛苦你了，还有要记得每隔一日给我写信。”

　　这得多麻烦，驿站的人可能得天天给他们送信了。

　　赵君和才加封燕国公，因着他家有孝，别人还在犹豫要不要上门恭贺，又得知他要去冀州办差了，可见圣人的看重。

　　众人心思又不一样来，看来赵府有赵君和在，一时是不会淹没下去的，恐怕还要更盛一层楼了

　　三日后，赵君和辞别韦氏和卢有容，独自带着部分部曲侍从快马去了冀州

　　韦氏的兄嫂知道消息后，也再次登门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