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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诛仙劫挽歌诀(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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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地睁开眼,清镜只觉下身撕裂般的疼痛有所减轻,伸手抚额,才发现自己未着片缕,“!”
侧脸瞧见墨晗近在咫尺的睡颜,清镜心头一跳,甜蜜而苦涩。
他就睡在她身侧,她看着他,却觉得一点也不真切。轻柔地抚上他的脸庞,清镜的目光落到他疲惫的眉宇上。睡梦中的墨晗皱着眉头,清镜勾了勾唇角,却笑不出来。
她如愿了,她得到他了,可为什么她却突然觉得心底空荡荡的?仿佛一个无论她怎样从他身上索取,也填补不满的无底深坑。思绪涣散,她突然想起墨晗说“他们间的感情,有一辈子的时间细细思量”时自己内心的满足,那种感觉,无论她在如何拼命、拼命地回忆,也找不回来了。
清镜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不敢惊扰到他。寒冬的空气,刺得她全身一颤。两条腿酥软得站不稳,清镜抓了自己的衣服胡乱披到身上后,立刻扶了墙才没摔倒在地上。
窗外月光透进来,一地清辉,使得这凌乱的屋子更添冷凝。
清镜一瞬不瞬地盯着墨晗,目光似是被蛊惑一般。她看着他,连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墨晗眉头忽然一皱,吓得清镜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怕他随时会醒过来。其实……她内心里面是有点期待他醒过来的,可更多的是怕。清镜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知道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不会原谅她了……
自嘲地笑笑,既然如此,她还期待什么?
刻意抹杀心底的留恋,清镜拖着发软的腿,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也走出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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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您怎么了?!”桃姝一开门,发现清镜衣着散乱、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便立刻将她迎进来,“您别吓我啊!”
“……”清镜茫然地跟着她进屋,“桃姝,我困。”
“那快躺下。”桃姝把清镜拉到床边,扶她躺下,接着帮她捂上厚厚的棉被,想了想又塞了个暖壶到她手里,“我的小祖宗,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清镜翻身朝里面,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见她如此,桃姝皱了皱眉也不好多问,穿了衣,裹了床毯子在床尾靠着眯着眼小憩。
躺了会,清镜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见桃姝蜷在床尾,她便翻身起来。
“怎么了?”见她突然坐起来,桃姝一惊,连声问道,“您怎么了?”
“……你睡吧,我不困了。”清镜直接起身把床让出来,赤脚站在地上。
“镜司使,您别吓我啊!”她古怪的举止吓得桃姝眼睛都红了,“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清镜不做声,自顾自地穿衣。
“是不是因为王爷又被赐婚的事?”
“……”没想到她猜得这么准,清镜点了点头。
“唉,我就知道。”桃姝揉了揉眉眼,“那沧阳公主是凌瑾。”
“?!”吃惊地抬头,清镜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是她?”
“不知道,反正一夜之间凌瑾就成了澜沧的沧阳公主。她和王爷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澜沧的皇帝都派使臣前来令他们俩择日完婚。”
并蒂并蒂,这一世,她居然又败在那颗小小的药丸上。
“镜司使?”见清镜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桃姝急急道,“外人说王爷和那公主有了夫妻之实是假的!您可千万别信!”
“?!大惊之下,清镜反手抓住桃姝的肩膀,“是假的?你怎么知道?”
“出事的那天晚上,王爷并没有回屋,我看见他在司使住过的小院里坐了一晚上。”怕清镜不信,桃姝还补充道,“那夜王爷受了风寒,到现在都还未痊愈!”
难怪墨晗病了……
他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可自己,自己却……唔,墨晗在自己的院子里坐了一晚上,那他心里是不是有她?也就是他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
“桃姝,我爱死你了!”清镜大喜,一把抱住桃姝。
“镜司使,您放手!勒疼我了!”
“好好好,我不勒你!”
