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那座塔》一瓢龙井茶

47、（四十七）

　　陈暃玉带傅乙竹去了一家很私密的家常菜，远看大概会以为这种规格的装修是什么高档餐厅。这个点餐厅里没什么，只有零星几个人，大多都是西装革履身边放个昂贵小包的商务人员。
　　服务员带两人进了包厢，陈暃玉拉着傅乙竹坐下，“今天太晚了，吃点家常菜吧。”
　　傅乙竹点点头，拿过菜单时不由愣了一下。这菜是家常菜，可价格一点也不家常，他抬头瞄了陈暃玉一脸，陈暃玉低头翻看这菜单，飞快的点了两个他平时爱吃的菜，抬头看他：“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
　　他微微一愣，摇摇头把菜单推了回去，陈暃玉低头又加了个糖醋排骨，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不太开心？”陈暃玉伸手搂住他的肩凑过去问，傅乙竹瞥他一眼，没说话。
　　他也不是不开心，只是觉得别扭。
　　一开始他和陈暃玉在一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陈暃玉和他说先不要告诉大家。陈暃玉不说原因，他也不问。
　　但今天陈橙来了以后，陈暃玉那样的反应，让他觉得陈暃玉生怕自己的家人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好像和他谈恋爱，对于陈暃玉来说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
　　“没事，就是今天陈橙姐来的太突然了，我有点没缓过来。”他说。其实这种事情他不愿意多想，但没办法，他的家庭条件确实和陈暃玉差距太大，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俱乐部的一个现役电竞选手，和陈暃玉这种大少爷是比不了的。
　　陈暃玉多精明，自然知道这小孩是在骗他，但也没多问，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俩今天正好一起开会，她估计是一时兴起来的。”傅乙竹点点头。
　　菜很快就上来了，陈暃玉给傅乙竹夹了两块排骨，笑盈盈的看着他。
　　傅乙竹这小孩表面看上去冷冷的，其实可爱的很，有自己的脾气和小心思，这种强烈的反差表明小孩愿意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他看，这让他觉得轻松。
　　“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陈暃玉给傅乙竹倒了一杯花茶，傅乙竹抬眼看他，眼里有些疑惑：“去哪儿？到点还得会基地呢。”
　　虽然今天放假，但俱乐部规定选手不能夜不归宿，必须请假，每日考勤要上报，没有全勤是要扣工资的。陈暃玉哼笑一声：“没事儿，我和他们说一声。”
　　整个俱乐部都是他家的，他想带个人出去还不行吗？
　　傅乙竹今天都没怎么吃饭，两人飞快的解决了一桌饭菜。出门上了车，车朝市区外开去。
　　“这算是你们有钱人的私房菜吗？”傅乙竹一边嚼口香糖一边问，这家虽然很贵，但味道也是真的不错。陈暃玉歪着脑袋想了想：“差不多吧，这点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她弟弟的女朋友做菜好吃，他们家就开了这家店。”
　　“挺好的。”傅乙竹转过头看着窗外，思考片刻又问：“有钱人是喜欢什么就能干什么吗？”
　　陈暃玉微微一怔：“当然不是。”
　　“哦..”傅乙竹低下头。
　　“怎么会这么想？”陈暃玉问。
　　“NVG是因为陈橙姐才组建的，这饭店也是因为你朋友的弟媳喜欢才开的，这不是喜欢什么就能做什么吗？”傅乙竹问。陈暃玉愣了愣，半晌轻笑一声：“你说的也对。”
　　“那你喜欢什么？”傅乙竹看着他问，陈暃玉怔了怔，忽然凑过来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喜欢你，让干吗？”
　　“滚。”傅乙竹本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被他一句骚话弄得没了兴致，瞪了他一眼转过脸不理他，耳尖却迅速变成了粉红色。陈暃玉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没忍住笑出了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傅乙竹不乐意的推开他的手。
　　“行了，开个玩笑。”陈暃玉干脆挪过来贴着傅乙竹坐。
　　“我没有喜欢的事情。”他说。
　　傅乙竹转头看他，车里昏暗车外车窗的光照不到两人脸上，他却依稀看见陈暃玉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我做的，都是我不得不做的。”
　　陈暃玉的指尖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除了和你在一起。”他压低声音，磁性的声音诉说着心底的秘密：“是我求之不得。”
　　手被用力的回握，两人的胳膊靠在一起，陈暃玉摸到傅乙竹手上到磨出来的一片粗糙，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车渐渐远离城市，开到了一条没有什么灯的山路上，C市周围山很多，傅乙竹也没多问，就安静的靠在陈暃玉身边。今天放假一天，他打了一天游戏，就为了等晚上能和陈暃玉待在一起的时间。
　　他们从恋爱开始，不是陈暃玉忙着开会就是傅乙竹忙着训练，两个人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其实只要这样安静的带着陈暃玉身边，闻着他身上的柑橘香，感受他的温度，傅乙竹就已经很开心了。
　　小狗都是容易满足的。
　　车子一路开上山，在一片空地停了下来。傅乙竹直起身看着窗外，外面黑黢黢的，他看不起，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有一个高台貌似是一个凉亭。陈暃玉拍拍他，拉着他下车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里面是一袋酒，陈暃玉伸手将袋子领出来，拉着他走向凉亭。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喝酒？”傅乙竹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看着他的手里的塑料袋蹙起眉。陈暃玉轻笑一声没回答，拉着他爬上了那座凉亭，指着凉亭外的山下道：“你看。”
