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和她的信徒》许安夜

4、一，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4）

　　终于说到了话的另一头，这回时间线不用往前提那么久，毕竟作为一个资深社畜，这一个夜晚，同上一个，同上上个和以前许多个，对宋诚挚来说基本没什么不同。
　　说到底社畜的本质，就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嘛。
　　当然，作为一名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宋诚挚绝不是那等躺床放挺之流。她，相当执着于打卡！
　　某游戏机，打卡满180天可以返半价；某跑步机，每打卡一季度奖励半年会员；某读书软件，每天阅读满指定时长有相当可观的阅读币和会员时长奖励……此外还有各种俱乐部，兴趣组，不长的休息时间被拆成各种乱中有序的打卡点，所有她觉得必要的模块都能在她的24小时内找到自己的存在，就这样，难为她还能见缝插针的插进社畜的本份——加班。
　　今天又是跑足了十公里的一天，美美的洗个澡，然后不出意外的上了个“临时”的会。好在半夜的会，来的快，去得也快，头发半干的时候终于能够Say bye下线，看了眼时间，应该还赶得及进入凌晨两点的梦乡。
　　揉了揉绷了太久，怎么着都不大对劲的肩膀，摘下耳机，就看电脑右下角跳出一条信息：辛苦诚挚出一下会议纪要哦～
　　“知道啦，知道啦，还用特意说！”她嘴上恨恨的念叨着，手底下却精分的噼里啪啦：好的呢，亲！
　　手头保温杯里的枸杞水还带着余温，客厅大落地窗的窗帘半垂着，抬眼就能看见一轮皎洁的圆月好似在满阳台植被间冒了个头，懒洋洋的挂在天边。宋诚挚惬意的望着月亮，有气无力的伸了个懒腰，落地台灯在她身侧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芒，柑橘香氛的味道徐徐浮动——大好周末的夜晚不该轻易辜负，会议纪要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一念落定，全身舒畅，她开开心心拎过保温杯打算一口闷了，一边还哼着小曲儿伸手去合电脑盖子，就听见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
　　“神啊，救救我们吧！”
　　近年来房子建的越发纸皮子一般，人在家中说话声音稍微大点，上下左右邻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宋诚挚只当附近谁又深夜EMO了，嘴皮子一痒，没走心就接：“好呀！”
　　话里尾音还没落，心中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重重的空了下。随即立刻觉出周身的空气仿佛正在被迅速抽走，呼吸瞬间困难了起来，连视线都开始模糊抽帧，四围渐渐黯淡下去，四肢灌了浆一般难以动弹——不是吧……宋诚挚在心里怒吼，就这样被猝死大礼包抽中了嘛？每天辛辛苦苦养生，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跑的步做的操都喂了狗么？？？
　　蓬勃的吐槽欲还没有在脑子里怒吼到过瘾，周遭骤然换了个世界，氧气虽然回来了，身下毛绒绒的大地毯连带地板却没了——她不该看不起纸皮子的，好歹是层托着她的皮——整个人直通通掉了下去。
　　此时茫茫中得到回应的丁暖看到的也正是这个场景，两人多高的半空中光芒大盛，她和几乎已经面对面的走兽不约而同被这异象吸引暂时停止了进攻。短短一瞥之中，展现的正是末日之前的景象——干净温暖的客厅中挤挤挨挨摆放着许多家具和繁复的装饰品，珍贵的灯光就那么随意打开着，就连久违的月亮都懒塌塌的自窗子里露出了一个角……
　　丁暖无意识的向那个做梦都不太敢奢望回到的世界伸出手，但那世界仿佛只是个让她回味下曾经美好的海市蜃楼，倏忽间又被黑暗撕得粉碎，只有刚刚那一景里置身其中的一个人，尖叫着被甩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肺活量十足的一嗓子一下子砸了下来，丁暖赶紧伸手去捞，却稍慢了一步，那人一下子砸在的走兽身上。
　　但走兽这种东西，脊骨砸断了，也不影响它们伸着利齿要噬人血肉。
　　丁暖一下子醒了，这里还是已经完全浸入黑暗的世界，身边还有不止一头走兽，她抬脚利落的跺向那仍疯狂磨着牙齿的走兽头颅，一下就叫它没了声息。回手一把将跌坐在走兽身上，尖叫的更欢的人薅了起来。
　　“闭嘴！”
