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过于上进》九平

66、第六十五章

　　卢有容和韦氏得到消息赶去了恒国公府，邓夫人接到圣旨后就晕了过去现在才幽幽转醒，而襄阳县主坐在她的床榻前哭泣。

　　三郎已经十二岁了，他已经懂的什么叫和亲，所以更懂得阿娘阿姐的伤心，他第一次痛恨自己这么小，若是能多长几岁也不会让人如此欺负他们家。

　　按宫中惯例被选为和亲公主也会先和她们的生身父母通个气，虽不敢拒绝，可好歹能提前有个消息。

　　可他家却是圣旨临门才知道这回事了，圣旨都下了一切没有挽回空间。

　　少年眼中盛满了愤怒与怨恨，他用力捏紧拳头，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卢有容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紧攥的拳头打开，掌心里全都是一道道血红的指印，她轻轻的抚摸一下，“疼吗？”

　　听到嫂嫂关心的话语，他再也绷不住带着哭音问道：“阿嫂，阿姐是不是一定要去吐蕃，不去可不可以？“

　　卢有容不想说那些办不到的话来安慰他，只是弯着身子跟他说道：“三郎，这些事交给我们来办，你可不可以去帮忙看着四郎他们。”

　　三郎双眼含泪点着头答应了。

　　如今后宫无主，赵君和也不在家，两府竟然连个能入宫探听消息的人都没有，只能哭作一团。

　　邓夫人抱着韦氏在哭彼此的命苦，襄阳县主却只能坐在一旁默默流泪，其实这个时候最心煎难熬的是她吧

　　卢有容走过去重新递给襄阳县主一块干净的巾帕，“阿姐别太焦心，我已经让人传信给裴家姑母，让郑侍中去宫中帮忙打探一下事情原委，还有韦三郎，郑三郎都是郎君的好友，他们也在设法为我们探听此事，消息还没传来，也许还有可转圜的余地呢？”

　　襄阳县主摇了摇头，“圣旨都下了，就算有其中有什么误会，这旨意也是变不了的。”

　　吐蕃她怕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她一想到从此远离故土家园，再也见不到家中亲人，心里就万分不舍难割

　　若是袁家的人早些纳征，襄阳是不是就逃过一劫了，又或是圣旨再晚三五天，等赵君和回京，可能还有挽回的空间。

　　可圣旨来的太快，打了赵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都怪袁家，怎么就晚了这么几天呢，也怪我，要是我不带她出门，是不是就碰不上吐蕃那些蛮子，他们也就不会盯上我女儿了。”

　　邓夫人哭天抢地，懊悔不已

　　“真的是因为那些吐蕃人吗？因为那个松丹纠缠我，所以才选的我吗？”襄阳县主也低声问道

　　卢有容也闹不明白是不是和这个有关，之前赵君和说过他已经跟圣人求了请，免了襄阳县主入选，所以之前宗室选和亲公主时，襄阳县主并不在内。

　　可她的名册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呢

　　“和亲公主入吐蕃，嫁的也是他们的赞普，那个松丹只是吐蕃勇士，就算是贵族，也不会嫁给他，朝廷又怎么会因为他纠缠你选上你呢？”

　　正常的更应该避免你入选

　　这时，门口来人传报，郑夫人还有郑三郎上门了

　　邓夫人忙吩咐人把他们请进来

　　都是一家子拐弯抹角的亲戚，大家也没有虚客套，知道正事要紧

　　“我和阿耶入宫去打听了一番，听说昨日吐蕃使者赤扎入宫见了圣人一面，今天圣旨就直接从内宫传了出来。”

　　邓夫人哀嚎一声，“还真给那些吐蕃人有关，我可怜的儿，是我的错。”

　　襄阳县主被她拉扯着手，邓夫人一想到她花一般的女儿，就这么一辈子葬送在吐蕃高原贫瘠之地，她悲从中来，一下子没缓过来又晕了过去。

　　前厅一下子乱做一团，等大家把邓夫人扶回房内，卢有容才注意到郑清还呆呆的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他恐怕被这乱糟糟的样子被吓到了，“今日多谢三郎了，等二郎回来让他好好谢你。”

　　“这不算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我阿耶说此事因吐蕃而起又关乎国策，恐怕这旨意是不能更改了，对不起，可能帮不了县主。”郑清有点惭愧，甚至有点不敢看襄阳县主

　　襄阳县主上前对他行了一礼，算是对他的答谢，“你们为我如此奔走我已经很感激了，若是和亲吐蕃是我的命，我也认了，我只是舍不得阿娘他们……”她已泣不成声

　　郑清脸有戚戚色，这次公主入吐蕃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其实大盛是打输了的，公主恐怕在吐蕃的地位也会有影响。

　　心有不忍，他问道：“适之还有多久到？”

