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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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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来,即使你背过身,有些东西也是无法逃避,无法躲开的。
周末,豪杰酒店的二楼大厅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百世实业的年庆就举办在这里。说是年庆,其实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请各界名流、官仕商甲齐聚一堂,为百世拉拢人际关系罢了——最常见却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夜袭在一连几日楚月霆的耳提面授以及苦口婆心的嘱咐之下,终于准时出席,并且特意修饰了一下,只不过按照楚月霆的嘱咐有一点差距罢了。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夜袭手里拎着一个水晶高脚酒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使得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如海潮般摇晃着。他今天的服装其实并不算惊世骇俗,只是与这氛围差“一”点罢了。黑色的皮裤皮肤一般紧紧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下面血液的流动;上衣也算保守,黑色的,中世纪的款式,宽松的下摆在腰处被掖进长裤,蓬蓬的灯笼长袖在手腕处收拢随即展开缀着蕾丝的荷叶花边,同样缀着蕾丝褶边的V字形的领口一直延伸到小腹,露出光滑的前胸,流淌着蜜色的光晕。虽然是不同时代的服饰,却好像搭配的异常协调,使他展露着一种妖冶的风韵。
无声的站在光影中,他好像被浓郁的夜色包围的精灵。他站在角落里,并不是因为在乎会被大厅中的目光追逐——那些惊骇的、厌恶的、或是垂涎的目光,他只是厌倦,厌倦这纸醉金迷的豪华和奢靡。自己曾经站在这种场合里多少次?——已经数不清了。就站在那里,标枪一般笔直地站在那里,在那亮如白昼却冷入骨髓的灯光下,任人观赏,任人品头论足,而自己除了笔直的站着,还能做什么!直到变成顽石,直到冷漠,直到厌倦。怎么会忘记,忘了钱如潮是何等擅长组织这样的庆典——这样奢华的宴会。那么,他也会来吧?那个无数次将自己放在来宾的面前,放在这样彻亮的灯光下——那个从不允许自己的所有物离开自己控制范围的君王。
夜袭浅浅笑着,举起酒杯,拇指和食指捏着细长的脚柄,将那橙黄色的液体放在自己的眼前慢慢旋转着。看这液体,金黄色的,如粘稠的月光被倒入这樽中,微微起伏着,如海水拍打着金黄的沙滩,涌上又退下,闪着银色的冷冷的磷光;又好像黄色的宝石,通透的,晶莹的,会流动的宝石,没有一丝杂质,却也一样的冰冷。
恨这月光,也恨这冰冷。夜袭慢慢旋转着酒杯,透过那液体看着大厅内的人群,光通过那液体将外面的人影扭曲着,膨胀着,将那一张张笑着咧开的嘴放大,再放大,最终模糊成丑陋的黑洞。现在,我是观察者,夜袭想着,微微笑着。
是的,现在我是WATCHER,透过这酒杯看穿你们真实的灵魂。
大厅上,人来人往,富豪商甲或彼此笑着打着招呼,或几人聚在一起津津有味的聊着。夜袭仍然站在那角落里,他浅浅笑着,看啊,这些人,这个城市里的贵族富商,达官显贵,挂着虚伪的笑脸,彼此说着奉承的话语,暗中做着肮脏的交易。他们究竟带着几层面具,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已经习惯,习惯这样的伪装,这样的浓妆,早已经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就在这样的奢华下,这样的绮丽中。那么,如果失去了这些东西,他们还剩下什么?没有了这些东西,他们与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冷笑着,夜袭猛地将酒杯中的液体倒入口中,缓缓咽下。果然很冷,比想象中还要冰冷,好像饮尽了所有的月光,萧索的,无情的月光。那寒冷顺着食道进入肠胃,搅得五脏六腑生疼,又渐渐扩散到四肢,连骨髓都因此而打着冷战。
倒提着酒杯,夜袭冷冷看着大厅,发出短促而自嘲般的笑声。
楚月霆挽着徐以恩的手臂缓缓走进大厅。对于他自己的姗姗来迟,他有些觉得抱歉,就好像早上上班迟到一样感到愧疚。不过在再一次见识过女人那出门前所向无敌、理所当然的拖拖拉拉之后,尤其是被迫在徐以恩家里的客厅枯坐了整整一个小时并喝下了整壶徐以恩用来养颜的玫瑰花茶之后,他也就实在是无话可说,实际上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他并没有怎么特意修饰自己,但是那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俗气的铁灰色西装衬着他毫无瑕疵的身材和他自信而坦然的微笑灯光下竟然好像君王的礼服般华丽耀眼。而她的女伴,徐以恩,更是超凡脱俗,一迈进大厅便赢来了众多的赞叹声和妒嫉的诅咒声。当然了,那整个下午,包括楚月霆等待的一个多小时的功夫不是白费的——淡雅超俗的彩妆,婀娜多姿的发髻,缀满着银丝的黑绒晚礼服在举手抬足之间射出点点的银光,犹如美人鱼在碧绿澄清的海水中游荡,尾部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华。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样卓绝的效果和成就,即使等得再辛苦也会觉得实在是值得,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人绝不包括等得咬牙切齿的楚月霆。他们缓缓向大厅的中心走去,一路上笑意盈盈地与来宾打着招呼。
夜袭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看着那对男女如金童玉女般的和谐般配,看着他们笑容满面地一步一步走进大厅。他开始怀疑他们会不会因为笑得太多,而导致面目肌肉僵硬致使那笑容掉下来,啪嚓一声准确无误地砸在他们的脚面上。可是,他知道,他是在嫉妒。即使徐以恩断然否定与楚月霆的恋爱关系,即使只是普通的朋友,他也还是嫉妒。为什么站在他旁边的人不是我?他问着,忽然心中一个魔鬼般的声音答道——不要痴心妄想了,永远也不会是你!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再一次默然地注视着楚月霆和徐以恩,完美的俊男美女画面就像箭毫无阻挡地射入他的胸膛,直达心脏,一滴一滴的鲜血沿着箭杆溢出形成涓涓细流坠下,染红了尾部的羽翎。他知道自己爱着他,以着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热情爱着他,以一种莫名的理由爱着他。甚至他自己都不敢,不敢去深究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热情,害怕挖掘了出来便会焚烧得连他的骸骨都不剩。可是,现在他的心脏就像那临近爆发的火山,发出低沉的轰隆隆的声响;他的伤痕就像那火山口,脆弱而轻薄得瑟瑟发抖;而他的心中的热情,被他一度封印的热情,一度被他刻意忽略的热情就好像是那熔岩,在地幔的深处翻滚着,咆哮着,汹涌着,因寻找不到出口而痛苦不堪。
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是静静的转过身,冷漠的背过去,漠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他的睫毛都没有一丝轻微的颤动。他转向窗口,窗外是酒店小小的后花园,枝条错落,遮挡着星光,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阴影,晃动着,蛇一般。可是,巨大而光亮的玻璃窗却依然清晰地映出背后人影的移动,如此清晰,清晰到丝毫不会认错。
原来,即使你背过身,有些东西也是无法逃避,无法躲闪的。
这就是命运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