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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缘起.断骨台 ...

  •   亡谷深处的雾气比入口处更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脚下的碎石都隐在朦胧里,踩上去总带着种踏空的虚浮感。自从国师余党出现后,几人才解决好后,就又与严觉等人分开。

      凌言卿攥着腰间的短刀,指腹蹭过冰凉的铁鞘,耳畔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只剩风穿过岩壁的呜咽,那声音时而像孩童啼哭,时而像妇人低泣,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里的雾不对劲。”

      谢玹忽然停步,抬手挡在凌言卿身前。他指尖刚触到雾气,就见那团白气像活物般缩了缩,在他指节留下道淡红的印子,“有腐蚀性。”

      凌言卿凑近看,那道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皮肉。她忙从行囊里翻出伤药,倒在掌心搓热了按上去,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分明觉出他肌肉在发紧——谢玹从不是怕疼的人,当年在北境被箭簇穿了肩胛,也只是咬着牙让军医剜箭头,此刻却喉结滚了滚,低声道。

      “别碰,这雾里有东西。”

      话音未落,雾中突然传来“咔哒”声,像是骨头被踩碎的脆响。凌言卿猛地拔刀,刀光在雾里劈开道转瞬即逝的亮痕,只见十步外的岩壁下,蹲着个黑黢黢的影子,正歪着头看他们,那脖颈拧得像麻花,关节处突出的骨头刺破了破烂的衣袍,在雾中泛着青白的光。

      “是行尸。”

      谢玹认出那东西——当年随父征战时,他在边境见过被巫蛊术操控的尸体,便是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但眼前这具更可怖,它的眼眶是空的,黑洞里淌着粘稠的黑液,指尖的指甲长得像鹰爪,正一下下刮着岩壁,留下深深的刻痕。

      行尸猛地扑过来时,凌言卿才发现它没有脚,整个身子是贴着地面滑行的,裙裾扫过碎石,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刺耳声响。谢玹拽着她往侧后方退,同时抄起地上的断矛——那是之前国师余党留下的兵器,矛头虽钝,却足够沉。他迎着行尸的利爪挥过去,矛杆重重砸在对方脊梁上,只听“咔嚓”声,行尸的背竟弯成了个诡异的弧度,却半点没停,反而借着这股力道,像条蛇般缠了上来。

      “它没有痛觉!”

      凌言卿挥刀砍向行尸的脖颈,刀刃陷进皮肉里,却被什么硬物卡住了。她借着月光(不知何时雾隙里漏下点微光)看清,那脖颈里竟嵌着半截青铜符牌,符牌上刻着扭曲的符文,正随着行尸的动作微微发亮。

      谢玹趁机抽出腰间的匕首,顺着刀刃的缝隙扎进去,手腕翻转间,匕首在符牌上划出串火星。行尸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身体像被抽走骨头般软下去,化作滩腥臭的黑泥,只留下那枚符牌在地上发烫,很快便裂成了碎块。

      “符牌控尸。”

      谢玹捡起块碎片,借着微光细看,“这符纹和当年国师布在皇陵的阵眼一样,只是威力弱了许多。”

      凌言卿忽然想起临行前,父亲燕无战塞给她的那本《异闻录》,里面提过亡谷曾是前朝的乱葬岗,后来被国师改成了豢养阴物的地方。她正想说什么,却见谢玹突然捂住口鼻,脸色瞬间白得像纸。

      “怎么了?”

      她忙扶住他,鼻尖却闻到股极淡的甜香,像是某种花酿,可闻多了竟觉得头晕目眩。谢玹指了指地上的黑泥,那堆东西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白烟里裹着细小的金色粉末。

      “是迷魂散,混在尸气里……”

      话没说完,雾中突然响起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四面八方都传来指甲刮擦岩壁的声音。凌言卿转头望去,只见数不清的黑影从雾里钻出来,个个都和刚才那行尸一样,眼眶淌着黑液,关节扭曲地滑行着,围得他们水泄不通。

      “往东边走!”

