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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翔龙记(八) ...

  •   雷星河跪在省人堂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省人堂是通幽谷中处理谷规、法度等大小事务的所在。

      冷焱在上座坐着,自听完雷星河的陈述后便没有言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只是在看着,就那么看着。

      雷星河从未见过他师傅这个样子,是生气么?他是见过冷焱发火的,绝对不是这么看着而已。两旁师弟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什么都有,不解,蔑视,无所谓……

      也罢,他雷星河决定加入官府的那一刻便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但他还是希望师门的人可以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们都是他最亲的人。雷星河抬起头唤了声:“师傅……”

      “想好了。”冷焱道,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不明就已,雷星河颔首。

      “理由呢?”一如继往的言简意赅。

      雷星河理了理头绪,答道:“弟子自幼受教于师门,蒙师傅和各位师叔伯们的教导,深知修习武艺,当惩强扶弱,行走江湖,侠义为先。弟子此番受襄阳王爷点播,顿悟一己之力难救天下之人,只有律法之威,方是救民的正道。如今天子年少,妇人揽政,奸臣当道,杀一两个昏官还会有第三、第四个,只有真正树立起律法的威信,才能肃清昏官,整顿世道。弟子得王爷举荐,得入公门,事出突然,未及禀告师傅,特来请罪。”

      “倒当真是好理由!”冷笑。

      “师傅……”

      冷焱又道:“你知我与官府中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敢回来,我冷焱怎教出你这种不孝弟子!”

      雷星河大惊,抬首,只见冷焱双目赤红,挥臂如鞭、右掌掌心内扣,向他拍来。

      这是通幽谷中的另一绝技“风雷掌”,疾如风,迅如雷。冷焱常年钻研武器,风雷掌法是谷中之最。

      雷星河不能躲,也躲不开,只得任由冷焱一掌击在身上。

      只听“嘭”地一声响,雷星河已然飞起又落下,人还未爬起,冷焱已至身前,抓起雷星河的一只手臂用力一收,只听得骨头欲裂的“喀喀”声。

      堂内其它弟子早已吓白了脸,无人敢上前。发怒中的冷焱简直是一个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劝阻?那时引火焚身的行为,没有点儿斤两,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难道雷星河的手臂就这样废了不成,怕是没有哪家衙门会收一个断了胳膊的捕头。

      这时,只见蓝影一闪,一人宛若春风般地扑进,清朗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掌,下,留,人!”

      音落,人已在冷焱面前,一双略显消瘦手臂的架住冷焱的铁掌。是展昭,去搬“救兵”的展昭。

      看清来人,冷焱目中赤色退去,力道略减,却并未撤掌。

      又一声响,“噗”的一声,冷焱撤掌。

      闻声,众人见一银弹子在地上溜溜地转着,来人正是通幽谷中的现任谷主百里唯,百里云飞之父,展昭的义父兼师傅。

      “三师弟,给师兄个面子,暂且住手。”

      冷焱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坐下。

      百里唯又对展昭吩咐道:“昭儿,先送你师兄去疗伤。”

      “是,师傅。”

      展昭连忙扶起雷星河,出了省人堂。

      百里唯一个眼色,堂内人等皆垂首退出,仅余百里唯与冷焱二人。

      这二人一个坐,一个站,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半晌,百里唯翘翘嘴角,轻笑一声,道:“今日师弟这顿火倒是发作得好慢,莫非是在等什么人?”那语气中竟有一丝戏谑。

      冷焱叹道:“我岂是不明事理之人,时过尽迁,星河入了官府便入了官府吧,我通幽谷也没有哪一条规矩禁止门人为官的。我若杀他便是谋杀朝廷命官,不是自找麻烦?方才传唤星河时,云飞也在,就知他必是通风报信去了,哪知师兄来得倒迟!”

      百里唯也坐下,道:“我今日临时起意到碧溪垂钓了,倒是难为昭儿跑了那么多地方,不过那小子的轻功倒是长进不少,哪天考考他。”说到自己的义子,百里唯面上多少有些骄傲。

      冷焱有些羡慕道:“云飞和昭儿这两个孩子都很不错,哪像星河,当初几年还好,这些年来我多少有些不了解他了,想是年纪长了,有自己的打算,像这次……”

      百里唯道:“论资质云飞和昭儿不相上下,不过云飞自小就对武学没什么兴趣,自我认了昭儿为义子后,更加不用心了,看来将来可继承我衣钵的惟有昭儿了。”

      冷焱又道:“星河这次的事,师兄怎么看?”

      百里唯道:“他是你的弟子,你处理就好。幽谷弟子行侠也好,为官也罢,首要一点就是莫失自我,为他人做嫁衣,给别人当枪使是万万不能的。”

      冷焱颔首道:“师弟明白了,自会处理妥当。方才我那一击,已废去他右手三成功力,即使再练也无法使出风雷掌的第九重‘九天风雷’了。”

      “这样……那么星河就无法将学自你这里的冶炼之术充分发挥了么。”

      冷焱点头道:“是的。”

      “这样也好,星河的好胜心始终过大,希望他入朝为官真能像他所说的那样……”

      星居,雷星河居所。

      雷星河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右臂更是出奇地沉重,睁开眼,发现躺在自己在通幽谷旧时的屋内。

      这时,门“吱呀”地开了,展昭端着药碗进得屋来,见雷星河正挣扎起身,连忙放下药碗,将他按住,道:“大师兄,慢些起身!”

      雷星河抓住展昭的手说:“我怎么在这里,师傅他……”一时情绪激荡,又是一阵孟咳。

      展昭轻拍了雷星河的后背好一阵,才略见好转。

      雷星河勉强止住咳,又问:“师傅他送我到这里的?师傅他原谅我了么?”

