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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女 ...

  •   阿香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正巧阿茶喊她玩牌,她赶紧换上一副惯用的笑脸,荡着香风过去了。

      得到回复的暮城雪连个波动都没有,不悲不喜地转过身看着老鸨,说:“答应了。”

      句子简洁得连个主语都没有。

      窦妈妈一愣,当即笑道:“自然,今晚花魁就是您的了。不过现下花魁已经应下一舞,那边的陆公子先交了银子的。”

      她没有指明是哪位,只一双三角眼朝陆公子的方向瞥了一下,暮城雪闻言却微微一顿,随即将目光移过去,掠过一众人等,精准地落在陆公子脸上。

      她眼神里还是什么也没有,好像在看回荡在尘世间飘飖不息的风。陆公子被她那凤眼轻飘飘一瞧,却无端升上来一个寒颤。

      暮城雪清清冷冷地注视了他片刻,就将眼睛挪开了。窦妈妈以为这一掷千金的女人会说那我再出点银子,取消舞蹈赶紧入房,不成想那女人转过头,却和刚才的冷淡行为极不相配地询问花魁的想法:“你想跳吗?”

      窦妈妈:“???”

      你问她做什么?

      水雨月也懵了,半晌才胡乱点点头,乱七八糟地应:“想啊,就跳呗。”

      花魁的惊愕一点也不比那老鸨少,是啊,你问我做什么?

      这么大的节日,花魁跳支舞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她说不想的话,就可以不跳吗?

      很可惜她突然且荒唐的想法没法得到印证,暮城雪面上无波无澜,好像别人说什么都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也没有特别的喜恶一般。白衣人半敛着眸,对窦妈妈说:“我看。”

      窦妈妈嘴角抽动了一下,道:“您请等一下,龟公,给这位女公子上座!”

      于是暮城雪便在一众男人吃人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坐下了。

      窦妈妈留心观察,发现这人不仅长相清正,眉眼澄净,周身气质也真是正气凛然。她站立的姿态和走路的步伐都不是常人应有的样子,有一点军事化的气息。只是面相实在柔美,肢体也十分柔软,身上也并没有看得见的疤痕。而且她还是个女子,所以几乎没人往那个方向怀疑。

      暮城雪松了松系带,身后的男子便上前一步,抱着他家主子的披风退到一旁,女侍拿出一块锦缎,铺在椅子上,两个随从比肩而立,俱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看着一个比一个冷酷。

      暮城雪坐了下去,左右瞧了瞧,对窦妈妈道:“有些冷。”

      窦妈妈一愣,转头看了眼龟公:“上暖炉。”

      龟公差人搬了一个暖炉放在暮城雪旁边,然后就听见这位随意道:“不够。”

      这龟公又与其他龟公不同,是窦妈妈身边最红的亲信,除了窦妈妈,哪里被女人使唤过,心中自然不忿。他觑着窦妈妈的脸色,憋着气又搬过来三盆,绕着暮城雪摆了一圈,跟供神一样,就差往里插几根香了。

      周围男子暗暗发笑,嘲讽这女人体弱如斯,进个楼子竟然搞这么大排场,着实可笑。

      龟公心里正得意,却见暮城雪撩起眼皮子,朝戏台子那边抬了抬下巴:“热了,拿远些。”

      龟公:“............”

      众人:“............”

      你事儿还能再多点吗?

      毕竟是窦妈妈都要恭敬以待的客人,龟公不敢有怨言,挪完了炉子就憋憋屈屈地往主子身后一站,只在心里暗自咒骂。拿一个你嫌冷,拿几个你又说热,怎么能有这么事儿的人呢?你要冷就把那披风穿上啊?再者你说你冷,怎么出来也不拿个手炉?瞧你穿戴华贵不凡,难不成还用不起小小手炉吗?