　　他觉得也许赵君和回来能够劝说圣人收回圣命，毕竟圣人对他恩宠有加又多有看重，甚至还收了他为养子。

　　也许看在赵君和的面上会，这事还能商量

　　卢有容一直在恒国公府待到天黑才回，邓夫人气急攻心就这么病倒了。

　　小百灵问她要不要传膳，卢有容摇摇头，哪里有什么胃口，她洗簌完就直接躺在床榻上了。

　　恒国公府乱成一团，她想着明日还要早点过去才行，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可闭眼就想起襄阳县主伤心的样子，也不知道赵君和知道后会怎么闹呢。

　　夜里寂静，卢有容好像听到院外有声音传来，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一下下都踏在她的心上。

　　她心跳的有点快，卢有容有种预感，她起身下床朝门口跑去

　　“娘子，郎君回来了。”小百灵在门口笑着说道

　　快大半年了，赵君和终于回来了

　　卢有容打开门，就这么直盯盯地看着他，好像黑了点，看起来也稳重了很多，眉间更添冷冽，她都有点陌生不敢认了。

　　赵君和看着她发愣的样子，噗呲一下笑了，这一笑卢有容觉得那个她认识的赵君和又回来了

　　“不冷吗？不披外裳也不穿鞋。这么着急见我？”他的视线扫向卢有容白皙的脚趾，调侃道

　　嘶

　　被他这么一说，卢有容顿感凉意从脚趾缝传了上来，赵君和走进些，双手把她提了起来，卢有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腿夹在他的身上。就这么被他抱回了房内，院中下人见了都纷纷转过身去，就小百灵脸皮厚一直盯，看的卢有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把头闷在赵君和身上

　　什么味？

　　有点臭臭的

　　卢有容嫌弃地别开头，“你衣服都臭了。”

　　赵君和把她扔到榻上，见她嫌弃自己没好气说道：“我马疲人倦连夜赶回来见你，你还嫌弃，还有没有天理了？”

　　卢有容有点讪讪，赶路的人确实也不能要求他那么整洁，赵君和在衣柜最下层翻到了自己的衣物。

　　被挤在最角角里面，不仔细看都找不到，周边的地方放的都是卢有容的衣服，人不在家连衣服都没有位置了。

　　见赵君和看过来，卢有容连忙转头朝另一边看去，躲着他的目光

　　他进了浴室盥洗，卢有容站在门外和他说话，“你怎么今日就回了，不是应该还有二三日的路程吗？”

　　里面响起了水声，赵君和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本来应该还要早一点的，路上遇到点事，我让小五在后面查，我自己带人先回了。”

　　卢有容听他这么说，心中欢喜，她用手指戳着门帘子，“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你在冀州还好吗？圣人还会让你在那边待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浴室里面却没了声响，卢有容倾耳认真听里面的动静，只有水被泼起的哗哗声

　　“你怎么不回我？”卢有容追问

　　“你这么多问题，我又要洗澡又要回答你的话，实在忙不过来，要不你进来帮帮我？”赵君和笑着问道

　　想的美！卢有容怒打了一下帘子转身回了内室

　　赵君和进来时只看到她趴在锦被之上，还以为她睡着了，不过看她时不时晃动一下的脚就知道她清醒的很。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说道：“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我现在有空了可以回答你。”

　　“不想问了，明日再说吧。”卢有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不乐的

　　赵君和起身坐到床榻上，他用手把她翻了过来，“怎么了？我回来了你好像不开心。”他打量了她一下，轻声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卢有容点头，她起身倚靠在他身边，“是阿姐”

　　卢有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赵君和的脸色的越来越差

　　“圣人答应过我的，阿姐怎么会被选为和亲公主。”赵君和越说越气，他起身朝外走去，好像立时就要找人去理论。

　　卢有容喊住了他，“现在已经宵禁了，明日再去吧。”

　　这一宿两人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天一亮赵君和就起身准备进宫，卢有容起来帮他穿戴衣物，想有心劝他几句，比如不要触怒圣人等话。

　　可想到要圣人收回旨意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襄阳县主远嫁？她也不忍心，最后卢有容还是咽下了所有的话。

　　眼中有着对他的深深担忧，赵君和出门前狠狠地抱了她一下，“别担心，没事的。”

　　怎么能不担心呢

　　圣人看着手中的奏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问高公公，“跪了多久了？”

　　“怕是有两个时辰了。”高公公看了一眼殿外，这燕国公也是够执拗的

　　被圣人打了二十杖还跪了这么久，怕是在跪下去小命都保不住了

　　高公公看圣人也不忍心，便试探说道：“要不老奴去劝劝，燕国公这身子也背不住呀！”

　　圣人何尝不知道，要是其他事情也就心软同意了他的请求，可赵君和要的是收回圣旨，不说已经和吐蕃换了婚书，出尔反尔当国事是儿戏不成？

　　圣人也不想让他失望的，虽说之前答应过不让襄阳和亲，可此一时彼一时，吐蕃点名了要求娶她。

　　大盛换人或是拒绝，等待的就是两国再次开战，他怎么就不明白呢，圣人气恨，赵君和这是把家事凌驾在国事之上了。

　　圣人心想：牺牲一个襄阳能换来边关十几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安定，能让边关将士不在流血，很值！

