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却步(1) ...
-
柴远从后视镜中看着两人,气氛——好冷!
此刻怀吟靠在椅背上,双眼闭着,其实她没睡,羽扇一样的睫毛微微颤着,少渊想抱抱她,也想亲亲她,但他没动,只是沉默着将视线调往窗外,午后的广兰道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任由金秋的风吹拂着,此刻他居然觉得宁静,后天就是军需交接仪式,明的暗的都将摆上台面,无论如何,他都输不起这场战役,这是他政治生涯当中举足轻重的措举,一旦孙山败落,便是满盘皆输。可是他迎着广兰道上徐徐的微风,风里飘着盈盈玉堂春的暗香,他终于记得了,那是属于怀吟的味道,独一无二的味道。不是百货专柜上处处可见的熏抹,是她这爱花惜花之人常年浸染的沉香,他不知是何时就让这香味侵入鼻息,缭绕心头,玉兰花香,飘荡出的,是属于祁少渊心头宁静的田园。这是为怀吟播撒的田园,慢慢的,细细的浇灌着,他相信终有一天花开烂漫,遍地芳菲招展。
回到轩池已是傍晚,柴远将车子停好,祁少渊打开怀吟这边的车门,凑近才发现她鼻息规整,竟真的睡了过去。他微微笑了笑。
“少爷,我去叫……”
“嘘。”祁少渊抬手打断他,他一手穿过怀吟的肩胛,躬身弯进车门,一手环过她弯曲的双腿,一臂之力,他将这个种在心尖上的女人收进自己的怀里,这是第一次,祁少渊这样毫无顾忌的抱着周怀吟,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她眼底眉梢的厌恶,没有疏离,他鼻尖萦绕她的气息,入睡的怀吟,全然褪去了平日里所有伪装的淡静,她的嘴会偶尔蠕动,会嘟起,两颊被撑得鼓鼓的,玉白柔润。他知道她一直在伪装自己,也是武装自己。真实的怀吟会哭闹,会叫骂,是生动鲜活的女孩,不是人前端庄闲华的闺秀。他暗笑,自己居然喜欢这样的她,对他声色俱厉,毫无颜色。
他的胸膛有些火热,是激动,也是欣喜,他轻巧的将她整个人托起,顺着臂弯的弧度将她的头埋进他的颈窝,他觉得心口满满的,像要溢出水来一样。在廊道上看到两人的明冬悄悄离开,祁少渊脚步沉稳,眉眼均是笑意。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除去鞋袜,他静静的坐在床边,怀吟沾床翻身,他又笑了,俯身将毯子覆盖过来。缓缓的伸出手,指尖缠绕住她的长发,他一圈圈细细的绕着,指掌间是她发丝亮丽的纠缠和绵转,他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心底融化的瞬间,连思维也一路沉湎。他觉得发软,四肢五内都是软的。他微微俯低了身,那一处殷红正如盛开的艳色玉兰,他将指尖的发搁在枕侧,引指轻缓的描摹她的鼻尖,她的眉眼,最后,停留在醇芳最佳的馨院,少渊被蛊惑了,他抿了抿唇角,带着满心的酸软,幽幽靠近,近了,他闻到玉兰挽香,那一抹动人的芬芳。
他的鼻尖凑近她的,他能闻到她的气息,满心的都是欢喜。
“怀吟,你不知道,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还喜欢的这么紧。”语毕,他的唇覆上她的,只是最轻浅的沾吻,一触而开。
明冬在屋外站了许久,此刻见祁少渊漫步踱了出来,忙问:“晚餐准备好了,少奶奶她还用吗?”
“热着吧,等她醒了就伺候着吃点,她胃不好,三餐要均衡。”
“是,还有,四小姐在大厅等了许久了。”
“梓珊?”
经过穿堂的长廊,柴远匆匆跑了过来,“少爷,这是少奶奶落在车上的包。”
少渊接过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明天去南海那边,告诉薛铉盯紧点。”
“恩,知道了。”
他沿着壁灯的清辉,犹如闲庭信步一般,他的心情极好,屋檐外碧空如洗,月朗星稀,突然就想到了中秋,九月中旬快到,母亲也催了好几回,找个时间和怀吟说说,也该会双湖和父母小聚中秋团圆。
祁少渊直接转到餐厅,就见祁梓珊正叉着一块剔骨的羊排放进嘴里。
他将袋子放在桌上,随手拉过她脖子上的餐巾,“你去了趟法国,怎么和难民似的,你姐没给你月供?”
“还说呢,要不是母亲疼你,把双湖最好的厨子都送了你做师傅,我可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羊排饭了。”说着她拿起一边的湿巾胡乱的擦了手问:“嫂嫂在不在?”
“她刚睡了。”
“那我去找她去,我有事。”
“你懂不懂规矩,她睡了你还吵她去?”祁少渊一把拉住妹妹的手腕,“坐下吃饭,吃完了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和怀吟很熟吗?”