      众人只当暮城雪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暖炉便按照暮城雪“时冷时热”的指示往戏台子那边挪了挪,甚至在台子周围隐隐成环。

      正在准备大舞的水雨月忽然察觉一股暖意靠了过来,近乎一个拥抱,慢慢将身边的寒冷驱散。她顿时感觉好了不少,骨缝里的酸楚也散去许多,本来不济的精神也添了三分活力。

      龟公为暮城雪上茶:“客官,请慢用。”

      暮城雪没动,身后女子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居然装着一只杯子。她将那只贵气非凡的杯子取出,又用自带的茶具煮好了茶,细细烫过一遍,这才斟上了茶,撇去浮沫,轻轻推到暮城雪面前。

      暮城雪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龟公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众人再次被这位的惊人之举惊呆。

      什么意思,嫌弃他们用过的杯子呗?连壶都要自带一个新的,你干脆别进来啊?

      有人想要发难,被身边人怼了一下,指了指那位断手的傅公子先前坐的位置。

      窦妈妈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人刷新眼界,只得亲自走过来,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贵姓?”

      暮城雪没有看人,眼睛只专注地盯着台子的漆色,随意地张唇,稀松平常的语气好像在说午后下的一场小雪:

      “暮。”

      大堂一片安静。

      现在众人脸上的表情不是惊讶了,是惊恐。

      窦妈妈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什么?”

      暮城雪没再说话,依旧盯着台子上的地板,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像那上面将要开花似的。

      倒是她后面的男侍卫笑道:“妈妈耳朵不好?我家主子姓暮,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暮。”

      窦妈妈:“......”

      她听见了。

      她只是不太敢信。

      因为暮是当今皇帝陛下一家子的专属姓氏。

      本朝的开国皇帝比较傲娇,建朝后下令全国与皇帝同姓者一律改姓。好在天底下姓暮的本来就少,诏令下后也都陆续改了姓,至于祖宗,也就只能那么放着了。

      现在天底下拥有暮字作为姓氏的,除了几个死藏着不改的,就只剩下皇族了。可如果是没有改姓的,怎么可能蠢到公然在天子脚下说出自己的姓氏?那不是主动给皇帝陛下奉上一碗九族羹吗?

      饶是窦妈妈眼界之广,也禁不住被这奇怪的女人搞得直冒冷汗。

      台上的水雨月伸出手,阿茶自旁边走上去,给她递了块青铜面具。水雨月指尖挑了一下锦带,而后将那半块青铜面具覆在左脸上。

      乐师开始奏乐。

      花魁向来是青楼里最抢手的货,一舞自然千金难求。众人紧紧地盯着台上的女人看,神态如痴如醉。晁燮刚刚在窦妈妈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饶是满腔不悦却也得忍着,仔细观看水霜霜的舞蹈。

      暮城雪目力极好,能清晰地看到那半块青铜面具上繁复的花纹,以及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花魁旋身的时候身上大红色的裙裾如牡丹花盛放。

      花魁唇角弯起笑意的时候身后的灯光也跟着摇晃。

      花魁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魅惑的风情。她美得好像天边的朝霞,又如同森林深处的妖精。花魁姣白的手掌贴着节拍击打在鼓面上,红鼓顺着她咚然作响。那鼓点带着魅惑人心的魔力,场内无人不为之疯狂。红绡紫绫铺天盖地落在舞台上,铺了一地的金碧辉煌。水雨月就踩着地上昂贵的绫罗绸缎跳舞,雪白的手臂忽起忽落。

      暮城雪的目光缓缓拉远,映像仿佛和逝去的时间重叠。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水雨月的舞姿包含百态,风格也切换自如。她随意地轻摇水袖,舞出一片摇曳婀娜,一时如落叶般凄美翩翩,一时又如朝阳般昂扬激越。

      花魁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却掩不住那双情态婉转的狐狸眼。媚眼含情轻轻一眨,那张凝聚了造物者所有恩赐的脸上便陡然起了变化。青铜面具割裂了人面,半边冰冷半边妖冶。

      丝竹之声达到高潮,水雨月踩着鼓点,伸手在脑后一拽。宽袖随着动作滑落,一截雪白月光甩过。漂亮的金钿头在金属的鼓沿上解体,清脆地击碎了最后一个高亢的音符。

      花魁站在台上,唇边勾笑,微微喘息。

      有人为之倾倒,有人为之癫狂,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喝彩风暴般挟裹了整座大楼,如同连绵不断的烟花炸响。

