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春风化雨成诗

1、第 1 章

　　汐是个巫女。
　　身着灰袍，折起的长发藏在兜帽之间，常持蓍草，不必要不会说话。
　　她的身边常跟着一只灰色的狐狸，灰色的毛发隐于汐的灰袍之间毫不违和。
　　她住在村旁山顶的庙宇里。
　　谁也不知她从何处来，何时会离开。

　　如果去问村里的老人，为他们点起烟斗，他们也许会深吸一口，慢慢讲述起汐在村中的初次露面。
　　当年，大雨连绵不绝，将田地里里外外浇了个透。
　　连山上的苹果树都死去无数，更别说庄稼了。
　　居于深山的人们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在从破损的屋顶滴答滴答落入家里的雨滴间，祈祷着雨的停歇。
　　在不能挡雨的屋檐下，一只黑猫湿透了毛，瑟瑟发抖地卧在台阶上。

　　在这样的雨夜，有人叩门。
　　雨声并未停歇，但敲门声夹杂在雨声的淅沥之间，分辨得一清二楚。
　　家里的女人并没开门，只是高声对外喊道：“谁呀？”
　　“我是汐。”
　　门外传来完全陌生的声音。
　　男人与女人对视了一眼，无声地抄了个家伙，走到门前，将门闩卸下来，打开门。
　　是一个披着灰袍的女子。
　　女子身上的灰袍已经湿透了。

　　“啊，姑娘你怎么湿成了这样？快进来换身衣裳吧？”
　　自称汐的女子没有踏进家门。
　　“不必了，多谢您。我是来借东西的。”
　　“什么东西？”
　　“铁铲。”
　　“啊，倒是可以，只是这个天，姑娘你要用铁铲做什么呢？”
　　“这只小猫死了，我想把它埋起来。”
　　他们这才注意到，汐的怀里，有着一只纯黑的小猫。
　　小猫闭着眼睛，已经没有动静了。
　　“啊……是这样啊。”
　　两人顾忌地交换了下眼神。
　　良久，汐仍抱着已死的小猫，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
　　“啊，好。”
　　女人终于应下来，去庭院里取了铁铲递给她。
　　“非常感谢您，我会很快还回来。”
　　“不用了。我们家还有备用的。你不必把它带过来了。”
　　男人一口回绝道。

　　汐不再坚持，只接下铁铲，向两人躬身。
　　“我是巫女，以后会住在这附近。以后如有需要，还请多多关照。”
　　“原来是巫女大人……”
　　女人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声音些微颤抖着。
　　“请不必如此多礼。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灰袍巫女的身影融入灰暗的大雨之间。
　　男人惊魂未定地重新闩上了门。

　　汐抱着小猫，拿着铁铲，向山顶走去。
　　被雷劈中的苹果树，焦黑的残骸浸透了雨水。
　　扑通一声。
　　汐被苹果的枝丫绊倒，额头撞上了那苹果树的遗体。
　　在雨水的冲刷下，她的意识模糊了。
　　疼痛与悲伤的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暖而冷。
　　汐的身子发着抖。

　　良久，她似乎终于恢复了气力，拿起铁铲，站起身来。
　　她的灰袍浸透了雨，又与泥水混作一色，但她仍拖着那沉重的袍子。
　　她在被劈开的苹果树的根系旁，用铁铲一下下挖着泥泞的土地。
　　雨水缠着泥土，陷入其间的铁铲无法脱身。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铁铲抽出来，和着水的泥又缠在铲子上不肯脱身了。
　　如此费尽心力却只开了一铲而已。
　　铁铲果然对汐还是太重了。
　　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仍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额头的擦伤在雨水的冲刷下无法愈合，时时隐隐作痛。
　　但她完全无视了额头的擦伤，再一次将铲子对准刚才的位置嵌下去。
　　在雨中，白天与黑夜的迹象不再明显。
　　她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迟缓，但从未停下。
　　好歹浸了水的泥，还是比干燥的泥土省力多了。
　　汐的手上磨出了水泡。
　　一开始是痒。
　　后来是夹杂着痒的疼痛。
　　雨水仍不留情地洒上汐的双手，更加重了这种不适的存在感。
　　然汐的手，仍握着铁铲，不带一丝敷衍地继续完成与第一次一般无二的动作。

　　泥泞的土地，比干燥的土要省力一些。
　　所以，虽然汐体弱，仍最终做出了一个较大的穴。
　　若问大小，大概是能容纳一个汐那么大。
　　她把苹果树焦黑的躯干拖进穴里。
　　她几次三番拉扯来调整角度，才终于让躯干落入穴中。
　　最后，她将小猫的尸体放在苹果树的旁边。
　　做完这些，她又拾起铁铲，开始填土。
　　不知多久后，地上的穴换作了小丘。
　　她捧起最后一抔泥土，放在小丘之上。
　　夹着破裂的水泡的血与泥水的指尖，纤细无比。
　　之后便是祈祷的仪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