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669.小麦 何其可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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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疑问？那疑问大了！比如，现在，陆昭昭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空白的脑海只能浮现一个想法：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什么情况？？
烛阴更是瞬间伸手，捏住小女孩的腕骨轻轻一探，拧起眉毛：
“……还真是凡人？”
没有任何修行过的迹象……看骨龄，应当在十一岁左右，是真小孩……见鬼了！刚才那是凡人小孩能说出的话？还是魔域的凡人小孩！
一个魔域的成年人，都未必能流利讲话，更别说方才那一大串需要极强的观察与推理能力的内容……烛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死心地再探一遍。而陆昭昭才反应过来，赶忙打掉了他的手。
“你干嘛？别吓到孩子。”
又转向女孩……小麦：“……你先起身，不必多礼。跟我说说，那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比如……你怎么知道，巡逻的时间？”
小麦缓缓直起身来：“我不知道他们在几点巡逻，但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在数脉搏，故而知晓一日巡逻几次，间隔几时。”
陆昭昭：“……你现在还在数吗？”
“是的。殿下。从您向我搭话到现在，正好过去了约莫半刻钟。”
陆昭昭：“。。。”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这孩子……什么妖孽？！一边说话，一边还能数脉搏记时，而且还真就没什么出入……方才那些话的可信度，一下飙升！
哑口无言，努力组织言语中……可她没话讲，小麦可有话讲。她先是又拱手行礼，再问：
“敢问殿下，可是欲将我等自此处救出？”
“……对。我会救你们出去。”
“殿下可会处置奉江城主？”
陆昭昭看着她，郑重点头。
“我向你保证，叫他血债血偿。”
小麦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点头，却道：
“可他现在还没有犯错。”
烛阴只是发布了废奴令，并明确禁止使用活人材料，但并未禁止类似林窟城的情况；陆昭昭要求的也只是城池庇护范围内，凡人伤亡率必须保持在极低的水准。所以严格来说，目前为止，李闯还没有犯下什么严重的过错，他有足够的余地为自己辩解与周转，毕竟这些人除了被强行绑架关押，本身却几乎没受到任何伤害，连奴隶契约都没立。
以此惩罚李闯，不是不行；但究其根由，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殿下可愿听我一言？”
陆昭昭沉默着点头。小麦则道：
“我有一策，殿下不如按兵不动，抓他现行。”
她解释道：
“如今救出我等，只会打草惊蛇。迄今为止，奉江城主并未做出出格举动，殿下纵使罚他，却难服众。不如按兵不动，且看他施为，确定其目的，一举拿下，令其辩无可辩，亦能用以立威，震慑四方。”
“我知殿下在意凡人安危。然我等如今性命无忧，只需殿下稍作布置，及时救下我等即可。小麦愿为殿下内应，为殿下及时传递情报。且……”
她犹豫片刻，还是道：“……其实无论何种用途，以此惩罚李闯，于您而言都无益处。小麦建议您，多做一手布置，此是您立威的绝佳机会，为此让奉江城主多背一些罪名也无妨，毕竟，谁相信他没有野心呢？”
陆昭昭起初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小麦在暗示她栽赃嫁祸李闯，以“谋逆”之罪，直接给他摁死！这样不论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陆昭昭都可以借处置李闯立威服众，如此死去的李闯不会申冤，收拢其名下势力也会少些反抗，其他人更不会兔死狐悲……
毕竟对魔人而言，只是用了点活人材料就要被杀，表面不敢说什么，心里铁定觉得冤枉记恨；可谋逆被杀，那就没事了，有野心却技不如人，被干掉也是正常的。
小麦还添油加醋：“最好由殿下亲自给予他最后一击，当众处刑，昭告天下，以儆效尤。此后及时发布新的政令，定能政通人和，令行禁止。”
陆昭昭：“……”
烛阴听得眉头一挑：“……这听着……还不错？”
陆昭昭敲他脑袋：“你先闭嘴！”
她深呼一口气，看向小麦的眼神十分复杂，真想撬开她的脑壳看看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小麦则施施然一拱手。
“望殿下信我。”
陆昭昭长出一口气：“……我相信你。”
她相信，这么聪明的小姑娘足以做一名好内应；她也相信，按照这个计划，结果应当是很“完美”的：人能救下，李闯能杀，她能立威……一举多得的好谋划。
可是……
她看向女孩：“……你想要什么？”