      窦妈妈让手下的姑娘先带水霜霜回房,自己则稍候片刻,亲自领着暮城雪上楼。名义上是对这位特殊的客人的重视,实则是观察和揣度。

      暮城雪不知有没有察觉,总之没有要开口催促的意思,慢悠悠地一层层往上走。窦妈妈原以为她等了许久该是很急,不成想这人半敛着眸,闲散地拎着纸袋子一步步走得慢慢,甚至还会优雅地打量打量周围的陈设。

      就这样一层层终于上到了四楼,龟公给她开了门,然后暮城雪和她的糕点一起走了进去。

      水霜霜的门在她背后合上。

      窦妈妈没有立时离开,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龟公凑过来问道:“妈妈,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她真的姓......那个姓?”

      窦妈妈好半天没说话,直到龟公小心提醒,这才缓缓开口道:“当今陛下有一长兄,受封为苏王。这位苏王爷无心朝政,倒爱山水书画。传言说苏王曾于数十年前得一古籍,上言古代机关术秘诀精要,苏王沉迷于机巧工艺,学会了高超的制造技艺,甚至有人猜测他还掌握了早已失传的木甲术......后来苏王就建立了如今的天下第一商行——和光商行。”

      “那这位......”龟公张大嘴,又谨慎地闭合,问道。

      “和光堂的大名,天下人尽皆知。我听闻这位商行的东家没有儿子,只有女儿,是为王女。看此女周身的气度,该是和光堂的少主。”

      龟公一惊:“竟是王女?那这位王女,可有封号?怎的从未听说过?”

      “陛下对于封地一向吝啬,我从未听闻哪里竟还有一位郡主。不过倒是听说苏地有一位王女,人多尊称为安阳殿下,多半就是这位了。”

      窦妈妈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还听说,三年前西夷的那场大战,陛下封了一位校尉。这人叫隋波,没半点军功在身,竟平白封了校尉,直接上了战场。”

      “隋波?就是那位箭神,封远将军隋波?”龟公惊诧道。

      “正是。”

      “后来呢?”龟公追问。

      窦妈妈想起那白衣女子手上佩戴的韘,神秘一笑:

      “后来自然是夺回了西阳关。听闻这场战争中,许多机巧立了大功。有人说,那些机巧战术就是这隋波操控的。军中说他常佩一枚面具,黑色鬼面令人胆寒。又说他左手寒冰右手烈火,被大楚和胡族奉为‘寒火神’。此子了得,精通兵法心思缜密,骁勇善战天纵奇才。不但能使异能机巧,身手亦是不凡。他箭术绝佳,是骁勇的催决之将,先后射死胡人两员出类拔萃的统帅。还有人说他箭附天灵,长箭一发就能召唤天雷......”

      龟公眼神一动,小心猜测道:“莫非这隋波就是......”

      窦妈妈诡秘一笑:“谁知道呢。”

      龟公好奇得不得了,央道:“妈妈就告诉我罢,小的回去给妈妈煮茶......”

      窦妈妈睥了他一眼,满意道:“成。我也是无意中听一位贵人说过,这封远将军,也就是箭神隋波,极有可能是个女人,还是天家的女人......”

      龟公奇道:“天家的女人怎么可能上战场?”

      “啧,那贵人说,这隋波神通广大,果断骁勇,是退敌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想啊,说战中机巧立了大功,和光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研究那些机巧的嘛。那些玩意儿我们哪儿懂,迄今为止,多少人想要模仿和光的机巧,也只是学去了皮毛。据说和光最厉害的机巧可以自己行动,跟真人一样!”

      龟公骇然:“竟有这样的事?”

      窦妈妈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和光的东西便让他们的少主来操控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苏王毕竟是位王爷,陛下总归有些忌惮,不好给他兵权。这隋波就没事了,她一介女流,建再多的军功也是徒劳。”

      “都说他面容粗鄙,丑陋不堪,所以佩以面具遮掩。”窦妈妈一笑:“我看未必。这隋波极有可能就是个女子,所以才不得不用面具遮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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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1.正在更新《宿敌与妻子》,恨着恨着爱上了文学 2.下本写《少司命》,2026上半年连载 3.然后写《赛博之芯》,26下半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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