      谢玹拽着她往左侧突围,那里的岩壁上有处凹陷,勉强能容两人藏身。他挥着断矛开路,矛杆扫过行尸的躯体,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东西被打烂了身子,却还能拖着残肢往前爬,符牌在它们体内亮得越来越刺眼。

      凌言卿背靠着岩壁,挥刀斩断扑过来的手臂,却见那截断臂在地上蠕动着,指尖竟长出新的利爪。她忽然想起《异闻录》里的话:“亡谷之尸,符在则生,符毁则灭。”原来这些行尸的要害,就是那枚青铜符牌。

      “打它们脖子!”

      她喊着,刀尖转向最近那行尸的颈间。谢玹立刻会意,断矛横扫,精准地砸在一具行尸的符牌上,那符牌应声而裂,行尸瞬间瘫软成泥。两人一左一右,配合着专挑符牌下手,可行尸越来越多,有的甚至从岩壁上倒挂下来,黑液滴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谢玹的呼吸越来越重,额头上渗出冷汗,显然迷魂散的药性开始发作了。凌言卿见他动作慢了半拍,忙挡在他身前,刀光舞得密不透风,可后背还是被划了道口子,疼得她闷哼一声。

      “燕惊月!”

      谢玹猛地回神,抓住她的手腕往凹陷深处退,“用火药!”

      凌言卿立刻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和油纸包——那是她特意准备的硝石粉,原是用来对付野兽的。她抖开纸包,将粉末撒在身前,谢玹则挥矛将涌上来的行尸逼退半步。火折子点燃的瞬间,凌言卿将纸包往地上一扔,硝石粉遇火炸开,虽然威力不大,却燃起片火海,逼得行尸不敢上前,那些符牌在火里发出噼啪的响声,竟像冰块般融化了。

      趁着火势,谢玹拽着凌言卿冲出重围,往更深处跑去。雾气被火焰烧得散开些,露出前方的岔路口,左边是条狭窄的石缝,右边则是座摇摇欲坠的石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能听到水声。

      “走石桥。”

      谢玹当机立断,“石缝里肯定有埋伏。”

      两人刚踏上桥面,就听见石缝里传来人声,竟是国师余党的声音:“那丫头中了尸毒,跑不远的!”“符尸阵困不住他们,用蚀骨藤!”

      凌言卿低头看自己的伤口,那里的皮肉已经泛黑,正往骨头里蔓延,疼得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噬。她咬着牙跟上谢玹的脚步,忽然觉得脚踝一紧,低头竟看见根灰黑色的藤蔓缠住了自己,藤蔓上长着细密的倒刺,刺进皮肤里,传来火烧火燎的疼。

      “是蚀骨藤!”

      谢玹回身砍断藤蔓,却见更多的藤蔓从桥两侧的岩壁里钻出来,像蛇一样缠向他们。那些藤蔓沾到石桥的石头,石头瞬间就化作了粉末,可见其腐蚀性有多强。

      谢玹将凌言卿护在身后,用断矛不断劈砍藤蔓,可那些东西砍断了又能迅速长出,很快就将桥面占去了大半。凌言卿看着谢玹后背被藤蔓扫过的地方,衣服已经烂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她突然想起行囊里还有瓶老院判给的药油,据说能解百毒。

      她拧开瓶塞,一股刺鼻的药味散开,那些藤蔓竟像怕烫似的缩了缩。凌言卿眼睛一亮,将药油往谢玹的断矛上倒,然后挥矛砍向藤蔓,果然见那些东西碰到药油就化作了黑水。

      “有效!”