如此不凡的表现，她已不把她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陆昭昭见过了不少想要向她展现价值的人，而小麦正在向她展现价值……“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成为您的谋士，殿下。”
小麦道，坚定而沉稳：“以十二岁之龄，以凡人之身。”
陆昭昭看着她。
“……你确实有资格做我的谋士。至少，能有一个实习的机会。”
她说，注意到女孩有些兴奋地呼吸急促了片刻，又道：
“你的计策很好。只有一点，有所欠缺。”
小麦面色一肃：“还请殿下教我！”
陆昭昭便瞥了眼论坛。两位阵法大佬大概是进了游戏分析阵法，一小会儿发出来一大串内容。【灯心照雪】发了一堆解析，详述了阵法与咒文的作用与含义，【你芝士甘薯么呢】则发了一串破解方法，包括如何巧用手段、安全地将人带出阵法、而不惊动布阵者；还有一位新加入的咒术大佬，对于前两者进行了一定的补充，还对那枚咒印做出了解读。
她认真看了看芝士大佬的回复，深呼吸一口气，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小麦那有些油腻蓬乱的发顶。
“你且看着。”
她说。随后看向烛阴：“……阿九。”
心念收到一串消息，烛阴挑了挑眉，微微颔首，调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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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殿下——”
热气蒸腾出的云雾尚未散尽。女孩挣扎着从新衣里探出乱糟糟的脑袋：“小麦是……大人了……我可以自己穿衣服！！！”
陆昭昭按住她的脑袋瓜：“别动，我给你系带子。”
此时，此刻，他们早已离开地牢。在烛阴的帮助下，地牢中共计108人全数被救出，暂放在人种袋中——感谢烛阴，他隔空摄了一个过来，不然他们可不好带这么些人出去——救出这些人还不算，又去其他凡人聚集地看了一遍，为求效率，烛阴分了化身同时探查，最终一共找到四处类似的监牢，共计432人，得到了解救。
这四处监牢，分布在奉江城四个方位，疑似作为一个超大型阵法的四个节点存在。虽然各有108人，但人员组成还不太一样；小麦所在的地牢里，女性居多，另外的地牢则有一组男性居多，一组全是孩子，还有一组都是各色病人……看着就很古怪，陆昭昭编辑了一下，把补充信息尽可能发在贴子里，等人分析。不排除还有其他点位，便叫了奉江城中的情报员，和烛阴的化身分头再去查探……
自然，也不是简单粗暴，把人带走就算。事实上小麦的提议，陆昭昭听进去了，她打算采用其中的一部分——在论坛大佬的出谋划策、烛阴的超强执行力、以及她自己的一些能力下，这432人不但被不惊动阵法地带出，他们还留下了足够强的幻术，经测试，至少能糊弄住日常巡逻的人员。
感谢她的幻术能力，和玉怜香的教导。尽管以元婴期的本事，很难同时布下这么多处强效幻术；可要是加上烛阴和法器的加持，情况就不同了。
至少保持四处、持续三天，还是没问题的。
这432人当然得及时安置，虽然他们在人种袋中能够进入一种类似于“冻结”的状态，但还是会逐渐虚弱的，如果都是健康成人也罢，其中有大量的孩子和病人就不好说了……
便和烛阴的本体暂离了奉江城，先把人安置好再说。最终将431人托付给下属，小麦则因为过于特殊，被单独拎了出来。陆昭昭问她，是要跟其他人一起接受安置，还是想跟着她去处理奉江事；小朋友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于是……
陆昭昭先带小麦看过了医修，进行了催吐和咒术阻断处理，拿了几幅调理身体的药；随后整了点热水，给泥娃娃搓洗一番……
小臭孩变成小香孩，白白净净顺眼多了……唔，虽然小麦也不算白……这会儿更是红透了，煮熟的虾子似的，一看就浑身的不自在。陆昭昭给她系好衣带，那叫人找来的、十二岁儿童的衣服，对她而言过于宽大；或可说，是她的身体实在瘦小，令人忍不住心生疼惜。
她为小女孩整理好衣领，又抱她去椅子上坐下，烘干头发，细细地梳一梳。女孩的头发不长，她给她扎两个小啾啾，看起来越发年幼，哪怕搭配上小大人似的表情，也又多出两分孩子气来。
陆昭昭满意地摸摸自己的劳动成果。小麦脸儿憋得通红。她不敢反抗，但显然对于自己被当成孩子看待很有意见：
“殿下——”
小姑娘十分郑重：“我十二岁了！”
陆昭昭嗯嗯两声，也郑重答：“我知道。”
又说：“法律规定，十八岁成年，在这之前都是小朋友。”
小麦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大大的疑惑，摆明了从没听过这种说法。陆昭昭眼中便泛起些许笑意，一本正经：“我刚刚规定的。”
“殿下——”
孩子气的声音，戛然而止于一个轻轻的额头吻。本来就跟蒸螃蟹似的脸更红了，原本即使在牢笼里也冷静沉稳的小脸上，此时写满了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被她牵着手走去餐桌前：“来，吃点东西吧。”
之前才催吐了一番，这会儿定是肠饥肚饿。陆昭昭特地叫人做了清淡的饭菜，最适合身体虚弱的凡人食用。热腾腾的饭菜，被精心维持在合适的温度。陆昭昭替她吹了吹汤：“会用筷子吗？”
小麦就大声道：“我会！”
生怕陆昭昭喂她似的，她左手拿勺，右手拿筷，飞速地吃了起来。但吃了两口，在陆昭昭提醒之前，就自己放慢了速度，乖乖地细嚼慢咽，让陆昭昭没忍住又摸摸她的头。
“慢慢吃。喜欢吃什么跟我说，下次还给你弄。”