      展昭有些犹豫道:“大师兄别想太多,先把药喝了吧。”说罢,去桌上取来药碗,道:“这是二师叔开的方子,我熬了大半个时辰呢,趁热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雷星河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有些感动,想小师弟自入谷以来谷中上下哪个不把他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哪干过这种粗话,恐怕是无人肯为自己熬药吧。如今昭儿还肯这样待他,也不枉自己疼惜他一场……正发楞,只见一勺药已经递到唇边,下意识地张口,咽下,温度正好。

      展昭先前见雷星河神色黯然有些不安,这会儿见他喝了药略微宽心,又盛了一勺药,放到唇边吹凉,然后送到雷星河口中。

      雷星河咽下第二口药,笑道:“昭儿,何时这么会照顾病人了?”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道:“看也看会了,小时没少吃药,还不都是大师兄喂我吃的。”

      雷星河听了高兴,心道,以后定不能亏待了这个师弟。

      一碗药在愉快的气氛中喝完了,可这气氛却不长久。

      展昭坐在床边不知说什么好。

      雷星河道:“其实我也知道师傅会说什么,师傅他让你传话吧,你直说就是。”

      展昭惊讶地抬眼,有些为难,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雷星河。

      雷星河手抖着接过信,展开一看,信上只有八个大字“缘分已尽,好自为之”,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雷星河的头也不由得“嗡”了一下。

      展昭安慰道:“大师兄莫要太伤心,三师叔现在正在气头上,说不准过些日子便好了。师兄还是早些歇息吧,养好身子要紧。”

      雷星河冲展昭感谢地笑笑,依言躺下。

      展昭替雷星河盖好被子,吹熄了灯,随即出了屋,将门仔细掩好。

      一滴泪从雷星河眼角滑落,从此告别师门,他将开始新的历程。

      三天后,雷星河伤势好转离开通幽谷,其间,冷焱与雷星河再未相见,众师弟仅展昭一人相送。

      幽壁已至,雷星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昭儿,就到此处吧!”

      展昭道:“无论旁人如何,大师兄永远是展昭的大师兄,展昭相信大师兄即使人在公门也必定是造福一方的好官!”

      雷星河激动不已,用未受伤的左手用力一拍展昭的肩膀,道:“好!有师弟如此,是我雷星河的福气!”

      两人相视一笑。

      雷星河转身一纵,几下,越过幽壁。

      展昭在原地注视着,直到雷星河的身影消失不见。

      时天圣六年,七月,展昭十三岁,“风雷刀”雷星河受襄阳王举荐,任命为六扇门总捕头。

      同年九月,雷星河破两湖连环血案,捕获强盗集团头目铁彪,击杀天下第一杀手任仇,名声大振,上赐御赐金牌,御前行走,荣极一时。

      此时,一本名为《江湖志》的小册子,按月出现在大城小镇的小摊上,甚至书局中,作者妙闻公子。与百晓生的《兵器谱》不同,妙闻公子的《江湖志》说的不仅仅是武林逸事,甚至包括了政坛杂文,大家诗词,商场形势,每一册的《江湖志》在扉页上都写着这样一句话“何谓江湖?盖有江有湖之所在也。”

      两年后,通幽谷,炎庐。

      比起两年前,冷焱明显老了一些,雷星河走后,他收了冷雨为入室弟子。冷雨人虽机灵,但资质比起雷星河相差甚远,教导起来颇费心思。冷焱看着眼前的蓝衫少年展昭,有些歉意。两年了,这少年又长高了不少,三天前,他通过了百里唯的出师测试,已经可以正式出师了。自己很想送他一把趁手的兵器作为礼物,他们师兄弟的每名入室弟子出师时都可得到炎庐打造的兵器,可这三日里,展昭在他的陪伴下试了炎庐内的所有兵器就是没有一件合用,连历代炎庐主人所搜集的兵器都包括在内。

      “师叔,不忙了,展昭手里的这把剑已经不错了,使了这些年,很顺手了。”

      冷焱摇摇头,那把剑也是炎庐出品,虽比外面打造的长剑要好些,但仍旧是凡品,这样的剑是很难将昭儿的武艺充分发挥的,难得昭儿使了这剑近十年,竟没什么损伤,确实是爱剑之人啊,“这样,临走前,师叔帮你保养一下这剑好了。”

      “多谢师叔。”

      “谢什么,你这孩子就是礼太多,师叔拿不出个像样的东西给你才惭愧呢。你随便看看,有什么中意的跟师叔说!”

      展昭应着,在炎庐内随意转转,一把匕首吸引了他的目光,顺手一动,带下了一幅画。展昭连忙将画拾起,展开一看,画中画着一把古朴的宝剑。

      “昭儿真是好眼光,看上了‘秋水’么?”

      “秋水?”展昭不解,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握着那匕首呢,忙道,“不是,师叔……”

      冷焱顾自道:“你看我,把它给忘了,‘秋水’你拿去,防身正好合适。”见展昭还要说什么,冷焱眼睛一瞪:“别推辞!”

      展昭含笑收下,道了声“多谢师叔!”想起方才画上的那把宝剑,又问道:“师叔,这画是?”

      冷焱看了眼画,说道:“这画中所绘的宝剑名为‘巨阙’是战国时著名的铸剑师欧冶子所铸,昭儿若能得到它,对敌时必能事半功倍。”

      冷焱后边说的话展昭没有留意,他只注意到“巨阙”这个名字,和那宝剑的样貌,好像在哪里听过,见过似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半月后,展昭踏上了返家的路程。十二年过去了,当年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那时三个人同去的通幽谷,回来时却只有他一人,想到这里,展昭心中,悲痛不已。究竟是谁,害死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又身在何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翔龙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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