      谢玹精神一振,两人配合着,一个倒药油,一个挥矛砍,总算杀出了石桥。可刚落地,凌言卿就觉得眼前一黑,伤口的疼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麻痹感,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谢箫衡……”

      她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飘,“我好像……”

      谢玹将她打横抱起,指尖触到她皮肤时,惊觉她体温低得吓人。他咬着牙往雾气最淡的地方跑,那里隐约有座破庙的轮廓。进了庙门,他才发现这庙里竟摆满了棺材,棺材上都刻着和行尸体内一样的符纹,只是更完整些,像是某种祭坛。

      他将凌言卿放在唯一干净的草堆上,撕开她的伤口查看,只见那黑色已经蔓延到心口了。谢玹慌了神,他从不信鬼神,此刻却对着满庙的棺材跪了下去。

      “不管你们是谁,若能救她,我谢玹愿付出任何代价。”

      话音刚落,最中间那口棺材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金光。谢玹冲过去,只见棺材里躺着个穿着前朝官服的老者,尸体竟未腐烂,手里还握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的符文,正和他腰间祖传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谢家祖上曾是前朝的钦天监,因反对国师的阴术被满门抄斩,只剩个幼子逃了出来。难道这老者,就是谢家的先祖?

      老者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向自己的胸口。谢玹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竟从老者怀里摸出本泛黄的书,封面上写着《破邪录》。他翻开一看,里面赫然记载着解尸毒的方法——需用至亲的血,混着玉佩的粉末,涂在伤口上。

      谢玹没有丝毫犹豫,拔出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在玉佩上,然后用匕首将玉佩刮下粉末,混着血涂在凌言卿的伤口上。血珠碰到黑色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响声,升起阵阵白烟。

      凌言卿闷哼一声,睫毛颤了颤,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谢玹松了口气,刚想包扎自己的伤口,却见庙门被踹开了,国师的余党带着十几个行尸闯了进来。

      “谢小将军,燕姑娘,别来无恙啊。”

      为首的是个独眼道士,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没想到吧,这亡谷的祭坛,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谢玹将凌言卿护在身后,握紧了断矛。他知道自己现在体力不支,凌言卿又昏迷着,硬拼肯定不行。他的目光扫过满庙的棺材,突然想起《破邪录》里说的,这些棺材里的尸体,都是被国师用阴术困住的忠魂,只要毁掉祭坛中央的镇魂符,就能让他们重获自由。

      镇魂符就在老者棺材的底部。谢玹假装后退,脚却悄悄勾向旁边的棺材,猛地一踹,那口棺材砸向独眼道士,趁着对方躲闪的功夫,他冲到老者的棺材前,挥矛刺向棺底。

      “拦住他!”

      独眼道士嘶吼着,指挥行尸扑上来。谢玹用身体护住棺底,矛杆横挡,硬生生扛住行尸的攻击。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凌言卿突然醒了,她抓起地上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扔向独眼道士,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的另一只眼。

      独眼道士惨叫着倒下,那些行尸失去控制,动作慢了许多。谢玹趁机一矛刺穿棺底,镇魂符应声而碎。刹那间,满庙的棺材都开了,无数虚影从里面飘出来,个个手持兵器,朝着国师余党杀去。那些行尸碰到虚影,瞬间就化作了飞灰。

      虚影们解决了敌人,又转向谢玹和凌言卿,为首的老者虚影对着他们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众魂化作金光,消散在雾气里。

      庙外的雾气渐渐散了,露出湛蓝的天空。谢玹扶着凌言卿走出破庙,只见亡谷深处的岩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当年被国师害死的人。

      “我们该去找严护卫他们了。”

      凌言卿轻声说,伤口已经不疼了,谢玹的血混着玉佩粉末,竟有如此奇效。

      谢玹点头,握住她的手。阳光穿过雾隙洒下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他们知道,这次亡谷历练,不仅是为了让凤命之女历练,更是为了查清国师余党的阴谋。无论前路有多少危险,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往回走的路上,凌言卿忽然想起什么,问谢玹:“你说,那些忠魂会不会一直在等有人来救他们?”