有些枯黄的头发，在掌心里仍是柔软的，能够让人感觉得到，这的确是一个孩子。是啊，这是一个孩子，她甚至才刚满十一岁（虽然她自称虚岁十二），可在魔域，却几乎能算是一个“大人”了。
她甚至比许多大人都还更聪敏。
可这只让陆昭昭更觉心疼。
小麦的身世，她已叫人去查；不过小姑娘很坦诚，方才搓澡时已经老老实实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她毕竟才十一岁，人生之路还没有走多远呢；不过确实经历了不少。出身于被魔修养殖的凡人村庄，因特殊的体质得到一定的重视，日益成长，七岁时却查出没有灵根，不符合“牧羊人”魔修的需求，而被卖给了过路的魔修，因为天生的聪敏与过人的灵性直觉受到后者以“助手”为目标的培养，再然后，那位魔修某日再也没有回来。
小麦就这样成了流浪儿。
没有亲眷，没有依靠，没有归处。偏生，又有一颗太聪明的大脑，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她是凡人，却接受了寻常魔域凡人不会接受的教育，走过了寻常魔域凡人没走过的路，从而生出了寻常魔域凡人没有的向往。
在生存之外的向往。
可作为一名凡人，她的聪慧又全无用武之地，连生存下去都十分艰难。好在，之前的魔修为她留下了一些遗产，而作为学徒的两年所学到的知识，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因而还能维持温饱与人身安全。没有魔修庇护，小麦深知自己无法一直流浪下去，起初打算去安穆城——那里是对凡人最友好的城池，或许她能在那里找到出路；然而在路上，她听到了少主陆离的消息。
虽然是作为八卦广为流传，才能让小麦这样的流浪凡人也听到消息……最出名的还是那篇赞颂她美丽的骈文。可与此同时，少主陆离的“招贤令”也随之传得人尽皆知。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论能力……
小麦立刻改变了自己的目标。
小麦至今为止的人生很短，却并不少波折。她是不幸的，她是那只过于聪明的火鸡；她是幸运的，她跳出了农场，哪怕外界是更大的农场，可最终，她抓住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多么不幸，在前往当归城的路上，能被奉江城抓走；她多么幸运，被抓走了，还能遇到自己选定的主公。
主公——
小麦，自诩为谋士。她渴望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渴望得到赏识与重用，为此，不断地向陆昭昭展示自己的价值。而作为谋士，自当选择一位主公，陆昭昭是她最好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
她很清楚，她们都很清楚，在魔域，会起用一名凡人做谋士的上位者，只有陆昭昭。
虽然陆昭昭其实很不想用童工……
摸着小女孩的头，她想：
【大人的责任，何必轮到孩子来背负。】
让一个孩子为生存殚精竭虑，让一个孩子被迫成为大人，这是那些真正的大人们，是他们的失职。大人的烦恼，大人的责任，竟要一个孩子来背负，来为之痛苦……事情竟然走到这种地步，这显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可悲。
却让陆昭昭更加明确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我正是为了改变这一切而来。】
她回过神，轻轻呼出一口气。忽然注意到小女孩不知何时不再动筷，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一滴泪水坠入粥碗之中。
小麦低着头，忽地又开始吃粥，大口的，大口的，把粥和眼泪一起喝下去，头几乎埋在碗里，似乎并不想被看到流泪的样子。在刚刚那短暂的片刻，她是否也想到什么，是否也感到唏嘘？陆昭昭怔了片刻，轻轻抚一下她的脊背，凑过去，轻吻一下她的发顶。
“……慢慢吃。不着急。”
她说。体贴地退出了房间，给女孩自己整理心情的空间。烛阴抱着胳膊，臭着脸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很不客气：
“小碰瓷，你也别那么相信她。”
魔域的小孩，那叫小孩吗？那是人精、魔童！哈，他们随随便便进个地牢，随随便便选个人，就碰见一个智多近妖的凡人少女……这概率低得，烛阴都想笑！
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小麦，要不然就有鬼，要不然就过于聪明、聪明得并不可信了！他真的很担心，没想到小碰瓷会把那小孩儿带在身边，还亲自照料……吃醋？什么？没有！他只是觉得，这样并不妥当！
他郑重道：“不要小看魔域的孩子。”
陆昭昭却说：“不要小看我。”
她并非只是因为怜悯小麦而如此选择，否则救出的还有更小的孩子，她为什么不去照料他们？是因为小麦，的确非常特殊，那出色的观察与推理能力，与那甚至在同类中都显得奇异的极阴之体——但见那个地牢里只有她一个十一岁孩子，就可见一斑。
她是那个地牢中唯一一个十五岁之下的孩子，并没有被分在另一处只有儿童的地牢里，这本身就证明她的存在是特殊的。正因如此，陆昭昭才会决意把她带在身边，她觉得以如此特殊的身份，小麦或许能成为触发某些线索的钥匙。
当然，怜惜也是一方面。
“我有分寸。”她说：“来聊聊下一步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第669章 669.小麦 何其可悲