　　她声色俱厉的怒吼，却发现丝毫没能影响人家的发挥，甚至在磅礴的尖叫声中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中气这么十足，想来这人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此时情境不由人，哪有好好交流的机会，身侧的走兽想也知道正在飞速奔来，不想就这样交代在这里的丁暖二话不说，弯下腰徒手扯起一大块走兽的肉，掐着那人的嘴就塞了进去，发言威胁：“不想死就别发出声音，找地方把自己藏好！”
　　说着头也不回，口里不停的叫喊着往枪摔出去的地方跑去。
　　枪就那么大一个，光又这样暗，她刚刚只是远远的瞄了一眼，具体落在哪里实在没什么把握。再说就算找到了，枪里还有没有子弹，她也并不清楚。而且，她从没摸过枪，自己能不能用心里也没数。
　　但末日中，活下去的希望必须在每一个山穷水尽却仍不放弃中一点点磨出来，丁暖没有那么多“能不能”可以想，她的眼睛借着微弱的一点光飞速在崎岖广阔的地面上扫过，脚步一刻也不敢停。
　　找寻小玩意儿需要一点运气，而她这会儿恰好就缺了点运气——那两头走兽里，果如她之前所愿，有一头是具有狩猎本能的，也因此奔跑起来风驰电掣，速度远超她的预期。
　　又一次徒劳摸索的功夫，身后走兽嘶哑着嗓子吞咽口涎的声音就近在咫尺了。丁暖不敢犹豫，咬紧了牙关，死死攥着匕首迅速回手格挡了一下。野兽最喜欢在猎物背后攻击，瞄准猎物本能回头的一个瞬间撕碎猎物的喉管，丁暖正是借着这个瞬间送出匕首，拼着吃奶的力气掰着匕首一转，生生撬掉了走兽的一颗牙，借势同它面对面对峙。
　　这头走兽比刚刚被倒霉砸死的大上不少，看体型随便抡动四肢她都招架不了多久，更有一口里出外进的尖牙，按照口口相传的战斗经验来讲，这口牙最大的杀伤力不在锋利，而在巨大的咬合力，不管怎样看，正面冷兵器对敌绝非良策。
　　丁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已经鲜血涔涔，伤口深可见骨，她当机立断，在走兽飞扑过来的瞬间将匕首飞速掷出为自己争取了些微时间，回头一个滑铲扑向不远处护卫官的尸体，火速掰着他的手甩向走兽。
　　好在这次她赌对了，护卫官死前，手里也是攥着匕首防卫的。她迅速夺过匕首，尚算新鲜的尸体也成功的迷惑住了走兽，丁暖多一秒思考的时间都不敢留，一个旋身用还有力气的那只手攥着匕首割向走兽的喉头。
　　走兽没有痛觉，也不会因为被攻击而更加发狂，却本能的会优先攻击还在动的生物，这时一下子扔了尸体，抡起爪子开始寻找攻击它的人。
　　得益于从前无数次殊死搏斗的经验，丁暖一手死拧着匕首，紧紧别在走兽喉咙上，借着它甩头的劲力，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骑到了走兽背上，双腿死死盘在它的腰间，受伤的那条胳膊借着坚硬的火炬材质，卡进它嘴里，勒紧方便用力。
　　走兽当然也没有思考的能力，嘴里有东西，全副精力就全拿来合拢嘴，崩掉了几颗牙都停不下来，前爪狂躁的前后左右摆动着，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到丁暖一点点，一点点，将它的咽喉完全割断，才扑倒下去，不动了。
　　这一遭也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缓了一会，她才将已经没有了知觉的手臂从走兽口中拔了出来，人根本就站不起来了，只能艰难翻了个身倚着走兽满是血腥的尸体，苦笑着看最后一头已经逼到她身前。
　　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种走兽，丁暖移开目光不去看它的眼，持刀的手象征性的抖了下，再拿不起什么力道，又颤颤巍巍的举起来，往自己的颈间划去。
　　这世界本就不值得活着，可人总是难以真正下定决心放弃生命，临了临了，能死在自己手里，也是好的。
　　余光里走兽已经扑了上来，但手上实在没有多两分力气，她正心焦着，砰的一声，枪响了，走兽已经扑过来的头就在眼前瞬间爆裂，各种污秽的液体立刻浇了她满头满嘴。
　　丁暖整个人都木了，顿了下，疯狂的呕吐起来。她这样一半瘫着一边吐着，差点就把自己给噎死。
　　缓了不知道多久，理智才慢慢回炉，艰难的撑起身子抬起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已经眼花了，她仿佛看见有樽琉璃玉石般的神明降临到她的眼前，风拨动对方曳地纱裙，那脸庞干净清楚，眼睛明亮皎洁，黑油油的长发垂下来，整个人好似蒙在一层层圣洁的光晕了……
　　她深深的记得那个眼神，即便是那些内圈的贵妇们都绝不可能有那样的眼神，就好像是从没见过末世一样……
　　“你……你是……什么东西？是人吗？”
　　丁暖听见有清泠泠的声音高高的好像浮在云端发问。
　　“是神吧！”失去意识前她这样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