      谢玹看着远处的山峦,认真地说:“或许吧。就像我们,也在等一个能结束这乱世的机会。”

      风穿过山谷,带来了远处的鸟鸣,亡谷不再阴森,反而有种重获新生的宁静。两人相视而笑,脚步轻快地朝着谷外走去,他们的身后,是渐渐被阳光驱散的最后一缕雾气,也是那些终于得以安息的魂灵。

      往亡谷入口折返的路比来时更难走。方才被火药炸开的碎石堆拦了半条道,凌言卿踩着谢玹的肩膀爬上岩缝,伸手将他拉上来时,指尖触到他臂弯的伤口,那道被蚀骨藤扫过的伤还在渗血,染红了半幅衣袖。

      “先处理伤口。”

      她按住他欲往前走的脚步,从行囊里翻出干净的布条。谢玹却反手攥住她的手腕,目光落在前方雾气渐稀的石坳里——那里斜斜插着支羽箭,箭尾的红缨是严觉惯用的标记。

      两人快步奔过去,石坳里果然躺着两道身影。严觉被捆在断树桩上,嘴上塞着布团,看见他们时眼里骤起亮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急声。他身旁还卧着个护卫,后心插着支短箭,早已没了气息。

      “是国师余党的手笔。”谢玹割断绑住严觉的麻绳,指腹擦过那护卫颈间的淤青,“勒死的,下手很利落。”

      严觉吐掉布团,由于之前在京城里不便才唤得谢玹公子,如今身在亡谷自是解了束缚。第一句话就是“主子,燕姑娘,你们没事就好”。

      他说方才众人被埋伏冲散时,他带着三个护卫断后,缠斗中被对方用迷药放倒,醒来时就剩他和这死去的弟兄,其余两人怕是凶多吉少。说到最后,他声音发哑,拳头狠狠砸在石头上。

      凌言卿递过水壶,轻声道:“能活下来已是幸事,先找到安全的地方休整。”她瞥见严觉腰间的伤,是被刀刃划开的,虽不深却在渗血,“你的伤……”

      “小伤无妨。”

      严觉摆摆手,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这是出发前夫人塞给我的伤药,说是祖传的金疮药,比军中的好用。”他将药包往谢玹手里塞,“主子先敷。”

      谢玹没接,反倒扔给他个瓷瓶:“用这个。”那是方才破庙里老者虚影消散前,落在草堆上的药瓶,瓶身刻着“净骨”二字,倒出来的药粉是珍珠白的,撒在伤口上竟带着丝凉意,疼感瞬间消了大半。

      三人简单处理完伤口,将死去的护卫就地掩埋。凌言卿折了根带叶的树枝插在土堆前,指尖在树皮上轻轻划着,低声道:“等出去了,我让人把他的名字刻进忠魂碑。”

      谢玹拍了拍她的肩,目光转向亡谷深处:“断骨台在东边的断崖下,按地图看,还要穿过三道石涧。”他从怀中掏出张泛黄的羊皮卷,是临行前从钦天监旧档里找到的,上面用朱砂标着亡谷的几处险地,断骨台旁画着个扭曲的骷髅头,旁边批注着“骨声泣血,闻者断魂”。

      严觉往腰间别了把短斧,沉声道:“属下在前开路。”他常年在军中历练,对危险的直觉比常人敏锐,刚走出石坳就停步,指着前方雾气里隐约晃动的影子,“那里有东西。”

      谢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些影子足有半人高,佝偻着背在地上爬行,凑近了才看清是群浑身裹着黑泥的侏儒,手里攥着生锈的骨刀,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垢。

      “是守谷奴。”

      凌言卿想起《异闻录》里的记载,亡谷外围有群被国师用阴术改造的侏儒,双眼被挖去,只能靠听声辨位,“他们怕火光。”

      谢玹立刻摸出火折子,刚点燃就被严觉按住手:“主子且慢,这雾里不知藏着多少,贸然点火会把更多的引来。”他解下背上的长弓,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搭弓拉满,“属下试试他们的听力。”