梓珊撇了撇嘴,拿起叉子勺子一股脑儿的往盘子里戳,顿了顿,那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圈,“哟,我怎么闻着不是那个味儿啊。”
“什么味?”
“醋味啊,我和嫂子好你嫉妒啊。”祁梓珊笑嘻嘻的凑近他,涎皮赖脸的凑上去看着祁少渊明显不自在起来的表情,“不是真的吧,你变心变得也忒快了点……”
“你说什么!”
她立马禁口,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又胡乱说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少渊面色沉郁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菜食,方才的好心情一哄而散,梓珊的话环绕不去,阴魂不散。
一遍一遍,你变心了,变心了,变心了……
他的心变了吗?
他原来的心在哪呢?
桌上的玻璃杯映出一个女孩如花的面貌,她梨花带雨,春棠俏枝。双目氤氲,声声控诉,松桓,你变心了,变心了,你变了……
少渊一惊,伸手一把扣住高脚杯的长柄,猛力的摔在了地上。
梓珊吓了一跳,握着椅背跳了起来,“哥,三哥,我,我……”她心头突突的不安,三哥生气了,她看的出来,梓珊一步跨出去,“我去左淀院找嫂子了,那个,你慢用吧。”
少渊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到桌上横着的长袋,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细碎的水晶宫灯,晃得他双眼都生疼了起来。起身取过袋子,正想去左淀院,别让那小白眼狼吵了怀吟才好。脚步一转,一份宗卷从长形的手袋中落了出来,他弯腰捡起,却被上书三个字深深吸引了去——
程清宁?
原来,他姓程?
他心下一紧,这是一份调查档案,怀吟在做什么?
还不放弃吗?还不能放弃吗?居然调查他,居然还在关注着,清宁?程清宁?!
他死死的捏着那份宗卷,直到纸张折痕凸显,眼看着就要破裂。少渊眼底漫起一层浓烈的冰霜,“我就不信了,我祁少渊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他大步往总厨走去,正要叫人将这份宗卷焚毁,脑中电光闪过,猛的顿住,如果他没有记错,尽管极少用到,崇言表字清安,是程家嫡孙,清安?清宁?安宁?
程家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些,两家原属同宗,分房两派之后两家之间合作无间,却极少过问对方家事。程家原先的宗主是崇言的小叔程昴弦,也是崇言爷爷最喜欢的小儿子,程昴弦膝下无子,而崇言的父亲程昴振仅有崇言一子,如果……
他似是想起什么,转身朝楼上的书房跑去。
左淀院
怀吟在少渊走后没多久便醒了过来,她有些怔忪的坐在床头,从广兰道坐车回来,之前她一直有些抑郁,心中吹散不去被戏耍的屈恼,这不是第一次了,她不该对祁少渊抱有希望,可是至少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就这样平平静静和这个男人终结一生,她也不想活在自我纠结的情绪当中,他的生活她无暇过问,或者他们也能成为普通朋友。彼此心照不宣,做不到举案齐眉,却总能找到特殊的默契来,她相信每对夫妻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不总是每个人的婚姻都是轰轰烈烈。她以为祁少渊诚意满分,他们可以找到这种默契。但她还是错了,错的离谱,错的没有吸取教训。
她的手下是云锦薄毯,她是如何会左淀院的,她全无印象。
门外细细传来明冬的声音,她应声开门,“明冬,怎么……”
“嫂嫂,你醒了?”
“恩,刚才小憩了一会儿,进来吧。”
“哦,我早想来找你,我哥说你在睡觉,叫我不要打扰你。”
她正要沏茶,动作一顿,“没关系,也没有这个点睡觉的。”
她偷眼看了看怀吟的神色,见她眉目清丽淡然,虽是极美的,却总是带着封闭的疏远,这个嫂子好像有很多故事,她有点好奇,也因为刚才说错话而有些心里惴惴,也不知道三哥怎么样了,刚才那般,似是真的生气了。
“就是那晚的信,姐姐那边催得紧,我就想问问,要是没什么事就行了,你也知道,咱们家其实就是个天平,两头都悬着呢。要不是选举会临近,怕是出什么意外啊。”
怀吟失笑,果然是在祁家长大的孩子,无论心智再是单纯,总有些对政治上天生的敏感。怀吟起身朝床边走去,她想好了说辞,突然面色一整,脚步停住。
“糟了!”
“怎么了?”
怀吟心下暗叫大意,那份翻译过的资料和清宁的宗卷放在一起,在车上?还是——
她转身走到门口,“明冬,明冬。”
“少奶奶?是要晚餐吗?”
“不了,柴远呢?你看到他没有?”
“柴远?刚才在院子外见到他交给少爷什么东西之后就回去了,夫人有事吗?”
怀吟大脑“轰”的一声,瞬间的空白之后便是焦虑。
祁少渊,会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