“……”终于可以呼吸了,桃姝哀怨地瞪了她一眼,“原来您就是为这个疯疯癫癫的。”
“呵呵呵,这个对我很重要!”顿了顿,清镜转回正题,“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唔,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桃姝皱眉回想,“王爷是用了早膳才回房休息的,没一会就有澜沧的使臣带着官兵来找沧阳公主,然后大家便在王爷屋里找到了凌瑾和王爷。看她当时的样子,确实像行了房事,后来便有那些流言蜚语。”
“……”闻此,清镜皱眉,她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镜司使,我觉得那天晚上绝对发生了什么,王爷对此事一直保持沉默也只是想保住凌瑾的名声,保住朝凛和澜沧之间的关系。毕竟澜沧那皇帝子嗣本就少,所以对这失而复得的公主很是重视。”
“嗯,我明白的。桃姝,我先回趟花满阁。”
“是。”一听到花满阁,桃姝眼睛便红了,“不知道楼里的姐妹们最近怎么样,竹晓遇到了那样的事……”
“……”心中一沉,清镜鼓励微笑着安慰她,“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是。“桃姝抹抹眼泪,望着清镜笑,“桃姝相信镜司使。现在天未亮,桃姝先送镜司使出去。”
“好。”
桃姝提着灯笼,一路将清镜送到宁国侯府的后门。木门打开,桃姝悄悄探头,见两道都没人,才让清镜出去。
“桃姝,你自己在这保重。”
“嗯,桃姝自有分寸的。”
“那我走了。”刚走了几步,清镜回头见桃姝还提着灯笼望着她,一阵心暖,“天冷,你快回去。”
“镜司使走了我就回去。”灼华楼灾祸重重,桃姝一个人待在宁国侯府里又没人跟她报信,终日忧心,今个好不容易见到了清镜自然很是不舍。
“傻姑娘。”清镜笑笑,怕她受凉,便几个跳跃,消失在桃姝视线里。
见她离开,桃姝才依依不舍地关上了门。大门合上的那瞬间,她并没看到一道黑影在对接的拐角一纵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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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回来。”
“师姐?”清镜回到一花满阁,发现清闲一人坐在房间里,“师姐,你脸色不好。”
“废话,你试试两天一夜不睡觉脸色能好到哪去?”清闲揉揉了睛明穴,一脸疲惫。
“那师姐还不去休息!”
“我也是刚回。”清闲轻轻叹口气。
“……”见她憔悴的模样,清镜也不好直接问桑琰的事,只是问,“师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将伤者处理完后,自然是——讨债。”眼中闪过丝计较的精光,清闲眯起眼,“这笔血债,当然是幕后主使那帮子人血债血偿。”
“!”闻此,清镜一愣,难道师姐没有想护着桑琰?下意识地,清镜脱口问道,“那桑琰怎么办?他可是师姐的亲弟弟。”
听清镜这样问,清闲一怔,随即恢复平常的模样,“原来你知道了。”
“嗯。”清镜坐到她身边去,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一直觉得师姐是怀疑桑琰才把他支开。尔后,怕我用‘定世’识破桑琰的身份,才打发我去了太子府。”
“确实是的。”清闲也不隐瞒,很直爽地承认了,“不愧是我师妹,我这心思,只怕就你能看出来。”
“……”见她这样,清镜反而心里难过起来,“一面是亲弟弟,一面是灼华楼,师姐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他是你弟弟啊。”
“那又怎样,我给过他机会。”失落在清闲的桃花眼中一闪而过,“把你支开的那几天,就是我给他的机会,没想到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我灼华楼。平心而论,我、你还有灼华楼的众人都对他不错,可他居然还做出这种事。这样的白眼狼,姑息他作甚!”
“……”
“怎么了?”见清镜满面复杂,清闲了然一笑,“清镜觉得我应该是狠不下心的,毕竟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是。”清镜点头承认。
“呵,”清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绝代芳华,却寂寥悲戚,“你错了。其实,我恨他。”
“……”
“若不是他,父母又怎会丢下我?明明都一样是儿女,他被父母庇护到底,我却要成为他们脱身的饵?凭什么!”手握紧成拳,清闲眯起眼,周身散发着不可遏制的狂暴怒意,“凭什么他就该被父母呵护,我就该被牺牲?!”