　　赵君和还是太年轻，还得再磨磨心智，如此御前顶撞，不追究他的罪责只是稍加惩戒，已经是十分宽容了。

　　圣人知道，赵君和亲人不多，安排襄阳去和亲确实是有点亏心，可为国家大义这点子委屈算什么，他会给他们补偿的。

　　为了襄阳就蔑视皇恩违逆圣旨？家中妻儿弟妹都不要来，也不顾了？

　　圣人心中气赵君和不顾大局，“你劝的还少了，没用，你派人去他家里把宫里发生的事情跟她们说一遍，把他的身体情况往严重了说。“圣人看了一眼高公公，放轻了语气，“让内侍一定要见到襄阳。”

　　论诛心圣人太会了

　　赵君和愿意为了亲人豁出去，焉知其他人就乐意？襄阳呢，也忍心弟弟为她触怒皇恩前程尽毁，甚至丢掉性命。

　　恒国公府，众人等的心焦，邓夫人躺在病床上还悬心着这件事，醒来就会问一次青奴回来了没？怎么说

　　宫中的消息传不出来，她们也进不去宫里，只能着急等待

　　听到宫里来人说了赵君和的情况，卢有容大惊失色，她虽然已经心有准备，可真的听到他受了这些罪心还是疼的厉害

　　卢有容稳住心神，吩咐人不要把这些告诉邓夫人，她如今的身体可受不住这些打击

　　小内侍说道：“卢夫人，圣人的意思想让您进去劝劝他，这事吧……”他看了一眼旁边襄阳县主

　　襄阳县主面色苍白，脸色淌着泪，“公公直说就是。”

　　有了她的话，小内侍继续说道：“燕国公为了县主也是拼了性命不要了，可圣旨已下，国书都换过了，这事断无可能更改，何况县主这事圣人也是为难，其实圣人是想让礼部重新选宗室女的，可吐蕃赞普亲自来书放话说要县主出降，不然两国就要开战，为了两国子民免遭生灵涂炭，圣人不得不如此，县主你可莫怪，这话也都说给燕国公听了，可他还是不依，公然顶撞了圣人，那么多臣下在，圣人没办法让人打了他二十廷杖，这事也就过了，这要是别人早就丢官弃爵了，圣人还是心疼他的，只是让他回去闭门思过，可燕国公也是执拗性子，跪在殿门口不肯走，这都跪了两个多时辰了，人都不成样子了，夫人快进宫劝劝吧，好歹把他接出来医治，圣人怕他会失了性命，才让奴才出宫找你们去劝劝的。”

　　“我也去。”襄阳县主说道，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劝得住赵君和

　　圣人也明白，才会让人来恒国公府传话

　　冬日寒风冽冽夹杂着细雨，赵君和一人跪在殿门口，头发衣服已经被打湿透了

　　卢有容往前小跑了几步，看到赵君和满头大汗嘴唇干裂发白，看到她来了虚弱地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卢有容手伸到身后准备扶起他，可却摸到湿润黏腻的冰凉感，她抬起手一看，只见掌心染上了一片红腻，那是他被杖打后伤口留的血。

　　她偏过头再也忍不住哭了

　　赵君和也注意到襄阳县主来了，想要挣扎着起身，被襄阳扶住了胳膊，“二弟，我们回去吧。”

　　小内侍笑眯眯说道：“是呢，两位劝劝燕国公吧，这身子骨重要，圣人说了二位只管劝人，也不用进殿给他请安了。”

　　说完小内侍就走了

　　“阿姐，这事你不用管，我没事的，你们先回去吧，我能坚持得住。”赵君和强忍着疼痛说道

　　卢有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心中只有心疼

　　倒是襄阳县主神情一改之前的萎靡，还挤了个笑容，“二弟，我们回吧，我不想去吐蕃也不安心，家中就靠你了你不能倒下。”

　　赵君和一把抓住她的手，“阿姐，我不会让你去吐蕃的。”

　　襄阳摇头说道，“二弟，不用勉强了，圣旨是不可能更改的，君命难违，若是你跪一跪就能改了，别人是不是也可以，总是要有宗室女出嫁的，不是我也是别人家的女儿，谁又比谁命金贵？何况是赞普亲自点名要我嫁，我不想成为大盛的罪人，我是赵氏宗室之女，享了荣华自然也有我要承担的责任，我不怕，只是不放心家中，所以你不能这么糟践你的身体，你们好好的，我才能放心出嫁。”

　　说完又对着他笑了笑，眼泪却从眼角不停地往下流

　　她真的不需要这么通情达理，怎么忽然间大盛的未来就放到了她的肩上，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若是亲人都护不了，哪怕位高权重又有何意义。

　　赵君和很是激动，他紧紧拉住襄阳县主的手，“阿姐不要……”刚说了几个字，就头一偏晕在卢有容怀里。

　　“融融，我们把二弟带回去。”襄阳县主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觉得宫里好像比外面更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