      箭矢离弦的瞬间,他故意往左侧挪了半步,三支箭却精准地钉在右侧三个守谷奴的咽喉。那些侏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黑泥从伤口里涌出来,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果然是靠听声辨位。”

      严觉又抽出三支箭,“他们的脚步声很轻,但呼吸重,能顺着喘气声找。”

      三人屏住呼吸,借着岩壁的阴影往前挪。凌言卿脚下不小心踢到块碎石,“咔嗒”声刚落,就见十几个守谷奴从雾里扑出来,骨刀劈向声音来源处。谢玹拽着她往侧后方退,严觉的箭却比他们更快,每一箭都钉在守谷奴的天灵盖上,箭簇穿透颅骨的闷响在雾里格外清晰。

      等解决完最后一个守谷奴,严觉的箭囊已经空了一半。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刚想说什么,却见凌言卿突然蹲下身,从个守谷奴的怀里摸出块木牌,上面刻着个“丙”字。

      “这木牌……”

      谢玹接过木牌细看,发现边缘有被啃咬的痕迹,像是有人用牙刻上去的,“倒像是囚奴的编号。”

      凌言卿忽然想起破庙里那些棺材,低声道:“他们会不会也是被国师迫害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方传来水流声,雾气里隐约露出道石涧,涧水是浑浊的暗红,水面上漂着些残骨。

      “是血涧。”

      谢玹指着涧边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猩红的大字,笔画里像是渗着血,“过了这道涧,就是断骨台的范围了。”

      涧上没有桥,只有几根碗口粗的铁链,链环上锈迹斑斑,有的地方已经断裂,悬在半空晃悠。严觉先试了试铁链的承重,踩上去时铁链发出“咯吱”的呻吟,涧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属下先过。”

      他刚要踏上铁链,就被凌言卿拉住,“等等,这水里有东西。”她指着水面下隐约闪过的黑影,那东西细长如蛇,鳞片在雾里泛着冷光,“是血鳝,据说专吃活人的骨肉。”

      谢玹从行囊里翻出捆麻绳,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严觉:“你我各走一根铁链,言卿在中间,若铁链断了,我们能及时拉她上来。”

      三人依次踏上铁链。凌言卿走在中间,脚下的铁链晃得厉害,涧风吹得她衣袍猎猎作响。她低头看时,只见无数血鳝在水里攒动,猩红的眼睛盯着水面上的人影,不时有血鳝跃出水面,咬向悬在半空的铁链,牙齿啃噬铁环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快到涧对岸时,严觉脚下的铁链突然“啪”地断了一截,他半个身子悬在半空,手死死抓住铁链,腰间的麻绳瞬间绷紧。谢玹刚想伸手拉他,就见凌言卿从怀里摸出把匕首,反手割向自己的指尖,血珠滴落在水面上,那些血鳝立刻疯了似的扑向血珠,暂时忘了攻击铁链上的人。

      “快上来!”

      谢玹趁机拽着麻绳将严觉拉上对岸。严觉刚站稳,就见凌言卿脚下的铁链也开始松动,她半个脚掌已经悬空,眼看就要掉下去。

      谢玹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却因惯性被带得往前踉跄了几步,两人几乎是滚到对岸的。严觉忙伸手去扶,刚触到谢玹的胳膊,就见他脸色一白,闷哼了一声——方才为了抓凌言卿,他右手按在了块尖锐的碎石上,掌心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主子!”