“师姐……”
“你以为我稀罕成为神吗?”清闲冷笑一声,良久,绝美的眸中充斥着厌恶和痛苦,“我只是不想在过被人唾弃、被人驱赶的日子了。”
“别说了,师姐,别说了,我知道。”清镜伸手握住清闲的手,这样的师姐很陌生,很让她心疼。她的师姐,应该是个强大的女子,永远妩媚慵懒、光彩照人!
“……”见清镜担忧,清闲平静下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放心,我没事了。”
“师姐……”
“傻丫头。”伸手揉揉清镜的头发,清闲温温的笑容看得人都觉得醉心的温暖,“我有你了,有师父,有灼华楼,我没事了。”
“……唔,你还有凤栖。”用手背擦擦眼睛,清镜也笑着接口。
“嗯,还有凤栖。”双颊飞上两抹红晕,清闲沉吟浅笑的模样美得让清镜离不开眼。
“对了,怎么没看到凤栖?”
“有事,差他去办了。”清闲拍拍清镜的脑袋,眸中满满的自信,带着分张狂嚣张,“等他回来,灼华楼便开始反击。”
“嗯。”顿了顿,清镜又问,“那反击的事,师姐大概有多少把握?”
“七七八八吧。”
“……”听她口气淡淡,清镜知她心意已定,追问道,“那赶月山庄呢,师姐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赶月山庄的内幕很是隐蔽,我并不是清楚,大多也是猜测。”清闲沉吟道,随见,她抬眸露出笃定的笑意,“不过,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不过还是对赶月山庄探察一番来得谨慎些。”清镜拍着胸脯自荐道,“让我去吧,我去过一次,对那里熟悉。再潜进去一次,也没什么大碍。”
“行。”觉得她说的有理,清闲也不推辞,“明日菊夏该回来了,让他陪你走一遭,我更放心。”
“菊夏?”脑子转了转,清镜恍然,“四位堂主之一的菊夏,我想起来的。”
“嗯,还有一个堂主是梅雪,人还在澜沧。凤栖这次北上,就是去找她。”事情确定下来,清闲便催着清镜赶快去休息,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很耗精力的。
“好,那我去休息了。”清镜打着哈欠回屋,“师姐也休息下,不然凤栖该心疼了。”
“小蹄子!”闻此,清闲嗔怒地骂了声,吓得清镜立刻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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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清镜醒得很突然,心里很沉闷,说不出的难受。屋外面脚步声繁杂,议论声鼎沸,清镜皱眉,披了衣服就出了门。
“发生什么事了?”随手抓了一个人,清镜问道。
“出人命了!”那人慌慌张张,又道不出个所以然,“出人命了!楼主和菊夏堂主已经去了城楼!”