　　傅乙竹朝凉亭外看去，山脚下万家灯火步入眼帘。
　　那时C市的全景，无数亮着灯的窗户宛如繁星般在黑夜中照亮了城市。
　　“等等。”陈暃玉忽然伸手拉住他，将他朝自己拉近，伸手环住了他。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陈暃玉，陈暃玉指着远处市中心一片建筑：“那里，是咱们基地。”
　　“嗯。”傅乙竹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说这些，还是在单纯告诉他坐标。忽然，陈暃玉指着的方位上空炸开一束烟花，绚烂的烟花在高空炸开，在这个角度，能看到全貌。
　　第一个烟花炸开，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那闪烁的彩色光芒在空中不断炸开，炫彩夺目，像极了绝境之地中那一束代表希望的灯塔之光。
　　陈暃玉将他揽在怀里，抱着他看远处的烟花。一阵晚风吹过，他只觉得眼眶温热湿润。原先看这万家灯火，他只觉得凄凉，好像这灯火闪烁的城市没有他真正向往的容身之所。
　　但现在，他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有喜欢的人，还有一群可以天天见面的朋友。他也慢慢融入了大家，时常感觉不那么孤单了。
　　“喜欢吗？”陈暃玉双手环住他的腰，靠近问他，他用力点头，红了眼眶。
　　“还有什么流程吗？”他问，“我想亲你。”
　　“亲吧。”他听到陈暃玉轻笑一声，回答他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他伸手拦住陈暃玉的腰，让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俯身吻住陈暃玉的唇。
　　远处的烟火还在绽放，两人在凉亭里拥吻。
　　傅乙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全身蔓延至心间。
　　俱乐部是他的灯塔，而陈暃玉点亮了他的塔。
　　傅乙竹也有属于自己的灯塔了。
　　陈暃玉说这场烟花算是补给傅乙竹的生日礼物，其实对于傅乙竹来说，生日礼物他早就已经收到了。两人坐在凉亭上，陈暃玉开了酒，裹着大衣拉着他一起喝酒。
　　陈暃玉带来的酒，傅乙竹不知道什么牌子，合起来甜甜的，但入喉又有些辛辣，几杯酒下肚浑身就热了起来。陈暃玉将他的大衣裹了裹，揉揉他的脑袋。
　　“怎么这么盯着我？”傅乙竹发现陈暃玉盯着他的眼神不太对便主动勾起唇角问他，陈暃玉挑挑眉：“你有什么梦想吗？”
　　傅乙竹原本低头拿酒杯，听他这么问抬起头看他，凉亭旁边没有灯，但他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有吧。”他说。
　　“是什么？”陈暃玉问。
　　“已经都实现了。”傅乙竹眯眼含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傅乙竹的梦想很多，例如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例如能上场打比赛，圆了曾经的遗憾，例如他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
　　这些原本对于他来说都太遥远了，可陈暃玉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后，这一切都一一实现了。
　　“还有没实现的吗？”陈暃玉问他。
　　“和队友一起拿个冠军吧。”傅乙竹说，这是他最大的梦想。
　　和队友一起拿冠军，他们四个人，少一个都不作数。傅乙竹平日里装着一副冷漠冰块的样子实则是个慢热且敏感的人，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将这个俱乐部和这三个队友融入自己的生活中，将他们放在了很高的位置。
　　这段时间他时常会回想起那天输比赛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转头看到了队友脸上闪过了失落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但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从小到大他没把几个人放在心上过，所以会格外在意他们的情绪。越来越在意自己的训练赛，越在意就越不敢输，越不敢失误就越多。
　　最近训练他的表现一直下滑，教练和赛训几乎天天找他谈话，但他的状态依旧没法恢复。
　　他扭头看着凉亭外的灯火，又转头过来摆着手指数：“老白，姜哥，朝南，我很想和他们一起站上领奖台。”这是他的心里话，陈暃玉却哽住了。
　　他刚来的时候，陈橙就私下和他说过俱乐部这三个首发老队员身体都不太好，让他多照顾一点。这段时间白酒的身体越来越差，隔三差五就要去医院，之前他们也都说过想明年打完世界冠军赛就退役。
　　只是不知道以他们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看着傅乙竹，看到他眼中的期待和憧憬，心口忽然有些微微的疼。他似乎在脑中反复衡量犹豫，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他们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傅乙竹觉得脑袋有些晕就靠在了陈暃玉身上。
　　“陈暃玉，谢谢你。”他趁着醉意抓住陈暃玉的手表白，陈暃玉点点头，反手握住他。
　　晚风拂过，傅乙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在做梦，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可握着他的手是那么温暖炽热，让他感受这一切的存在。
　　昏昏沉沉中，他听到陈暃玉叹了口气，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不用谢，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