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井上三尺

6、第六章

　　云浪主人迈过门槛，由不得“咦”了一声，奇道：“这屋里灯笼如何滴溜溜打转？”

　　原是方才闪躲时，被耶律显不慎碰到，所以几盏小灯笼半空不住打晃。丑侏儒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想必是淘气野猫做的好事，教我逮到，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他边嘟囔，边将手边一盏灯笼摘下，犹不放心，又将屋内打量一番，这才心满意足提灯离开。栖身大梁上的耶律显等他走远，方才使个燕落平沙，跃落在地。

　　菊清左等右等，迟迟等不着耶律显回转，不由得开始着急起来。宴会已近后半场，她恐云浪主人知晓她招待不周，会动怒责罚，只得逃席来到花廊上。菊清向几名值守小婢打听，都摇头说不知耶律显去向。她听罢，愈发着急，思来想去，唯有速速回报云浪主人这消息，或者可免一顿打。既有定计，菊清拢了拢凉飕飕的领口，慌忙转身下楼。岂知就在一回头时，不慎撞在一人胸口。那人“哎哟”一声，打个趔趄，稳住下盘。定睛瞧时，竟是个貌不起眼的小小婢鬟。

　　菊清冒失闯祸，忙告罪道：“抱歉，抱歉！客人，对不住。”

　　她见对方并没受什么伤损，便欲离开。哪想那人拎小鸡般将她一抓，怒道：“死丫头，一声对不住就完了？想跑？没这么便宜！”

　　那人毛扎扎一部胡须，根根倒竖，铜铃大的双眼，瞪住菊清，面似锅底，肤如黑炭，十分不好惹的模样。菊清经这威吓，哪还说得出话来？虬髯客劈面一个耳光，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顿时半边脸蛋红肿麻痹。她硬着头皮预备挨上第二下，不料第二掌迟迟不落。

　　菊清好容易鼓起勇气张开眼，由不得惊喜大喊道：“耶律大哥！”

　　耶律显不知何时已到来，就立在虬髯客身后，眉峰紧锁，一手拿住对方手腕，不使他乱动，一手捏在对方后颈要穴，扼住命门。听他低低喝道：“以男欺女，老子最是看不惯！”

　　虬髯客眨眼被他所制，好不服气，梗着脖子嚷道：“是这丫头先撞的我。”

　　耶律显瞧了菊清肿起的半边脸，大怒道：“她这般一个小姑娘，撞你一下能怎地？”

　　虬髯客无言答对，耍赖连连道：“倘不是你偷袭，老子能让你捉住？有种的再来！”

　　耶律显冷笑一声，松开双手，由他从容站稳，道：“再来，我要扇你左脸。”

　　他话才说至一半，虬髯客已挥掌劈到。耶律显双足不移，将身子轻轻一晃，“啪”的一掌，正中对方左脸。虬髯客怔忪原地，原来耶律显出手着实太快，究竟怎样中的，现场人等没一个看清。这个耳光又响有重，打得干脆爽快，显然是在替方才左颊挨了掌掴的菊清报仇来着。虬髯客灰头土脸，丢人丢到了家，半边脸铁青，半边脸红肿，好不滑稽。

　　耶律显莞尔，抬起右手，懒洋洋道：“这次，我还是扇你左脸，你可仔细了。”

　　那人犹不甘心，暗道：方才是我托大，此回他还用原样套路，是断不能够得逞的！于是拉开架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将个门户守得死紧，泼水不进。耶律显笑声未歇，虬髯客眼前发花，清脆一响，左脸同样位置再度中招。周遭看客皆哄堂大笑，纷纷拍手喝彩。

　　虬髯客两招失利，已知自己绝不是耶律显对手，气势馁堕许多，道：“我……我打不过你，认输了。”

　　耶律显也不睬他，轻描淡写道：“去跟你方才欺负的姑娘道歉，不然，我巴掌不会饶你。”

　　虬髯客面子已是全然无了，锐气亦都被削平，可心中怨怒尚在。他狠狠瞪了耶律显一眼，忖道：老子忍这一时之辱，等到来日必要找回场子。小子，走着瞧罢！

　　他暗怀心思，走到不知所措的菊清面前，忍气吞声道：“姑娘，对不住了。”

　　菊清方才回神，忙道：“不，不……”

　　虬髯客不等她说完，已怒冲冲拨开人群，狼狈而走。既分胜败，围观众人亦都慢慢散了。耶律显闹了衣场，浑没当回事，走到菊清跟前，问道：“你伤得如何？”

　　不料，菊清骤然发急，颤声道：“你你你……你与他打架了！”

　　耶律显见她神色惊惧，还道是闺阁中人没见过这样场面，给惊住了，不禁笑道：“这等架，我一天里要打好几场，就从没吃过败仗。”

　　菊清似没听到他说话，两手交握，战战兢兢道：“这可怎办？这可怎办？”

　　耶律显瞧她反应奇怪，询道：“什么怎办？”

　　“罗刹海市的规矩，不准在城内寻衅滋事。”

　　耶律显摸不着头脑，道：“是他理亏在先，便教你家主人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是不会怪我，可……耶律大哥，是你先动的手！”

　　他摸了摸鼻子，失笑道：“是我先动手的，云浪主人还能吃了我不成么？”

　　菊清见他还没领会，慌得直推他，疾道：“耶律大哥，你是好人，你本不该来这里的。快走，快走！速速离开这里，或许还有救！”

　　耶律显尚未探得罗刹海市背后的秘密，自是不会轻易逃走的。况且，就算此时他想走，已是来不及了。云浪主人带着四名黄巾力士，身边赫然正是方才溜走的虬髯客。

　　云浪主人沉着脸，咳嗽一声，问道：“你看清了，可是他向你动手？”

　　“就是他，许多人都看到了，谅他赖不掉。”

　　云浪主人肃容转向菊清，道：“是这样么？”

　　耶律显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声道：“是我做的，与她无关。要打要杀，只冲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