“!”茫然松开手,清镜只觉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来不及细细思量,她便飞身朝清闲和菊夏追去。
麟城的天灰蒙蒙的,阳光隐在浓重的云层后,天空一片阴沉。黑云满布,闷雷阵阵,一场暴雨顷刻既下。潮湿的空气弥漫着咸湿的气味,隐隐还夹杂了分血腥。远远望去,麟城城楼下围满了士兵,他们身后的墙壁上张贴着布告皇榜。附近的路人对他们都绕道而行,唯恐沾惹上是非。一个孩童从街边经过,她身边的妇人立刻捂了孩童的眼,抱着他疾步离开。低沉的气氛里,满是惶恐。
清镜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顿住脚步,盯着被吊在城楼上身体随风摆动的女子,瞳孔微微放大……
……桃姝……
桃姝身上白色的袭衣被血色侵染,双手束缚在头顶高高吊起,手臂裸露的皮肤上肆虐着狰狞的鞭痕。她的头歪向一边,双目涣散,曾经饱满的红唇如今却如宣纸一般。空气一时凝滞,天地间,徒留那抹单薄的身影,似是一片孤叶在风中飘零……
霎时,吊着她的麻绳被划断,地下士兵甚至来不及高呼“戒备”,便见一青衣女子搂着那局冰冷的尸体,从空中缓缓降下。
清镜抱着桃姝坐到地上,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怀中的身躯已是僵硬冰冷,可她明明不久前还在叫她“小祖宗”,在为她盖被子,在给她塞暖壶,在替她担忧……为什么转眼,她就冰冷的躺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了呢?清镜望着桃姝青灰的脸,脑中一片混乱。
“桃…姝……”沙哑的嗓音,清镜都听不出是她自己的。
她的睫毛依旧纤长,可那之下的眸子已不再有往日的灵动娇俏……
抬起手,清镜颤抖地为她合上眼,她听见心里有什么轰然坍塌。
士兵们举着长枪层层围上来,锋利的枪头对着清镜,将她困在中央,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眼前的,这女子静静搂着尸体,修长的指尖拂过那人的眉眼,仿佛是因为怀中人贪睡而她又不忍心叫醒一般。
一时间,风似乎都在她的周围停滞,空气中骇人的宁静。
“喂,”清镜垂着头,空灵的声音从她口中飘出,“你们都为她陪葬吧……”
低吟的声音,却摄人无比,有些慌了心神的士兵抬枪向清镜刺去,却被她周身大涨罡气的硬生生折断。见状士兵们身形一滞,清镜赫然抬头,一紫一蓝的眸子张扬着狂乱的色彩,士兵们见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生畏惧。
玉臂轻动,水袖一甩,围着她那圈士兵被狠狠甩了出去,数人飞撞到城墙上,血肉模糊。清镜扭头,被她盯住的人不由丢了枪,怔在原地连发抖都忘记了。她再次抬手……
轰一声,白烟四起,众人被突如其来的烟雾迷得睁不开眼。
模糊间一个男人抱起桃姝的身子,清镜刚要出手,手臂却被大力一扯!
“走——!”清闲低喝道。
烟雾散去,众人不见那诡异的女子。混乱中,徒留城墙上悬挂着半截草绳,似是在宣告着彻底的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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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城郊外的枯木林子,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子平放到地上,整个过程肃穆萧瑟,他绷紧的臂膀显示着他生硬忍下的怒意悲痛。
清闲一放手,清镜两三步奔过去跌坐到桃姝身边。
见状,清闲闭上眼不忍再看,“菊夏,将桃姝埋了吧。”
“……”高大的男子身形一滞,许久,哽咽道,“是,楼主。”
清镜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她轻轻捧起桃姝的脸,用衣袖小心拂去桃姝唇边的血渍,她最爱漂亮了,怎么能这么邋遢地睡过去呢……
桃姝喜欢漂亮的新衣,清镜看着她带血的袭衣,心麻木地疼着。她怀里的桃姝身上皮肉外翻,这是用逆刺的鞭子抽打留下的痕迹,她记下了。
以前听竹晓说过,桃姝弹得一手好琵琶,她却从未有机会听过。清镜托起桃姝的手,那是双白皙整洁的手,小指格外修长,可指甲全被挑掉了,她,也记下了。
“师姐,我不想去赶月山庄了。”清镜搂着桃姝,低声道,“我想陪她,桃姝最怕一个人了……”
“嗯。”担忧地往里她一眼,清闲点头,“好。”
“……”菊夏望了两人眼,都被她俩人的悲伤逼到窒息,“镜司使……”
“……”清镜坐在地上,双手垂在两侧,愣愣地看着菊夏将桃姝抱起。
“别看了。”清闲在她身边蹲下,欲抚上她的眼。
“不。让我看。”拉住清闲的手,清镜盯着菊夏亲将桃姝放入土中,开始一点点掩埋,她沙哑的声音分外清明,“我要送她最后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