      严觉急得要去撕衣服包扎,却被谢玹按住。他看向凌言卿,见她只是擦破了点皮,才松了口气,自己从怀里摸出布条草草缠上。

      过了血涧,雾气突然淡了许多,前方露出片开阔的石台,石台边缘立着些歪歪扭扭的石柱,每个石柱上都绑着具白骨,有的头骨裂开,有的四肢扭曲,显然死前受过极大的痛苦。

      “这就是断骨台。”

      凌言卿看着石台上刻满的符文,那些符文和行尸体内的符牌如出一辙,只是更大更复杂,像是个巨大的阵法,“传闻国师曾在这里用活人炼骨,这些白骨都是他的祭品。”

      谢玹的目光落在石台中央的石台上,那里躺着具完整的骨架,骨架胸口插着柄青铜剑,剑身在雾里泛着冷光。他刚想走过去,就听见骨头发响的“咔哒”声,那些绑在石柱上的白骨竟动了起来,关节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朝着他们围拢过来。

      “是骨尸。”

      严觉握紧短斧,“比行尸更硬,普通兵器砍不动。”

      说话间,一具骨尸已经扑到近前,骨爪抓向凌言卿的面门。谢玹拽着她往侧后方退,同时抄起地上的断矛,狠狠砸在骨尸的脊椎上,只听“咔嚓”一声,那骨尸的脊梁断了,却还能拖着下半身往前爬,骨爪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打他们的头骨!”

      凌言卿忽然想起《破邪录》里的记载,骨尸的魂火藏在头骨里,“那里是他们的弱点!”

      谢玹立刻调转矛头,瞄准最近那具骨尸的头骨砸下去。矛尖穿透颅骨的瞬间,骨尸突然僵住,关节处冒出缕缕黑烟,很快就散成了堆碎骨。

      严觉也反应过来,短斧轮得呼呼作响,专砍骨尸的头颅。三人配合着杀向骨尸群,石台上很快堆起层层碎骨,那些符文被骨血浸染,竟开始发出诡异的红光,照得整个断骨台都像浸在血里。

      就在他们快要杀出重围时,石台中央的那具完整骨架突然坐了起来,青铜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骨架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两团绿火,缓缓站起身来。

      “是骨王。”

      谢玹的声音沉了下去,他能感觉到这具骨架的气息比其他骨尸强上数倍,“小心点。”

      骨王没有立刻攻击,只是站在石台中央,绿火跳动着,像是在打量他们。突然,它弯腰捡起青铜剑,剑身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台上的符文瞬间亮得刺眼,那些散落的碎骨竟开始重新组合,又形成新的骨尸。

      “这样杀下去不是办法。”

      凌言卿看着不断增多的骨尸,“得毁掉阵眼。”她看向骨王脚下的石台,那里的符文最密集,“阵眼一定在它脚下!”

      谢玹点点头,对严觉道:“你掩护燕惊月,我去破阵眼。”

      他握紧断矛,朝着骨王冲过去。骨王挥剑相迎,青铜剑与断矛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谢玹只觉得虎口发麻,手臂被震得隐隐作痛。

      严觉挥舞着短斧,将涌上来的骨尸逼退,给凌言卿开出条通路。凌言卿踩着碎骨往前跑,刚靠近石台就被骨王的剑气扫中,后背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惊月!”

      谢玹见状,猛地侧身撞向骨王,两人一起滚倒在石台上。骨王的青铜剑脱手飞出,谢玹趁机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向它的头骨。

      匕首穿透颅骨的瞬间,骨王的绿火突然暴涨,整个骨架开始剧烈颤抖,石台上的符文发出凄厉的尖啸,那些重新组合的骨尸瞬间散成碎骨。

      等一切平息下来,石台上的符文渐渐暗了下去,露出底下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破庙里岩壁上的名字如出一辙。

      凌言卿走到石台边,看着那些名字,轻声道:“他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谢玹走到她身边,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看向亡谷更深处,那里的雾气依旧浓重,“断骨台只是第一处,后面的路,还很长。”

      严觉将散落的兵器捡起来,重新背好箭囊,沉声道:“属下随时待命。”

      三人相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亡谷更深处走去。阳光穿过薄雾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石台上的白骨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无声地送别。前路依旧未知,但他们的脚步却比来时更加坚定,因为他们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们都会一起面对,直到将所有的阴谋和罪恶,都彻底埋葬在这亡谷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缘起.断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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